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思议道:“小妮子,我好像才救过你,这么凶?”

    “叫我大侠。”她向前走了一步,“那小光头不需要你救,他是找死,我也不需要你救,我不管他一人足以脱身。”

    “看来我不是英雄救美,反而是多管闲事了。”他两只腿都垂了下来,在月光下懒洋洋的晃荡,身子微前倾,整个人不太正经,“不过我出手本来也不是为了救小和尚。”

    “为什么?”

    “你没看出他已经练出金钟罩铁布衫了吗?我敢说你就是用这把刀对准他天灵砍下去,也伤不了他分毫。”

    佟十方思忖半晌,决定不追问小沙弥的事,只道:“那对筷子是你丢出来的?”

    他坦然一笑:“不必言谢。”

    “阁下是何人?”

    “江湖人。”

    “哪里来何处去?”

    “江湖来山野去。”

    “好一通废话。”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萎靡月光竟印他个唇红齿白。

    “在下能多说一句吗?”他起身站在熊背上,高高的俯视她,“忠言多逆耳,虽然你武功不错,却一拳难敌四手,出刀也救不了四个人,什么和尚草莽书生一类的旁的人,无需费心了,顾好自己就行。”

    “承蒙关切。”她面无表情的举手作揖,“所以现在能把刀还给我了吗?”

    “当然可——”他正预将刀递上,突然感到脚下一动,海拔腾升,山峦尽落。

    原来那熊罴没死透,还存着一口气,正挣扎着要爬起身。

    灰衣跃上一旁高高的树杈,立刻将刀丢回给佟十方。

    “我先行一步,余下的事你能自己处理的。”话罢便用轻功于树红游走,飞鸟般消失在黑暗中。

    佟十方身形如燕一跃,凭空接刀,落脚时已站在熊背上。

    她双手握刀,刀尖对准熊罴后颈猛然一送力,这锟铁物件就刺开熊厚重的皮肉,直接铡开它的后颈骨,熊罴再次一软,这回是彻底倒了下去。

    她疑惑那神秘人的来路,仍想去追,奈何刀被死死卡在熊骨中,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拔|出来。

    她借着月光看了看微卷的刀刃,还有那个花生大小的洞,叹了一口气。

    当初她设定这把刀时只说它无器可破,但这熊牙不是器啊。

    这世界还挺严谨。

    她叹了口气,在熊毛上擦拭刀上血迹,转身就出了林子,再次走到小沙弥面前。

    他小嘴仍在一开一合的默默念经,佟十方越看越气,突然举刀对准他白花花的头顶劈下去。

    就在此时那小沙弥如梦初醒的睁开眼,突然抬头,那刀刃在他鼻端前一寸卒然停住,疾风刺的他眼底泛酸。

    “你干嘛啊?”

    “试试你的金钟罩铁布衫。”

    “谁说我有那玩意?”

    她面无表情,“不试怎么知道?”

    “你试也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和尚不去西天做什么鬼?”

    正说着身后密林传来一声惊叫,佟十方正要赶去查看,却见林深处迎面跑出两个人,手舞足蹈的,是李三粗和陈赝生。

    “大侠!林子里有头热气腾腾的狗熊!咱们路上有肉吃了!”

    她叹了口,这俩没出息的东西。

    小沙弥诵经完毕,四人俱回到篝火边,陈李二人正在火上烘烤肥厚的熊肉熊油和熊掌。

    佟十方不妨上前蹲在李三粗身侧,低声道:“你知不知道现今江湖上谁的轻功好?”

    “好不好是个比较,和大哥比,轻功能算的上好的大概只有刀剑榜榜一崔隐了。”

    她追问:“崔隐是个什么来头?我倒是听说过,就是没见过。”

    “这人好像挺神秘的,也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反正见人就蒙面,有传言说他奇丑无比,还有人说他毁过容。”

    “他使不使飞镖暗器?武功又怎样?”

    “他用不用镖我不知道,但武功是真的神,但凡他出手,就没有功不破的人,他很是有两把刷子。”李三粗谈起这些津津乐道,“有个传言,说是几年前有一帮江湖豪杰攻上邪|教,要横渡邪|教山下的一面湖,那湖中无桥无岛,那水重又不覆舟,豪杰正苦恼,却见他一人点水飞出,身轻如燕的在湖面飞渡,将细如发丝的盘龙丝一头一尾挂上两岸,又将一块块木头罗列在盘龙丝上,搭建了一条简易的桥,这才让豪杰们顺利通过湖面,据说整个过程他只点了十次水,所以众英雄才送他‘湖心客’的雅号。”

    佟十方心道:知道武侠世界违反物理,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离谱的。

    “不过他已近三年没有行踪没有消息了,江湖上的人都在传他已经死了。”

    “被谁所杀?”

    李三粗咬了一口被燎掉毛的熊掌,半生不熟的嚼着。

    “嗯?不是大哥你干的吗?江湖上都说是你和榜三竹青灯联手干的。”

    人言可畏,不等她反驳,小沙弥立刻将头凑过来,“平日暴戾喜欢舞刀弄剑就是这个下场,要是你一心向佛,做个大善人,谁会怀疑你?”

    佟十方从陈赝生腿上扯来一张饼,塞在他嘴里,“小妖僧,叫什么名字?”

    他咽了一下,“贫、贫僧法号……了色。”

    李陈二人忍笑噗出一声。

    佟十方投去白眼,继续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使的什么术法,连一个壮汉都抱不动你。”

    了色登时骄傲起来,“这可是本门磐坐大法,我这还是基础功,我师父能盘腿坐在柱面而不落地,厉害得很呢。”

    “你还会什么武功?”

    “不会了,我一小孩参透经书都费尽,哪有空去学武功?”

    佟十方见他一脸平常,不似在撒谎,难免心中暗惊,心道方才那神秘人莫非是故意设计,想叫她举刀试这小沙弥,错手将他杀死。

    神秘人到底什么来路,两次出手救她,是友吗?

    不是友,好端端从野栈一直尾随此处,必定有所图。

    “哎,刚才你干嘛不让我被熊吃掉得了?”了色见她不言语了,反问,“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陈赝生闻声笑道:“大侠的心软着呢,专门去看你安危,哪里会不管你?”

    佟十方拾起手边木头抛在他脑门上,“闭嘴。”

    暗夜下的峻岭仍危机四起,四人也不睡了,围火饱餐一顿,等到天亮林中莺燕声起,周身光亮了,这才相继睡下,一直到午后才收拾行囊重新启程。

    两日后四人翻过山,终于在下山处的山腰遇到一间茶寮,茶寮是茅草搭建的,门窗尽有,其中三面桌上拥坐着十几人,掌柜的眯着眼,正没精打采的坐在门前泥炉前扇火。

    “灌了几天又冰又寒的山泉,今日总算能喝上一口热的了。”了色快步奔去,寻了中间的小桌,兴致勃勃道,“施主,快来一壶上好清茶。”

    那掌柜的半合着死鱼眼,慢慢悠悠道:“清茶有,上好没有。”

    李三粗粗生粗气接茬:“是茶就行,要热的。”

    四人先后落坐,掌柜的把壶往桌上一搁,登时道:“喝吧,热的。”又把手抬起来,示意银子,“二十个铜子儿。”

    打劫似的价格,在此间也无处说理去,佟十方只好咬牙付了钱。

    陈赝生主动给三人斟茶,边斟边低声赞道:“山间好水配上农户自炒的好茶,这茶汤就是不一样,气味清淡雅致,颜色像清水一样透彻。”话罢他自行喝了一口,惊道:“这不就是水吗?”

    佟十方开壶一看,登时讥诮道:“这掌柜就往这壶茶汤里放了一根茶叶,看来往水井里丢一片鱼鳞就是鱼汤了,还好他不开酒楼,不然早就万贯家财了。”

    掌柜似懂非懂的乜斜过来,没搭话。

    四人懒得争执自认倒霉,喝完热水临行前李三粗急着钻入树丛如厕。

    只片刻,就突然听见树丛中传出他的一声凄惨的嚎叫。

    三人均是一惊,正要一同前去查看,围坐在身旁的男子便起身蜂拥而至,将三人生生按回座上。

    掌柜的见状一溜烟窜进路旁草丛里。

    一个瘦小的贼眉鼠眼的男子走到空位上坐下,一面缓缓扭着僵直的脖子,一面慢悠悠道:“诸位在这山中行了几日呀?可有见过我家中兄弟几人?”

    知道来者不善,陈赝生与了色对视一眼不敢接话。

    佟十方淡定自若的回:“上下行了六日,自然见到了,三肥五瘦,一个中午吃的是鸡头连骨吞,一个吃的是荠菜丸子,余下的吃的是干馍,啧啧,伙食不怎么样嘛。”

    “你怎么知道?”

    “我瞧见了呀。”

    “可有看见被谁所杀?”

    她流眸一笑,“当然是被你所杀。”

    那鼠辈不悦道:“胡说八道,怎么是我?”

    “你也不想想,这崇山峻岭又是猛虎又是黑熊,会从此处借道的哪一个不是练家子,你叫你那些草包兄弟去劫练家子,无非送死,可曾听过人无伤虎心,虎没伤人意,太岁头上动土,即便今日不死明日也要亡,所以是你杀了一半?”

    鼠辈又被她说的一愣,“怎么又杀了一半?”

    “你送人来歧途,是杀人一半,我动刀除害,是杀了另一半。”

    众匪仔细探看她腰身,只觉得那细腰盈盈一握就要碎,那胳膊晃晃荡荡藏在宽袖里,登时就捶胸顿足,哄堂大笑。

    一具婀娜好身子,把那鼠辈看的心神荡漾,“他们若是被你这一双细嫩的胳膊腿所杀,倒也死的不冤枉,不冤枉。”

    匪徒们帮腔笑道:“大哥,我也愿意被她杀一杀,被这小爪捏捏捶捶不知几舒坦。”

    “这辈子还没听过这种要求。”佟十方环视桌前山匪,盈盈笑道:“你们都愿意被我挠挠捶捶?”

    “愿意愿意哈哈哈……”

    众匪哄笑间,突然右脸吃力,受到重击,登时头晕眼花向后飞跌出去。

    回神时却见这细皮嫩肉的美人已经站在茶桌上,正缓缓收回腿,她于刹那间飞上桌,脚踏茶壶盖,踢出一计重重的旋踢。

    “t!”鼠辈合血吐出口中两颗黄牙,嘶喊道:“把这臭娘们儿给我拿下,押上山寨,人人有份!”

    众匪徒从桌板下抽出隐藏的刀斧,凶神恶煞的扑过来捉她。

    佟十方向后一跃,跳上窗台,那些乱刀杂斧扑了个空,砍碎了茶桌。

    “还不快走!去找李三粗!”

    陈赝生闻言立刻一手抓住竹排,一手夹住小沙弥没命的往门外跑。

    她这才拔出刀跳下窗台,将刀举在面前,刀刃与目色两峥峥。

    “小和尚,你还要给这些人念你的大慈大悲咒吗?”

    了色从陈赝生腋下钻出脑袋,大声喊:“不念了!再也不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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