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夕一眼就看到了阴影下的胥朝起, 俊秀的面庞睫毛卷翘,面颊微红,鬓发起了一层薄汗, 总是不自在地向他偷偷瞥来。
这幅模样他从幼时看到大,一见便知对方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防着他。
他莞尔一笑,移过视线, 不过是小打小闹,就让对方藏些秘密。
胥朝起终于摆脱了店小二,急匆匆向师兄跑来。
师兄顺手将他揽住,为他拨过碎发又抹去额头的汗,沉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天热了, 去喝杯凉茶。”
胥朝起松了口气,他惊疑未定地偷偷望着那家门店, 大手遮住他的眼眸, 带着他去了另一条街。
胥朝起喝了些凉茶后, 又看到街道上有些人卖西瓜。他也多年未吃西瓜了, 于是跑到小摊上挑挑拣拣。
温朝夕抿着茶, 望着胥朝起的背影, 有脚步声靠近, 他却连眼皮都没怎么动。
附近的店小二正站在书坊外招揽生意,隔壁街书坊的生意马上就要超过他们店了, 掌柜急得不行,于是将他们赶出来, 让他们在外面拉人。
店小二也急得团团转, 掌柜和他们许诺, 若是他们店生意能超过隔壁街书坊, 就给他们一人奖一两银子!
他拉了数人未果,忽然一锦衣华服之人带着一青年从他面前走过,二人喝了些茶,华服之人未动,青年去挑西瓜了。
店小二灵光一现,忽然走上前去。
也不知为何,青年倒是俊秀灵气,华服之人却总是让人忽略他在此。等他好不容易注意到了,眼前却是一片模糊昏花。
他抱着最流行的两本书靠近,前方仿佛伫立了一座高山,巍峨的压迫感让他头皮发麻,脚步虚软。
他后悔了,想要离开,但四周好似到处都是深渊,进需要勇气,退也需要勇气。
就在他走神之际,已经站在了华服之人身侧。
这一刻他回过神来,连忙赔笑躬身,递出手中的书:“客官,要不要看我们这儿新到的话本?北境那边可流行了!”
温朝夕闻言转过头来,他眼眸半阖,袖袍上的竹纹颇具淡雅,虽看似年轻,但身上的书卷气与阅历一看就是个深居简出的老祖宗。
不错,这虽是人间的一家普通书坊,但能与北境搭上线,说明这书坊也有后台。店小二虽是一凡人,便被掌柜教导过二十七境之事。
店小二忽然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话本显然是给小年轻看的,眼前这位又怎会对此感兴趣?
温朝夕淡淡扫了封面一眼,忽然顿住挑眉,眼中多了些旁人看不透的情绪。
修长的手指取过那本《宗门少主修行之路》,翻开第一页时,他垂下眼眸,双唇微启,唇边竟多了浅淡的笑意。
他又翻了几页,店小二一看有戏,连忙推荐道:“客官,这本可是火遍北境!看到的人都说作者想象厉害,真乃写书的料子!”
“嗯?”温朝夕唇边笑意未减。
店小二又借机推来第二本书:“客官您来看看这个,同样是一位作者所写,亦是火遍北境!”
温朝夕抬眸,当他看到那本《权势滔天:掌门师兄俏师弟》时,笑容微顿,随即神情微妙地接过了书。
纸张轻轻翻了两页,发出“哗”啦的响声。
他未言,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见客官真感兴趣,店小二也说了价钱。同时他又不忘记道:“现在北境那边在打擂,说是要给自己最喜欢的作者投钱,投的钱越多,作者声名越响亮,您看……”
温朝夕敛下眼眸翻动纸张,浅笑道:“他是何名次?”
店小二哈腰道:“如今是北境第十名,与上一位差一枚极品灵石,与第一位差十枚极品灵石,八枚上品灵石……”
温朝夕先是不言,取出一储物袋后道:“里面有五百枚极品灵石,全都投他罢。”
店小二呼吸一滞,被这巨额吓得差点晕过去。他接过储物袋的手都在颤,至于卖两本书的钱更是不敢要了!他弯腰将储物袋抵在腹上,担惊受怕,左顾右盼地跑回了店里。
胥朝起买到了西瓜,将其装到储物袋里,当他回去时也看到了师兄浅淡的笑意。
胥朝起眼皮跳得很快,莫名有些心虚。
师兄摸着他的脑袋,胥朝起脖子一缩,感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刚回到家中,门口有一侍女低头等着胥朝起,她是小公主身旁之人,见到胥朝起后行礼,微声言道:“见过仙人,您帮公主解决了心病,公主很是感激,傍晚想请您吃顿饭。”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小公主也与胥朝起渡劫有关,胥朝起便当着师兄的面答应了下来,师兄默许。
也许是胥朝起又想起了自己的话本,所以在今日下午时,他偷偷盯着师兄的动作,趴在远处的桌子上又继续写起了第二本。
师兄倚在窗边,手持书卷。他的脊梁总是很直,看书时带着一股文人之气,也不知被他如此专心所看之书是何罕见的功法?
他执一支墨笔,时不时在上面修改一些字段,好让语句更加通顺。
温朝夕看书时,神色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他抬眸看着上面的文字,唇边噙着笑。
[莫看师兄严谨温柔,好似谦谦君子,实则手段强硬,癖好又见不得光。师弟有时软些,他便喜欢将师弟压倒在床上,咬着师弟的耳垂,还不让师弟躲。师弟的腰本来就不经碰,他还喜欢咬……师弟有时被困了一个时辰,手指头都不能动。]
温朝夕看到此,伸手抵着额头,闭眼无奈笑了。
无中生有,混肴黑白。
他也不过是咬了他耳垂两次,一次是寻完虞承洲回来撒谎,一次是他主动撩拨,得寸进尺。
至于这些动作一次发生,更是从未有过之事。
胥朝起一口气写到了傍晚,他见师兄还在看那本书倒是有些好奇,于是他凑近看了看封面,上面写得是《万道剑法》。
他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慌得厉害。
趁着师兄去为他煮粥的工夫,胥朝起悄悄跑到桌边看了本话本来压压惊。
当他将话本合上时,封面上赫然写着《千路阵法》,这是他的小聪明,特意给话本换了张封皮。
喝完粥充饥后,师兄叮嘱他早些回来,切莫熬到晚上亥时(21点),胥朝起满口答应,只是他出去时天已近黑。
小公主请他到一酒楼吃饭,为了避嫌,房中还站了好几名宫女侍卫。
胥朝起看着小公主的脸,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笑着道:“小公主长得真当貌美,与皇后娘娘有七分像。”
小公主也是自小将这话听到大,只是最近这一两年却越发不对。
她不由好奇地看了看胥朝起,声音清甜道:“我一见仙人便觉得十分亲切,不知今后可否能再次遇见仙人?”
胥朝起明白了小公主的意思,于是取出一枚传音石笑着递给对方,并交给了小公主用传音石的法子。
小公主看起来很感兴趣,不由问了些胥朝起修道之事。
胥朝起也为其一一讲解,顺道说了些符阵之法,可没想到小公主对符阵也颇有缘,虽天赋不及胥朝起,但也属于一点就通,甚至比映天宗许多弟子都强!
胥朝起爱才之心也上来了,没忍住一口气讲了许多,夜风早已吹遍街道。
酒楼灯火通明,外面一金丹修士看了许久,心情愈发沉重,他急忙奔了回去。
暗室内,五皇子摘下发冠,头发散落,他望着桌上的命盘,低着声道:“先将他们赶出去。”
“殿下,如何赶?”
五皇子沉默了会儿,缓缓开口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随便寻个借口,不让他住那座宅子便可。”
“是!”
等胥朝起察觉到夜深时,忽然惊醒。他连忙与小公主告辞,施法往家中赶。
此时,宅子里的灯都已经熄了,胥朝起为自己洗了个澡,心虚地朝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冰冷的被窝是他数月来第一次睡,胥朝起埋在被子里,清冷的空气中只有他一人的气息。
胥朝起辗转反侧,少了人抱他,他很不习惯,仿佛身边少了个火炉。
他又躺了两刻,终于忍不住披上睡袍,穿着木屐朝师兄房中走去。
寂静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胥朝起关上门后低着头钻进了被窝。
暖呼呼的热源愈发临近,他知道师兄没睡,于是闭着眼睛往师兄怀里钻去。
就在这时,庞大的身影压下,胥朝起被困在怀抱里动弹不得。
胥朝起仰了仰脖子,心虚地喊了声:“师兄……”
“嗯。”低沉的声音让胥朝起听不出来语气。
他动了动,想要钻出去,却发现自己被压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呜咽”了声,弱弱认错:“我回来晚了……”
耳垂忽然被咬住,胥朝起瞳孔一缩,紧接着红晕从面颊到脖根。
不知怎么着,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他乱诹的话本情节,他心虚地将脑袋埋到了师兄脖颈。
……明明他都带着师兄逃离了那家书坊。
千万别乱想!胥朝起只能如此劝诫自己,他不敢想象若是话本真给师兄看到,他怕是得一辈子钻进地缝里不敢出来。
一定是巧合,何况……他也没说错,师兄就是有这些恶癖!
后来师兄困着他,他的腰被啃咬,胥朝起忍受不住一直认错。等到第二日清晨,他疲惫得都爬不起来。
中午时,他恹恹地捂着腰,嘶声喝着粥,这时宅门忽然响了。
胥朝起望了望师兄,最后还是决定自己站起身去打开门。
只见一小厮打扮之人笑着看他:“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我家主人拿着这座宅子的地契,他近日听人算命,说是家中宅院不宜住人,还劳烦您先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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