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绪方遥再次回到长野时,一切都已经变了。
诸伏家发生了惨案。
诸伏夫妇当场遇害,长子高明案发时不在家中躲过一劫,幼子诸伏景光虽然存活下来,但患上了失语症,同时还伴有轻度失忆。
绪方遥无法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明明不久前诸伏叔叔和阿姨还站在家门口与她道别,并祝她玩得愉快。
那居然是永别。
“都是骗人的吧……”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
相处了这么多年,已经被她视为家人的诸伏叔叔和阿姨,再也见不到了。
她精心挑选的礼物,他们永远都不会收到了。
小景还在医院治疗,高明哥说他暂时不能见人。
绪方遥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反反复复回忆着惨案发生前的日子。
绪方美代站在绪方遥的卧室门口,透过门缝看着自己的女儿。
得知这个消息已经一周了。小遥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与任何人接触,即使是她和修介也只能勉强交流。
因为担心遥的状况,她和修介目前正请假在家陪女儿。
诸伏夫妇的事情也让他们很难过。同样是长野人,他们在少年时代就已经是朋友,如今多年好友骤然离世,只留下两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多年好友,又是邻居,他们正在帮忙操持诸伏夫妇的葬礼,并到处联系诸伏家的亲戚。
也许他们家要重新考虑搬离长野的事了,遥每天都在盯着诸伏宅发呆,有时一盯就是一整天。
绪方美代敲了敲房门:“小遥,高明打电话来说景光马上就可以出院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绪方遥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
到达医院时,诸伏高明正在病房门口等她。
她从来没见过高明哥这么憔悴的样子,记忆中他总是沉着冷静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
可是他也不过是个初中生,和她一样还没长大。
“高明哥哥……”绪方遥哽咽起来。
不能在他们兄弟面前哭,他们已经够难过了。
来之前绪方遥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但是她发现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你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要照顾好自己。”
诸伏高明揉了揉她的头。
“去吧,景光在里面等你。”他帮她打开门。
绪方遥走进去,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诸伏景光。
他在病床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瘦小。
他原本正望向窗外,察觉到有人开门,他将头转过来。
两人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诸伏景光是不能发出声音,绪方遥是不敢发出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不让小景想起伤心的事。
在残酷的事实前,一切言语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良久,诸伏景光尝试露出一个微笑来表示自己没事。
但是他失败了,无论他再怎么尝试勾起嘴角,露出的都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绪方遥见到他这个样子,再也忍不住了。
她扑上去抱住他,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安慰别人,真是个笨蛋!
她从来没有哭的这么伤心过,到最后人都一抽一抽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诸伏景光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绪方遥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等她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身体都已经麻了。
她赶紧松开诸伏景光。
“小景对不起,我哭得时间太久了。”
她才是来安慰人的,结果反过来却要人安慰她。
“没关系的。”诸伏景光用手势比划。
他随即找到纸笔,在上面写道:“你瘦了很多,看上去不太好。”
“你才是瘦了很多,要早点好起来。”绪方遥注视着诸伏景光的脸。
往日如天空般澄澈的蓝眼,如今却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那双眼睛重现光彩。
“小景,我一定会努力帮你好起来的。”绪方遥认真道。
在决定新去向之前,诸伏兄弟暂时住进了绪方家。
从前是诸伏夫妇帮绪方夫妇照顾孩子,如今情况反了过来。
“高明和景光都是非常懂事的孩子啊!”绪方美代感叹。
明明是住在他们家,却根本不需要他们多操心,被照顾的反而是遥。
绪方遥从奈良回来后就没有上学,先是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周,现在又忙着在家中陪景光。
不管她怎么努力,诸伏景光的病都没有起色。
不管是轻微失忆还是失语,她都帮不上忙。
“小景不要沮丧,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她每天都要对诸伏景光说好多遍,既是在鼓励他,也是在鼓励自己。
几天之后,诸伏家亲戚协商的结果出来了。
诸伏高明由长野的亲戚收养,诸伏景光则由东京的亲戚收养。
东京的医疗水平更高,那里更有利于诸伏景光的病情。
绪方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东京对小景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心里十分清楚。
三天后东京的亲戚就要将诸伏景光接走了,她正在忙着帮他准备行李。
需要的东西高明哥已经从诸伏家取出来了,她原本也想一起去的,但高明哥只同意让她在门口等待。
站在诸伏家门口,她仿佛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她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那天晚上,小景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敢想象。
“高明哥不怕和小景分开吗?”她抬起头问道。
“有时候,分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诸伏高明用她听得懂的话来解释。
“也许下次相遇,你和景光都成为了更优秀的人。”
更优秀的人吗?绪方遥若有所思。
她已经决定好了,将来要成为一名警察。
不仅是为了能找出这起惨案的真凶,也是为了让更多人能不要再经历这样的事情。
诸伏兄弟的痛苦,她看得清清楚楚。
“我会努力的。”她向诸伏高明保证。
离别的日子即将到来,绪方遥打算去一个地方。
长野县的户隐神社,据说有着两千年以上的悠久历史。
其实她从前不太信这些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
她想来求一个御守。
严格按照流程执行后,她成功的求取到了想要的御守。
她真的是以最虔诚的态度来求取的,一定要灵验啊!
“这个送给你。”
诸伏景光走的那天,绪方家和诸伏高明一起去送他。
绪方遥将求取的平安御守递给诸伏景光。
“有了它你一定能早日康复的,一年后我们一起去还愿。”她深信不疑。
诸伏景光看着手中的御守,然后陷入了沉思。
“难道你连还愿都不能和我一起去吗?”看着对方不理她,绪方遥忽然有种危机感,万一小景去东京认识了新朋友,就不记得她了怎么办?
她越想越可怕,如果以后她去东京找小景玩,他的新朋友会不会说什么“我才是他的幼驯染,你离他远一点儿”之类的话。
诸伏景光将手中的纸板递给她,打断了她越来越凄惨的想象。
上面写着:“我很喜欢这个礼物,非常感谢。”
“对我不用这么有礼貌的。”绪方遥小声嘀咕着。
被诸伏景光一衬托,她好像很野蛮。
说起来小操也说过她很凶来着。
这样一来小景忘记她的可能性更大了,说不定还会觉得好不容易逃脱了她的魔爪。
“遥以后想做些什么呢?”诸伏景光又将纸板递了过来,再次打断了她的想法。
这个问题从前他们在秘密基地讨论过,当时山村操的答案是当警察,诸伏景光对警察似乎也有些向往,只有她没有任何打算。
长野惨案发生后,诸伏兄弟都将当警察作为了人生目标,绪方遥也一样。
“当然是和你们一样成为警察了!”她大声回答道。
“小景,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先当上警察怎么样,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请求。”绪方遥提议。
“我不会输给你的。”诸伏景光以无声的方式回应她。
都已经用比赛来冲淡离别氛围了,绪方遥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不能再哭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看着诸伏景光坐上车,她努力控制着自己。
他将头从车窗里探出来,这次,绪方遥居然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水。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她看懂了。
“还会再见的。”
等车子在视野中完全消失,绪方遥才随众人离开。
当天晚上,诸伏高明也要离开去亲戚家了。
绪方遥将先前给诸伏家准备的礼物全都送给了诸伏高明。
原本准备了四个人的,现在其中两人已经不在人世,一人远去东京不便携带,所以她全都给了高明哥。
“奈良墨可是很有名的,据说是当年遣唐使从唐朝学来的技术。”绪方遥记得诸伏高明很喜欢华国的历史文化,对书法也颇有兴趣。
诸伏高明没有问绪方遥其他东西是为谁准备的,他只是全部收下,然后很郑重的向她道谢。
“所以说和他们相比我果然是个野蛮人吧?”她又陷入了自我怀疑,毕竟她不太习惯使用敬语。
将诸伏兄弟送走后,绪方遥又重新回到了校园。
她这才知道,原来隔壁班的外守有里同学在郊游时突发盲肠炎,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后去世了。
有里和诸伏景光同班,他们三个还曾经一起玩耍过,在绪方遥的记忆里,有里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她也不在了……
有时间去看看有里同学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物是人非,她能做的实在太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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