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风卷落叶吹起浅浅的尘土。鞋面踩了下来,发出轻微却又有节奏的脚步声。
温朝夕穿过漆黑的院落,进入房内。
房里刚亮起光,院子又传来急促的脚步。
胥朝起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望着窗户处的光,眼眸晃动,深深吸了口气,扶着腰跑了进去。
白衣人影在烛光下逐渐走到桌案前,胥朝起跑了进来,手扒着门框,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过脸颊滴至下巴。
他看着眼前的人,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哑:“师兄……”
说完,他鼻子微酸,眼睛也有些涩。
温朝夕听到声音回过身,青年扑到他怀里。
他们身后是床,温朝夕抱着他坐下,青年顺势环着他的腰,将他搂得紧紧,脑袋顶着下巴,额头贴近喉结。
胥朝起越发向怀里挤去,甚至用面庞贴住了脖颈。
温朝夕垂下眼眸,终是也将青年抱入怀中,他双臂紧锢,无论青年如何变动姿态,也稳实不晃动一分。就这样他们越来越近,直到严丝合缝。
青年从一开始的亲近到眉目轻蹙,他被勒得难受,不由“呜咽”几声。
即便这样,他还是想亲近师兄。他双手撑住师兄的肩膀,用力挣脱,脖子向上仰,直到嘴唇碰到师兄的面庞。
小的时候,他费力地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手中抱着小碗。
他喜欢吃鱼虾,可每次到膳堂鱼虾都没了,只剩下了汤汁。
小小又精致的团子盯着被捞完的盆,怔了半天,最终顶着水雾雾的眼睛抹着眼泪,委屈地咬着嘴唇给自己舀其它肉片。
第二天他抱着碗,跑得比以往早,还快!这次他兴冲冲,可到了膳堂,装着虾的盆又空了。
他站在原地,咬唇,眼泪挂在眼珠上就是不流下来。
他低着头,让眼泪滴答到地面上,这才抬起头去给自己舀肉片。
就在这时,五六只虾被倒入他碗中。小小的软团抬起头,是个很高的少年!
他见过他,有师兄师姐说过,少年是全宗门最不喜欢他的。
小团子抱着碗,弱呼呼地不知所措。少年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往后三四天,少年每次提早来,都会帮小软团装五六只虾等着倒给他。
直到第五日时,小软团来得比少年更早。
小软团抱着一个成年人的大碗等着他,见他来了,眼睛弯成一对月牙。
少年刚拿起一个碗,软团趴在台上,把自己碗里的所有虾全倒给了少年。
少年看着自己满满的碗,又看着软团手中的空碗,声音清冷:“你呢?你吃什么?”
小软团懵又茫然:“你喜欢,你每次都舀,我把我的全都给你,我不吃了。”
少年沉默了,他不会抱孩子,只能别扭地提着小软团的衣领将其提到桌前。
小软团看了看周围,乖巧地坐下。
少年把碗放到中间,他剥一只虾给对方喂一只。小软团很配合,虾肉一到嘴边,他就张口,一口咬下。
直到小软团撑了,难受地半趴在椅子上。
少年双唇轻抿,眼皮半垂。他看了小软团一会儿,单手将其提起,放到腿上。
小软团终于可以好好消食了。
小软团红着眼眶哼唧唧,显得可怜又委屈。
少年不自然地抿了抿干涩的唇,他环视左右,等确定周围没有熟人后,伸出白净纤长的手指轻轻帮小软团揉肚子。
一边揉,小软团一边泪眼朦胧。过了许久,小软团终于好了,他们二人各自停顿了会儿。
小软团试图在少年腿上站起,他用力扒着少年衣衫。终于站稳后,他仰头轻轻亲了亲少年面庞。
“师兄……”小软团奶声奶气,眼中含光,带着向往与亲近。
彼时,小软团三岁,少年八岁。
昏暗的光下,胥朝起轻轻吻在师兄面颊上,这是他与师兄最亲近之时才会做的事。
他亲过师兄两次,一次是幼时初识之时,一次是他们长大后翻越山海,他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师兄倾尽一切,不休不眠照顾他,他昏昏沉沉亲了师兄一次。
他们都是男子,亲一亲没有什么。
这是他亲师兄第三次。
就在双唇刚触及到冰冷的一刻,怀抱徒然一松,师兄放开了他。好不容易生出的热气散开,化为虚无。
胥朝起的眼眸从朦胧到茫然,他哑了哑,想说什么,却见师兄站起,墨尾衣摆轻晃,淡淡檀香散开,大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小曜很厉害,一个时辰就把符画出来了。”
胥朝起睫毛动了动,终是将一切抛之脑后,对着师兄弯了弯眼。
夜里,胥朝起回到床上,他看着渐渐翻空的话本,叹了声。
明日得去问问伏玄道了,看对方有没有收新的话本来。
月光下,高大又有压迫感的人影站在水流前。
他静静地看着水中的倒影,昔日的少年已远去,曾经的青年虽在眉目上略有相似,却终归不同。
他望着倒影,仿佛看到了万年前执长剑的青年。
对方意气风发,眼中含着气魄与对世间的无畏。
有落石掉下,将倒影扰乱,也让他看清楚了倒影真实的模样。
昔日青年一身极简玄衣变成了如今厚实繁重的白底道袍。对方身影也不再潇洒肆意,而是变得端庄久久不动。
曾经对方面容能看到青年模样,如今依旧青年,却又不似青年。
他转身手一挥,偌大的赤金色印记现于空中,这代表着二十七境最高的权力。
只是执此印之人又怎么会不懂再简单不过的东西?
山风呼啸,他站了许久。
第二日,胥朝起一觉醒来,恰好伏玄道来了。
他为胥朝起送来了新话本,笑着道:“刚收了整整三套,我一看,竟是之前给您的话本续作。”
胥朝起笑眯眯收下,一有空就继续看。
下午时,小鱼晃了晃鱼缸,用鱼鳍指了指自己的鱼尾,显得可怜兮兮。
胥朝起瞧着小鱼早已经好了尾巴,盯了半天,总算是发现了一根头发丝细的伤口。
他摸着脑袋,试探道:“要不我帮你包起来?”
小鱼低头点着脑袋,等胥朝起去取工具时,小鱼激动地在水里甩着尾巴晃来晃去,泡泡都吐了一串。
胥朝起来时,它又虚弱地躺在鱼缸沿上,看着胥朝起生疏地为它包尾巴,鱼鳍紧张地颤着。
小时候,族中有小族人受伤了,都会有亲人帮小族人包好。
它……则是缩在阴暗处,抱着自己越发腐烂的伤口,看着光下的那些小孩被族人包伤。
胥朝起帮它包好了,想了想,他又从储物袋里取出宋水清送他的糖送给小鱼。
“受伤了,要不吃点糖?这样就不疼了……”
小鱼眨了眨鱼眼,它用鱼鳍将糖拨到白肚下压住。它低着脑袋,鱼眼水渍渍的。
夜晚十分,庭院里。
小鱼偷偷从鱼缸里飞出来,它用鱼鳍用力将鱼缸朝胥朝起的方向推上一寸,而后兴奋地回到水里游来游去。
只要它每日推一寸,迟早有一日,它会推到主人身边!
胥朝起看着新话本,这是他之前看的话本里的续集。
一口气他连看四本,直到看到第五本时,他眉头一皱。
胥朝起先是凑近去确认上面的字,等逐一念过后愣了愣。他又多念了几遍,越念双眼睁得越大,到最后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取出腰间灵石,念道:“水清,水清!我这话本它有些问题!”
这些日子,宋水清为了拿到百年大比名额,夜夜熬到很晚,第二日又起得很早。
时间一长,他黑眼圈满满。
此时,他刚画完一张新符,便听胥朝起唤他。
他连忙拿起灵石,道:“起哥,我在!何事?”
只听那边,胥朝起扭曲又矛盾道:“我这话本上,它出现一配角,竟……竟与男子在了一起。”
宋水清愣了愣,缓过神来道:“这、这不对吗?”
胥朝起以为是自己描述不对,又补充道:“配角是男子,男子与男子是一对?”
宋水清又愣了:“这……不对吗?”
胥朝起:……
他摸着脑袋,面露苦色,艰难道:“但这两人是男子,男子又怎能和男子在一起呢?”
“可是……这世间已有无数对男子在一起了啊!我西境就又不少对男子成了婚。对,还有女子。”
胥朝起呆了呆:“早就有此习俗了?还是光明正大?”
“是啊!起哥,你不会都没见过吧?”
胥朝起:……
他不是没听说男子之间,只是这些都是大能之间的秘事,上不得台面。谁成想,如今同性成婚竟如此常见?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一僵,脸竟红了起来。
他紧紧抓住话本,声音艰涩道:“那……咱们男子是不是也不要随意去亲男子?”
床单被他紧紧捏住,皱成一团。
宋水清听到,整个人都惊了!
他着急忙慌道:“这、这咋敢呢?!这岂不是非礼啊!起哥,你如此问是不是亲了男子?!小心人家送你去见管事,咱们就凉了!”
胥朝起辩解:“他不会怪我!”
过了一瞬,他想是意识到什么,眼皮不停眨着,生硬道:“我……我也没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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