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狼吞虎咽地将糖吃完, 甘甜之味传入五脏六腑,远比枯败的花朵与腐鱼要甘甜。
可这却与他想象的味道差一点,因为糖是他抢来的。
甜中带点涩,他不自在地垂下眼眸等着其它的神到来。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虽然没有神教过他, 但他知道善神们都厌弃“抢”。
脚步声临近,周围神窃窃私语, 在他的余光里, 泪眼婆娑的小仙童被拉走,周围的神仙给小仙童递去了更多他没见过的糖哄着他。
胥朝起眼眸颤了颤, 原本口中的糖更为苦涩。
他听到善神们压低声音。
“别哭,那是恶神,抢东西就是他们的本性, 不过是咱们运气不好罢了。”
“哎, 还是离他远些, 将珍贵的东西藏好。”
“多谢告知。”
“不必谢, 善神们本就要互相扶持。”
胥朝起静静站在这里,无一神对这件事惊讶,他们更不会怪罪他, 仿佛“抢夺”本就是他会做的事。
胥朝起唇色苍白, 他又一把抢过更多的糖, 可善神们更为平淡, 他们甚至给小仙童更多的糖安抚,却少有神与他说话。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 身上的鬼气飘了出去, 众神惊退, 不想让白衣染上一点黑。
他抱着糖, 没有一个人劝他,也没有人教他告诉他何为善?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恶神不需要学会什么是善,恶就是他的本性,善神们只需要躲避、抵抗恶神就够了。
他抱着糖回了地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恶神们对他抱着的东西垂涎欲滴,他淡淡地俯视着他们。
“抢来的你们也要?”
恶神们猩红着眼,早就被欲望所控,嘶哑着声道:“抢?哈哈哈抢来的才好吃,给我们……给我们……”
胥朝起将糖一抛,一堆恶神疯抢,鲜血溅了一地。
他面色苍白望着地面,青筋跳起,双眼逐渐模糊。
之后的记忆总是被恶念袭扰,胥朝起只隐约记得些画面。
他难受地躲在枯花下,身体蜷缩,恶意在时刻侵夺着他的神智。
忘川的河水时常滚到岸上,流到他的身下,将他的黑衣浸透。
一旁的恶神们站在石头上拍手叫好:“陛下再忍一忍!就是这样!如果躲不过去就会被欲念所控,失了神智!嘿嘿……”
“陛下能不能渡过这劫呢?不能渡过的话,我就是陛下了!”
胥朝起流淌着恶意的指尖深深扣到地面,他面色惨白道:“痴人说梦!本座才是地界之主!”
他的权欲达到顶峰,青色的筋脉浮于面颊,他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不对!他潜意识觉得不对,但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哪里不对。
地界没有云朵与明日,只有鬼气和血雾。
他总是会偷偷潜入天界,看着那群小仙童上学堂,大神君为他们讲着礼义正道。
一有空,那些仙童们在明亮的光下,喝着仙露,吃着散发着清香味道的花瓣。
他缩在角落里,狠掐着掌心忍着抢夺的贪欲,听着大神君的教诲,目露艳羡。
他一连听了十来次,终于被发现了。
善神们一见他如临大敌,将仙童们护在身后,笃定他是来破坏学堂。
胥朝起一身黑衣,背过手,俯视众神:“本座没有!”
善神蹙眉,扯着唇角笑了笑:“难不成恶神是来听课的?”
胥朝起双唇紧抿,生来俱有的高傲让他冷哼否认。
见那些善神还在疑心,他索性广袖一挥,卷起大片云彩回去。
善神们这才放心,似乎恶神不抢点东西他们就不心安。
胥朝起走到一半,将云彩扔了回去,回了地界。
回去后,恶神们见他闷闷不乐,于是过来道:“陛下不是常去学堂,如今这是……?”
胥朝起转头问道:“为何我地界不开学堂教导?”
恶神愣了愣,笑了:“地界为什么要开学堂?我们只需要向恶,随心所欲就好!”
说罢,恶神压低声音,凑近胥朝起:“陛下,您看您抢了那么东西,天道可曾怪罪?可那善神犯了一点恶事就要被抓住重罚!”
胥朝起怔了怔,脸上的青色纹路越来越深。
胥朝起的记忆越发模糊,也不知过了几万年,他的脑海里又闪过了另一幅景象。
中界荡出了一抹鬼气,死伤无数,地界一下子挤进来了无数冤魂。
胥朝起带领众恶神清点生死簿,让无辜的人还阳,他则独自一神前往中界抓捕那抹鬼气。
直到鬼气钻入他的衣袖,天边出现了众善神。
在中界生灵仰望之时,善神们一口咬定是他放出的鬼气!
戾气涌入胥朝起脑海,他咬着牙:“本座要是放出鬼气!还救活他们作甚?!”
余光他看见躲在善神背后的小仙童握着葫芦的手抖了抖,瓶口还散着残留鬼气。
他冷笑,指着那个小仙童:“分别是他!是你们善神!道貌岸然之辈!”
善神们闻言面色苍白,他们向后打量,小仙童早已将葫芦抛去。
他们眼眸动了动,似乎察觉到什么,此时天空有威压荡下,是天道在看!
善神们不敢认,即便他们知道是谁,也不敢因为一神,毁坏善神名节。
于是他们矢口否认,将矛头对准了胥朝起。
众目睽睽下,善神们抱团,胥朝起独自一神显得格外单薄。
胥朝起嘴唇动了动,终是动了怒,打了善神。
此后又是很漫长的时间,胥朝起也没有察觉到自己一点点变了。
直到两万年前,恶意侵蚀他的大脑,他浑浑噩噩,唇边挂着一抹讥笑。
他将众善神踩在脚下,不羁地望着天空:“不愿意将天界给我,那本座自己来拿。”
空中时而有巨雷劈下,“轰隆隆”地,甚是吓人。
天边黑紫,天道意识在凝望着他,似是怕他做出什么事。
“烦!”他手一挥,将意识掩盖。
恶神们在欢呼庆贺,他却没有一点喜悦,茫然地在世间游荡。
不知怎么着,他来到了自己降生的地方,天之尽头。
那里天与地相接,有一个金色泛着白光的洞窟。
洞窟里生长着很多光点,里面是当年未诞生的神。
胥朝起浅浅扫了光点一边,他知道这些神是诞生不了了,除非投胎去中界,转世修炼飞升,而这些未诞生的神便是所谓的天运之人。
他兴致勃勃地走向洞窟深处,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威压,险些要盖过他。
胥朝起眼皮一跳,脑海被震出恶意,他捂着抽痛的脑袋眼含戾气往里面走去。
冕旒在他额前摇曳,渐渐地,他看到前方坐了一个高大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一看就是天生的善神。
他没忍住大笑,来到了那人面前躺坐下来,戳了戳那人的眉心。
原本那人应是死的,怎料对方却缓缓地睁开双眼。
“为何戳我?”对方低柔地问,眼露一抹无奈。
胥朝起托腮,躺在了石壁上:“原来天道还留了一手,他是怕我日后管控不住,所以留了个你,将来压制我。”
对方侧目,瞥了他一眼:“你这么乖巧,怎么还要压制?”
乖巧?
胥朝起顿了顿,他突然凑近对方,与其对视:“你可知我是恶神,刚才攻下了天界!”
对方微思片刻,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问:“那你为什么要攻打天界?”
为什么……
胥朝起自出生到现在的委屈全部涌了上来,眼角湿润了许多。
那些善神可曾问过他一句?
他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一下子扑进了对方怀里。
对方怔了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胥朝起第一次接触到了温热的体温,他眷恋地在里面躺了很久,才沙哑问:“你是天注定的善神,将来要飞升天界,成为天界之首吗?”
对方闻言,笑了:“哪有什么天注定的善?”
胥朝起:“你不飞天界?”
“我不知。”
“可是你的衣服是白的!”
“嗯?”对方顿了顿,思索片刻,哄道:“那将你的鬼气给我一些?”
胥朝起一惊:“你是善神?你要鬼气作甚?!”
善神都怕他的鬼气,恐弄脏他们一缕。
对方顺了顺他的头发,要来了鬼气,在胥朝起的注视下,他用鬼气染黑了他的衣尾。
他像是从不害怕玷污他的名声,反而温和对胥朝起道:“我的善恶是由我自己注定,而非天注定。”
胥朝起愣了愣,双眼酸涩,沙哑道:“你今后还是飞去天界,别来地界了。”
“为何?”
他枕在对方腿上,诉说着地界的荒芜,不知不觉也将多年的委屈说出来了。
对方若有所思,低眸从身旁摘下了一朵花:“尝尝看。”
胥朝起不解地咬下一片,是甜的。
对方道:“黑色太过深沉,你本就如朝阳明艳,我送你一朵火红的花,花瓣吃完后,可将花种洒向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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