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吹起地面的枯叶, 银靴踩过石子路,一袭墨尾穿过花圃。
温朝夕眼睑下垂,他尽力扯出一抹笑, 手背青筋却勒起。
“小曜……”他在仙宫中温柔喊道,回应他的只有一阵风掀起了枯叶垂在了胥朝起常坐的石凳上。
他走上前摸着那喝了一半的小鱼粥,碗已经凉了。
温朝夕伫立于此, 斜阳落在他身上在地面留了一条倒影。
他的眼眸越垂越低,眼底深黑一片。
温朝夕低笑了声, 抬手触摸空中的鬼气。鬼气抬了抬,缠绕着他的指尖, 十分亲昵。
这一幕与当年的嫁祸何其相似?
他转身离去, 墨尾轻扬, 天边的威压愈发凝重。
胥朝起悠悠转醒,发现他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仙雾缭绕, 金色的大殿映入眼底,玉白的水池里泉水流淌, 各色仙莲生机勃勃摇曳着,水池里有金色的鱼儿跃起后重新钻入水里。
这是司命神君的仙府。
凉风顺着云彩在殿中穿梭, 胥朝起扶着长榻坐起, 墨发从肩上垂落, 他揉着眉心, 一双锐利的凤眸向前扫去。
司命神君正等人醒来,听到动静他转过身, 却对上胥朝起的一双眼, 这让他不寒而栗。
他低眸轻笑, 客气道:“刚才有地界生灵闯入小道友的住处……”
胥朝起淡淡道:“地界都封了, 哪儿还有生灵上来?”
司命神君笑容逐渐僵硬, 他抿了抿唇,嗓音干哑道:“小道友是从何处听说?”
胥朝起下床拍了拍衣服嗤笑:“你与其问我,倒不如说说你们天界三番四次让我道侣飞升的缘由?”
司命神君没想到一小修士竟知如此多的事!
他背过手耐人寻味地看了胥朝起一眼:“你是何人?”
胥朝起未言,但他的眼神与笑容让司命神君越发熟悉,司命神君心里逐渐渗入一股凉意。
司命神君的鬓边冒出冷汗,惶恐感让他指尖发颤,他的脑海泛出了一个人影,让他双目瞪大,死死盯着胥朝起的面庞,妄图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
片刻后,他扯了扯唇角笑了声:“你不是他。”
胥朝起眼眸动了动,幽然地盯着司命神君。
司命神君抬手抵住唇角:“若你是他,若想出来神位不保,而且也不可能一出来就安安分分地和一个男人过日子。
因为他是一个无恶不赦、自私自利、权欲滔天的神,根本不可能这样做!”
司命神君吐了口气,顿时放松了下来。
胥朝起始终在凝视着司命神君的神情,见状挑眉道:“你似乎认为有些人生来就分善恶,那你真的善吗?”
他笑着靠躺在榻上,将腿随意担在一旁:“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不少恶气呢?”
司命神君眼神一凛,未言,直直地看着胥朝起。
胥朝起揉了揉太阳穴,幽幽道:“我看您这仙府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如今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神君呢?”
此话让司命神君愈发静默,他的身上盘旋着一股淡淡的杀意,杀意在白衣上弥漫,他恍然惊醒,背过身匆匆去了偏殿。
胥朝起朝地面望了望,攥紧了手掌。
希望师兄还未回来。
片刻后,司命神君出来站在水池边喂了会儿鱼,他的语气好了许多:“还望小道友明白天界的好,这般机遇是中界多少修士求也求不来的。”
胥朝起:“
既然如此之好,那为何还要硬将我拐上来?”
司命神君抿着双唇,太阳穴跳得厉害,最终拂袖而去。
胥朝起独自一人靠在榻上假寐,忽然他眉头微皱,缓缓睁开双眼。
这空气中的善意似乎浓郁了?
他察觉到不对,下了榻,朝着灵气最浓郁的水池走去。
鱼儿们一看到他就缩在了角落里,仿佛知道他极爱吃鱼。
胥朝起伸手在水里晃了晃,水只是普通的灵泉,并无特殊之处。
他手掌微蜷,湿润感忽然传来,他低下头,只见水池边似乎沾着什么东西。
胥朝起蹲下,朝着池壁
他抬起手指,淡淡的善意萦绕,让人舒适愉悦,心都暖和了起来。
他的眼神幽深,睫毛微晃。
司命神君刚出了金殿不久,就遇见了大神君。
大神君一身神光,眼神淡漠,面容具怜悯之色。他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众所周知的仁慈公正,也是话语权最高的一位神君。
他瞥见了司命神君,疏离道:“你是将温朝夕的道侣偷偷带了上来?”
司命神君心慌了,连忙躬身:“是在下的错,在下也是想着早日让温朝夕飞升,对抗恶神。”
大神君抬起双眸:“荒谬!即便恶神攻来,也不能用无辜之人来逼迫他人。”
司命神君的头越来越低。
大神君向前走去:“司命,你主要是需要好好反省反省。罢了,一会儿将那孩子送到我殿上。”
司命神君弯腰:“是。”
大神君腰身笔直,一身白衣轻晃,在云雾中渐渐走远。
温朝夕用剑挑开云彩,直逼天界。
天界大门外,两位仙人正在看守。
温朝夕墨尾漂浮在云上,大步走了进去。
仙人见有修士上来,目瞪口呆,连忙想拦,他的同伴赶忙将他拉至一旁,带着对方躬身拜去:“见过掌门!”
仙人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温朝夕闯入天界。
待墨尾远去,同伴连忙拍着胸口喘息:“还好还好!”
“你这是作何?”仙人不解。
同伴拍了拍他脑袋:“你也知我飞升前乃映天宗之人。”
“是又如何?天界不是有不少映天宗的修士吗?”
“那可是我映天宗的掌门,我都要叫声师祖!”
“怕他作甚?”仙人笑了:“你们如今都已成仙,他只不过是一修士……”
话未说完,仙人便遭到同伴一个爆栗。
“如何?当初也有同宗之人想着如何,结果下去还没得瑟,就差点被掌门削得魂飞魄散!”
仙人吸了口凉气:“他只是一修士。”
“可这修士压了近万年未飞升,我们这些后辈加在一起都未能敌过。更别说他是我师祖,我即便飞升也是映天宗之人,师祖若有令,我愿以命遵从!”
仙人闻言反问他:“可若神君们有命让你与他为敌呢?”
同伴怔了怔,低声道:“他是我师祖……”
仙人知道了答案,叹息了声。
同伴望向大门内,小声道:“而且我觉得这天界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嗯?”
温朝夕所到之处,凡映天宗弟子皆向他行礼。
他身形高大,一身繁厚的道袍穿过云层,沉稳的气势虽是
内敛,但压迫感极强。
等他真的步入天界时,终于有神得到消息,匆匆来见他。
“温仙人别来无恙,不知您来此可是想着飞升,让我们来接引?”
那神虽是一脸客气,但眼神却朝他处看去,很是心虚。
温朝夕声音低哑,抬眸如若深渊:“将道侣还回来。”
那神一僵,头冒冷汗,隐约间似是有深渊在吞噬他。
他弯腰,嘶哑道:“我等……着实未见,或许是那恶神作恶。恶神一贯喜欢……”
话未说完,一股大力击了过来,胸口一阵刺痛,他躺在地上,金色的神血自他胸口流出。
“你……”他不可思议指向温朝夕。
温朝夕手握冰魄剑,转身向内走去。
“颠倒是非,也配为善神?”
多少万年了,自恶神闹过后,天界一直风平浪静,谁知今日又有人打天界!
众神一拥而上,连忙去拦。
“温仙人实在太过分了!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出手?!”
数十位小神同时出手捻诀,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温朝夕只是个厉害些的修士,虽过了神君的门槛,但和神君还是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温朝夕眼神淡漠,手腕一转,朝空中劈去——
一阵刺耳的呼啸声响起,天地被割裂,露出黑色的深渊。
云雾被吸进深渊,日月失色,整个天界也因着剑气而震荡起来。
“轰——”那十几个小神滚落一地,同时跪爬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披头散发,奄奄一息。
他们瞳孔紧缩,望着淌血的剑刃滑在地上离他们越来越近,不停向后退去,唇色苍白,满是恐惧。
“别!别过来!”他们被吓住了,浑身发冷,不停哆嗦。
温朝夕一步一步靠近,语气倒是柔和了起来。
他半蹲下,眼神依旧冷淡,唇上却笑道:“我着实不分青红皂白,蛮横无理,今日就先用你们几个祭剑如何?”
“不,温仙人!是我们的错……”他们被吓得摇头。
此时他们也是看出来了,那恶神是想讲理,而温朝夕是敢要他们的命!
“你们又何错之有?”温朝夕站起来踩在一神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痛得那神跪了下来。
“是我的错!我不该随意将脏水泼到温仙人身上,是我为了逞口舌之快!”
温朝夕收回目光从那神身上踩过,将鞋面擦干净,继续向前走去。
“聒噪。”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紧接着又有不少神持神器飞过来,温朝夕一剑划破长空,整个天界都仿佛被劈下一半,剑光漫天,让人眼前昏花,数不尽的神殿倒塌。
神泉碎成一片片,冰冷的寒剑刺入血肉,又在拔出时砍到另一神手臂上,神血染湿了白云,从剑尖流淌滚落。
天界一片静谧,温朝夕持剑在地上划过,神血浸透了他的白衣,血珠从他的侧脸落下。
他笑容依旧柔和,但众神看到他都怕了,吓得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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