“姐姐?”
袁媛瞬间不动了, 一张小脸儿煞白,声音微微发颤。
“别怕。”马冰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环顾四周, 见众人纷纷变色,已经有些乱了, 立刻高声道:“慌什么!又不是有鬼, 我就是开封府的人, 都稳住了!”
众人一听,也对啊, 别人死了, 又不是我死了, 怕甚?
见他们略略镇定下来,马冰从袁家一干随从中挑了个看上去比较机敏, 且如今也还撑得住的丫头, “你马上去租船那处问问,这艘船是谁的, 最近一次出租是什么时候租给了谁, 当时登船的又有哪几人?船夫去哪里了?”
锦泽水面上的画舫游船都要给官府交税,下水前须得一一登录在册,船身上亦有编号,为的就是出了事好找。
袁媛立刻道:“你们都听姐姐吩咐。”
那丫头愣了下,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冷静下来,略一沉吟,竟主动问道:“那若是对方不答, 奴婢能说实话么?”
无缘无故贸然去问, 人家未必会说呢。
马冰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难怪袁家让她跟着女儿出来,果然有些胆色和见识。
她想了下,摘了自己的腰牌递过去,“照实说,让他过来回话,可以的话,将船夫也一并带来。”
马冰的腰牌其实只是开封府的普通出入腰牌,根本不能用来查案,但寻常人一看“开封府”三个字就会本能敬畏,又听说出了命案,一定会配合的。
那丫头应了,又对袁媛告辞,立刻拿着腰牌跑了。
季芳也回过神来,见马冰如此调度,不禁越加钦佩,也大着胆子上前,“马姑娘,是不是去报官的好?”
他知道马冰是开封府的人,但就是个大夫啊,如今人都死了,她难不成还能留下起死回生?
马冰看了他一眼,点头,“是要报官,季公子的随从骑马了么?”
季芳:“??”
哎不是,什么叫我的随从骑马了吗?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儿呢,不好使吗?
马冰却是想着他和谢钰前不久还在球场上公然冲突,怕不是整座京城都知道了,众衙役必然“恨屋及乌”,也因此对季芳有些敌视。
而季芳没经历过这种事,急匆匆冲回去报案未必能说得清,万一接待的衙役态度不佳,性格急躁的季芳保不齐就要发火,到时即便闹不起来,也会浪费时间,倒不如随便让个脸生的随从去还便宜些。
季芳没想到马冰顷刻间想了这么多,难免心中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打发随从去报案,自己岂不是就能留下来了?或许还可表现一二,英雄救美什么的……
这么一想,季芳又迅速振作起来,立刻打发了最伶俐的小厮跑去报案。
安排完之后,他就想劝马冰去休息,想着如何如何宽慰一二。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方干脆利落道:“多谢季公子,您可以走了。”
季芳:“??”
他的目瞪口呆简直不加掩饰,马冰一怔,难得生出一点用过就丢的愧疚,“我的意思是,这里玩也不能玩了,季公子不如先去别处休息。”
季芳觉得她在敷衍自己,闷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
马冰的目光闪了闪,忽然扭头对袁媛等人道:“扶你家小姐回马车上歇息,记得吃一丸安神丹再家去。”
季芳:“!!”
你迟疑了,你迟疑了!
她就是这个意思!
她甚至连撒谎都懒得撒,完全不理我了!
袁媛软声道:“姐姐,咱们一起走吧。”
死人了呢,怪吓人的。
马冰摸摸她的脑袋,“我可是开封府的人,衙役还不知什么时候到,得留下看着。”
有些线索如果不快些找的话,就会消失的。
袁媛暗自挣扎一回,知道劝不住,也没闹,“那好,我回去,省得姐姐还要分神照看我。只是要留两个人帮忙我才好放心。”
万一那凶手没走远呢?
马冰正愁没人使唤,当即应了。
袁媛就派人去将看守车架和马匹的青壮小厮叫了两个来,又叮嘱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马冰请那他们把守四周,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免得踩坏了脚印等,再顺便看下是否有可疑人员出没。
听说许多凶手会二次返回现场,若是来了,正好抓住。
安排完了这一切之后,马冰愕然发现没人搭理的季芳竟然还没走,正满脸幽怨地杵在树边。
马冰:“……”
“呃,”她捏捏眉心,无奈道,“如果季公子有空的话,劳烦也请一并帮忙把守。”
湖岸蜿蜒,又有许多灌木和大树遮挡,能藏人的地方很多,就他们两三个人还真守不过来。
而且……万一他就是凶手呢?
季芳并不知道马冰心里的想法,只是肉眼可见的支棱起来,马上昂首挺胸领着仅剩的一个随从站岗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马冰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位季家的公子怎么瞧着傻不愣登的?
开封府的衙役不知什么时候到,马冰也不准备等到那时候,决定先看看现场。
锦泽是开封城外有名的游玩胜地,各处道路修理得十分齐整,几处供游人登岸的小码头都铺了条纹石板。
但这里没有,不知是当时乘坐画舫的人故意停在这里说话看风景,还是案发之后随着水波漂过来的。
而因为不是登岸之处,岸上长满了茂盛的青草,踩上去绵软厚实,正常行走根本留不下脚印。
马冰几乎趴在地上看了一圈,愣是没发现一点可疑的痕迹。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无所获。
因为人在急匆匆跑动的时候脚下力度会不自觉加大,而这里没有痕迹,就说明要么画舫一开始并非停在此处,凶手不是从这里离开,自然留不下痕迹;
要么就是凶手没有过分沉重,或者心态极佳,杀了人后走路也稳稳当当,所以踩过的草地很快就恢复原样。
经过这么一耽搁,画舫被水波往湖中心推出去大约一丈左右,马冰后退两步一个助跑,轻巧地跃了上去。
画舫内很干净,地上并没有泥土和明显的脚印,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味。
马冰顺着往里走,用帕子垫着手打开墙角的香炉看了一回,确实有点檀香残渣。
这种小型画舫的内部空间不大,前后通透,只需一名船夫即可催动,而死者就仰面躺在窗边的大圈椅里。
他约么20出头年纪,容貌清俊,衣着考究,腰间还缠着青玉带。玉质虽不是一等一的好,但做工不错,市面上少说也要卖到二三十两。
凶手没有带走玉带,他身上也没有明显翻动的痕迹,大约不是图财。
马冰走过去细看,发现他面色和唇色青白,明显是失血过多的样子,脚下积了一汪血,正顺着船底木板的缝隙向外蔓延。
血迹未完全凝固,既有天热的缘故,也说明死的时间并不长。
凶手……很可能还在这锦泽之内!
不过伤口在哪儿?
马冰绕到后面看了眼,发现左胸处有巴掌大小的近圆形血迹,血迹不断向下蔓延,像拖出一条长尾巴似的,一直顺到屁股处,先在椅子上积了一大滩,将死者的下半身几乎都泡透了,然后又顺着椅子腿儿流到地上,积成一开始马冰看到的那滩血。
短时间内流这么多血,马冰最初想的是刀剑伤,可看过之后才发现,衣服竟然十分完好?
没破?
难不成是杀人之后又换的衣服?
这说不通啊!
她干脆蹲下来,尝试着将死者往外掰了掰,“啊!”
被圈椅靠背挡住的血迹内赫然有一个极小的圆洞,血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渗出来。
心脏的位置。
死者被人一击刺破心脏,所以伤口虽然不起眼,但出血量极大极快。
马冰又大致看了看死者身上,基本可以肯定没有其他外伤。
她站起身来。
圆形的伤口……会是什么呢?
正思索间,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季芳正兢兢业业地把守,忽然听见一彪人马往这边赶来,想着可能是开封府的衙役到了,下意识往前迎了两步。
结果一抬头:
谢钰?!
他不是在开封城内巡逻吗?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谢钰居高临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太碍眼了。
季芳梗着脖子道:“马姑娘让我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哎哎哎你……”
谢钰滚鞍落马,随手将缰绳抛给随从,大步流星往里走。
见季芳追上来,他头也不回道:“把人拖走。”
季芳一怔,就有一个衙役抓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他傻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你们不能这么干,我给……”
谢钰皱眉,“把嘴堵了。”
季芳:“我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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