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这一夜下了雨,  白日又晴空万里。

    大殿外的草叶垂下,雨水顺着纹理滴入到泥土中。

    小公主又来找胥朝起说话了,这次他们默契地没有说前太子之事,反倒是聊了些轻松的话题。

    笔尖落于白纸上留下墨痕,  胥朝起画了个符印,  又在旁边标注。

    小公主看着胥朝起的字迹,  桃花眼眨了眨,  不禁赞叹:“您的这字写的真是好,仿佛历经万事。”

    胥朝起听到赞叹,  眸光虽没有离开纸面,却也弯了眼:“我是临摹我师兄的字迹,他的字才是世间一绝。”

    “您师兄?”小公主目露好奇。

    胥朝起一顿,  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没有告诉旁人自己与师兄的关系,  于是抬起眼眸笑道:“温掌门就是我师兄啊!”

    小公主惊得向后仰了仰,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您师兄?”

    她倒是猜测过二人关系,可这层关系她却从未想过。毕竟这二人的年纪也差得过、过……过大了些。

    胥朝起弯下腰,又画起阵法来。

    小公主的目光却在偷偷打量着胥朝起。

    一个是活了近万年之人,一个也就比她略大些。怎会是师兄弟?

    她恍惚不已,望着胥朝起写过的一沓纸张,  又不禁想起了厚重的史书。

    温掌门可是在历史上留下了许多笔墨的祖宗辈大能。

    眼看胥朝起马上就要画到下一个阵法了,小公主连忙唤回意识,  耐心听讲起来。

    一下午的学习,胥朝起发现小公主相对于符法,更擅长阵法,甚至阵法方面的天赋是符法的四五倍,  是天生的阵道之才!

    于是他从储物袋取出数倍阵法书专门送给小公主,  小公主受宠若惊,  急忙站起躬身,唤了声“先生”。

    胥朝起思索片刻,便也没有反驳。

    傍晚时,胥朝起让小公主先休息会儿,自己也取出“千路符法”靠在太师椅上看。

    小公主活动了下筋骨,想了想,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沓喜帖。

    红色的帖子一下子就引起了胥朝起的注意,好看的凤眸悄悄绕过话本往那喜帖上瞥,见状是婚帖,他抿了抿唇,微微咳了咳。

    小公主见状仰起头,连忙将水推了过去,自己则翻开喜帖在纸上写着什么。

    胥朝起翻了会儿话本,终将是看不进去,索性将话本收起,看向小公主迟疑问道:“你所写是何物?”

    “啊?”小公主抬头,柔顺的黑发挽在一起显得俏皮可爱。

    察觉到胥朝起的目光,她举了举手中的纸张,愉悦道:“今日我身边之人有不少要成亲了,我想着要给他们送些什么贺礼。”

    “嗯?”胥朝起的黑眸中冒出了兴致:“这礼该如何送?”

    小公主从小被教导礼仪,闻言桃花眼鼓着欣喜,津津有味在纸上写画。

    “那便得看成婚之人是何身份?

    但凡有交情都得送礼,即便从未有交情,可若对方身份极为显赫,也得送礼。

    还有一些人要想留下些眼缘,那礼更是得好好送。

    同时呀,像是师长,认识的上属,同门……更是要大送!”

    小公主看着胥朝起,见对方虽是年轻,却也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于是弯着眼睛道:“若是先生哪日成婚,我必会备上一份大礼,比送给我皇兄的礼还大!”

    胥朝起没有反驳,反而低眉含糊道:“我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嗯?”小公主听得不太清。

    既然说到送礼,小公主又继续聊了起来:“……而且,这送礼还与年纪有关。”

    “哦?”胥朝起亮着眼睛问道:“若是年龄大些该如何送?”

    小公主摸了摸脑袋微微思索:“年龄大些成婚本就不易,更是得送重礼。”

    说着她压低声音,趴在胥朝起耳边悄悄道:“我刚才所说是年龄三四十,倘若六七十,这可就不是一般的礼了!

    能活到这年纪都是家族的老祖宗,一间专门放礼了!”

    胥朝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了仙宫的模样。

    他直起背,又一本正经地教起了小公主布阵。

    黄昏的霞光照在了花丛上,脚步声临近,胥朝起写了一日字,手腕也酸了

    墨尾衣摆轻晃,走入殿中,直到木桌边停下。

    小公主察觉到一股凛然的气息,头脑意识一下子清醒,一抬头便看到了面若刀削,五官俊美分明的面容。

    她连忙站起来,背上渗出了冷汗,紧张地唤了声:“温掌门。”

    温朝夕轻扫了她一眼,“嗯”了声,低头将注意力全给了胥朝起。

    胥朝起手酸了,却有太多东西想写。一感知到师兄来了,连忙抬起头将师兄拉了下来。

    小公主颤颤地看着温掌门坐下,腰身挺拔如松,坐姿大气又有威严。

    紧接着小公主一边颤颤地受着胥朝起指导,一边听着胥朝起在念,而温掌门平静地照着胥朝起所念来写。

    虽小公主早就知道温掌门宠爱胥朝起,可见到这一幕她仍是头皮发麻。

    温掌门的气场太强了,换做是她,莫说指挥,怕是连话都不能连续说下去。

    待小公主学完最后一个阵法,便匆忙离开了。

    胥朝起见状也放松下了,躺在了师兄身上只动嘴皮子。

    师兄任由他躺,甚至他还拱了拱脑袋,挑选着最舒服的地方。

    所念写完,二人进了珠帘后。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人便吻了起来。

    小公主回到了母后的寝宫。

    此时皇后正吩咐宫女去为皇上煲汤,小公主见状便撒娇着让皇后也为胥先生煲一碗。

    “嗯?芜儿是跟胥仙人学了阵法?”皇后温柔地抚摸着小公主。

    小公主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当场布了个阵法。

    一堆由灵气幻化的蝴蝶在寝宫飞舞,灵粉散落在空气中,为寝宫添了份仙意。

    皇后凝视着蝴蝶怔了怔,忽然笑了:“芜儿是长大了。”

    不一会儿两碗汤煲好了,皇后让人将其中一碗装进食盒里由小公主提走。

    浓郁的气味渐渐变淡,小公主的身影离寝宫越来越远。

    皇后笑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包药粉,寝宫所有宫人全都低下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药粉被倒入汤中,羹勺搅了搅。

    皇后放下羹勺,将手擦干净,冷淡道:“给皇上送去吧。”

    “是。”

    小公主提着食盒穿过夕阳走入大殿。

    不知为何,这大殿竟安静又清冷,宫人好像全部都被遣退了,凉风从空荡荡的大门口溜了进来,吹动了小公主的裙摆。

    也不知是不是凉风吹入,这殿里面珠帘晃得厉害,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声响。

    小公主将汤放在桌上,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隐约间她在帘后看到了人影。

    她又走了一步,人影渐渐清晰。

    她的呼吸一滞,瞳孔瞬间紧缩。

    胥先生……在吻温掌门。

    白色身影背对着她将怀中的红衣之人抱住,红衣之人好似在咬对方的嘴唇,浓密的睫毛翘起。

    而向来威严的温掌门也就这样静坐着任由胥先生咬,甚至情到深处还会回吻。

    一瞬间,温掌门忽然将胥先生抱住背对着她遮住了胥先生的全身,她就连头发丝也看不着。

    小公主清醒了,顿时惊慌离开了大殿。

    随着她踏出大殿,凉风吹过她的发间,小公主脑瓜子冰凉,手颤得厉害。

    她怕不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吧?

    那位……声名响彻整个世间的温掌门有了爱人?还是自己又宠又爱视若亲人的师弟?

    小公主仿佛被炸了般,恍惚不已。

    这……这是什么事?

    不知怎么着,她又想起了下午胥先生与她闲谈时的话。

    像是温掌门这种身份,有朝一日宣告大婚,先不说如何震惊世间,怕是收礼也得有千万份吧?

    光是门派中的徒子徒孙就不知道得上贡多少。

    她晕晕糊糊地走了回去。

    而此时,映天宗内。

    虞承洲得了大机遇,修为已逼近元婴后期,只差一个关窍,便可渡劫。

    石门缓缓打开,一干弟子向他道贺。

    虞承洲眼神淡漠,浅浅在众人中扫去,似乎想找到什么,又收回眼眸。

    直至他傍晚遇到伏玄道,眼中这才多了感激与孺慕的情绪。

    他向师父跪拜行大礼。

    伏玄道见他已无执念,总算是放下了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又从储物袋寻出一件法器赐给虞承洲。

    傍晚,虞承洲收到了家中传言,知晓了人间那事。

    他皱了皱眉,不太想答应:“即是人家自愿,又不伤天害理,我又怎能用少宗身份去逼迫那两个人?”

    虞老爷子叹了口气,央求道:“我虞家鲜少欠人情,此人情让爷爷如梗在咽,生怕林家日后变本加厉。若能早结清便尽早好,洲儿就帮爷爷这一回。”

    虞承洲望着光幕未言,眼神却有些松动,爷爷鲜少如此低声。

    见虞承洲这般,虞老爷子也叹了口气。此事并非大事,他当时也未答应太满。

    不过是一人情罢了,若是他害了他乖孙的前途,即便是赔了他虞家他也不答应。

    虞老爷子又与虞承洲商量:“承洲呀,咱们也不是命令那二人让他们离开,只是与他们说上一说。倘若只是一时兴起,图个好玩,你随便说上一两句他们也听。

    若他们心意本就坚固,咱们也不多叨扰,直接离开。若是实在觉得歉意,大不了咱们送他们俩一人一件玄阶下品法器?”

    虞承洲眉心终于松动了。

    虞老爷子见状笑着道:“何况映天宗本来就少插手人间事,说不定你这还是帮了他们!”

    虞承洲思虑良久,点了点头。

    当林之潭得知事成了以后内心不免激动。

    据闻虞家小少主如今修为比他高,还是映天宗少宗,任谁与这样的人物搭话,都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皇宫。

    林之潭握着传音石,掌心全是湿汗。

    传音石闪烁着,林之潭避开了皇宫的护法大战。

    早在之前,他便打探好了这二人的住处,于是熟车熟路地入了宫殿。

    深墨色的石板冰凉,林之潭进来的那一刹那身子有些冷。

    空气中传来“沙沙”声,想来是有人在写着什么。

    他顺着声音走进,拨开珠帘,一看不清面容的白衣修士握着笔在纸上缓缓落字。

    而那姓“胥”的修士,此时打着哈欠,散落着头发,趴在白衣修士的腿上。

    林之潭的动静并不算小,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连胥朝起也抬起了眼眸。

    就在三人对峙的那一刹那,还未等温朝夕放下笔,林之潭便率先掏出了传音石。

    林之潭眼中多了火热的光,他低声开口道:“我知二位来自映天宗,想要掺入储君一事。只是二位怎么也得听听虞少宗的话?”

    一听“虞少宗”,胥朝起的眼睛亮起来:“你当真可以请来虞少宗?”

    林之潭以为胥朝起是在质疑,他笑了笑:“能与不能,二位看看便是,切莫到时后悔!”

    说吧他便唤醒了传音石,传音石上金光变亮,一道光芒飞到了空中。

    此时映天宗内,虞承洲刚在树林里练完剑,剑上沾了不少花瓣。

    他走入宫无一人的大殿内,脚步声响起回荡。

    就在这时,传音石亮了。

    虞承洲见状收好剑,同时又整了整衣领,将鬓发拨好。

    就在光芒显现的那一刻,虞承洲拱手行礼,唤了声道友,正想劝道,却在抬头那一刻看到了光幕后的二人。

    胥朝起虽与他熟悉,但他此时也顾不上了。

    白底墨尾掌门服,深不见底的黑眸让虞承洲心里一紧。

    幼时的一面让他至今记忆深刻,滔天的压力感让他跪下行了大礼。

    光幕外,林之潭本等着眼前二人犯难,却见虞少宗出现了片刻后跪下,恭敬之声顺着光幕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

    “拜见掌门!”

    “嗯?”林之潭眨眼呆了呆,脑袋僵直又木讷地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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