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下英雄的迟疑中,一青衣蒙面人无声的走到七星桩前,轻巧的飞身而起,稳稳落在木桩上。
湖风吹得她衣衫猎猎而舞,整个人像被包裹在一团疯狂的异色火焰中,她将手中刀在风中一劈,裹刀布就被风卷走。
一把泛着青光的大弯刀横在耀眼的阳光下,刀柄上雕刻着一只精细劲猛的雁首。
有人惊道:“青雁弯刀?是无常菩萨!”
“放屁。”有人紧接着喊,“刀刃都烂成那样,九成九是赝品,你!我看你拿着把破刀就别丢人现眼了,赶快滚下来!”
“破刀又如何?”佟十方大放豪言,“就阁下您那副尊荣,我换根木头照样能杀你。”
众人闻声惊变,“真是女人?难不成真是佟十方?”
“喂!上面的!别叫大家猜了!快报上名来!”
“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告诉你?”她道:“想知道我是谁,就上来,不需要打赢我,只要摘下面纱,我就认输。”
“好个嚣张的女娃,我看你是存心来挑衅的。”发话的乃是老牌江湖门派龙陵教的老教主,“不急,用不着劳烦旁人,只要我教中随行女弟子就足以挫你锐气!”
他将手一挥,身后步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女弟子,那女弟子领了命,拔出一把长剑,平地起,小心翼翼的落在佟十方对面。
二人垂刀拱手,还未收势,那剑便从佟十方双臂间攻入,直指心房。
要的不是她的面纱,是她的命。
佟十方平掌对着剑身拍去,借势晃动脚下木桩,向后飞退,落在另一根木桩上。
第一招险得胜,那女弟子得意笑了,“你也不过如此。”
佟十方心头蹿火,她用力攥拳,指骨一阵脆响,“看你是女孩子,还想着给你几分面子,看来是多虑了。”
“哈!”那女弟子大笑,“你还真把自己——啊!”
她被佟十方一脚踢中肩头,瞬间飞落在远处的湖水中。
众门派掌门见这势头,纷纷喊出身后女弟子,只待上桩。
佟十方明白自己手脚狠,真打起来难免伤到这些姑娘,因此并没有给她们飞身落桩的机会,在半空就将人一一踹下去。
女弟子纷至沓来,又一个接一个掉在湖里,堪称奇观。
飞溅的水花一次比一次高,泼了掌门们满脸满身,好似一个个巨大巴掌迎面打来。
事毕,佟十方翻身跳上最高的木桩,立在风中冷眼俯视众人,“你们这群渣滓,只会招呼女人来试我的武功,把女人当什么了?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
“来!”龙陵教教主凌波腾升落在她身边,从腰间拔出金灿灿的剑指着她的鼻子,“我来会会你!”
“总算有男人敢站出来了。”青雁弯刀横起,疾风斜抹刀面,发出铮铮鸣音。她的眼睛从大刀边沿缓缓抬浮起,眼眸里现出一圈金色的日冕,“请赐教。”
说起来,龙陵教在江湖上也有近百年传承,自家武学独道,向来攻守有方,然而的刀却像是自有想法,总能另辟蹊径,直击破绽。
那烂刀好似一支狼毫,在教主身侧反复勾折挑顿,横折时,在他腰上一拍,撇点时,在他手臂上一砸,打的他皮开肉绽,苦不堪言。
又因刀刃残缺,刀在破风时会发出古怪的异声,像是魔音一样饶人分心。
佟十方见他再次走神,踏桩起,翻飞到他背后,转身一刀平撇过去,在他背上划开一个东西贯穿的血口,老教主惨叫一声,身子失衡从七星桩上掉下了湖。
脚底下的男人不服气,立刻有人补位上来。
于她来说,1v1没有处过下风,甚至因为木桩的韧性,多了几分扭转的余地。
刀虽然烂了,但得益于此前的诸多洗礼,她的功夫更甚从前。
尼采有句话:whatdoesnotkill,kesstronger
逼不死她的,只会使她更加狂暴。
她改变主意了,她不要和这些蠢货争什么可笑的天下第一,她要的,是为此前的所有遭遇,出一口恶气,她要把这些投身甲局的江湖人不留余地的恶打一顿。
她目光微含,手腕上青筋暴起,越杀越勇,越勇越猛。
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岸上的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站起了身,瞪大铜铃眼,琢磨她的一招一式。
她真的太狠了,扫刀回旋干脆果断,处处逼人要害,动作迅猛丝毫不差男子。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佟十方,还有谁会是?
岸边,还未来得及上桩的英雄豪杰们逐渐冷静下来,认清了事实,愀然收了手中兵器。
真是左右为难,不上去,只怕这天下第一真要给了她,上去,又明知自己不敌她,迟早被打落水,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远天大片的云团顺风行进,渐渐盖住人们头顶的天与日。
四境阴沉,湖风激猛,吹得人眼眶发凉。
佟十方轻轻的抬起脚尖,松开最后一位掌门人的衣角,俯瞰他鼻青脸肿的坠入湖中,终于满意的抬起头来,将从他手中夺下的刺刀也丢了下去。
“来。”她清戾的声音被风推上岸,“还有谁。”
没有人接话接招,都那么干站着。
低头也不好,抬头也不是,进也不对,退也不妥。
救命,很尴尬。
远处林中小童敲响了编钟,示意打擂结束,然而三声未完,一个黄巾男子就缩在人群里高喊一声,“榜上高手都不在,她算什么赢?总之我心不服口不服!”
李三粗寻声冲出,精准的拽住那人的衣服,“来来,你给爷上去!你给爷打一个看看!你还不服,你这怂x!”
双方正叫骂着,有一人动身上前,从黄巾男子背后抽走他的剑,飞身踢踏他的头,借此身轻如燕的落在湖面的七星桩上。
他与佟十方各自立在七星桩的头桩和尾桩上,对视一眼。
佟十方没料到会是黑斗笠,念及此前的人情帐,她不愿折损他的面子,想劝他下去。
她在七星桩上飞跳,向他靠拢,用着极小极和善的声音说道:“兄台,别急着动手,你打不过我的,不如商量商量一起下桩吧?”
他头上斗笠微微一动,向她疾步冲来,斗笠几乎贴上她的脸。
好一个动若脱兔,把佟十方猝不及防的一吓。
她立即收势,向后迅速连跳,落回头桩,青雁弯刀顺着灵巧的手腕一转,立刻迎风立起。
岸上传出几声惊呼:“是九宫凌霄步啊!是崔隐!”
她目光下移,望向他的脚步,他看似落在桩上,实则每一步都未踩在桩面上,像是踏气而行,这轻功真非寻常人可比。
眨眼间,他已冲到她面前,手中的剑弹闪而出,朝她面门左右刺来。
佟十方火速出刀,将剑势一次次截断。
崔隐他剑如飞风,再加上衣袖闪摆,异常潇洒,引得岸边人连声叫好。
只有佟十方暗暗提眉:哦,这是榜一选手啊?这是崔隐啊??真是大开眼界啊。
他剑术高明,左行右斩,撩风截云的,动作大开大合,有吞江吐浪之势,只一窥便知道此人盖世无双。
远观的人,连目光也跟随不上,自然为之称道。
但她与他同速,又在近距离观察他,轻易就看出了他的弱点:他的剑术总有一点偏差,打不到精准的位置。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好看无用,这就成了花拳绣腿。
她很确定,自己可以轻易找到破绽将他一脚踹下湖,但是想起他为人不错,为了顾及他的面子,不得不陪他演这一场。
两人在七星桩上反复追击,时而飞升,时而下沉,他的剑始终在变化,好像在竭尽全力的寻找她的突破口,佟十方很纳闷,明明故意暴露了自己的破绽,他怎么还接不住?
她打擂打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兄台。”她脚下仍在变幻步伐,转圈折腰,配合他演出,“要不咱算了吧,你来前是不是没吃饭?”
他闻声突然收势,好像被伤透了心,随后将剑往七星桩下一抛,飞身落回岸边,转身向桩上的佟十方拱手。
所有的人陡然安静了下来。
连崔隐也下桩认输了,其余的人还有必要继续与她缠斗吗?
江湖男人最后的自尊也撑不住了。
再看佟十方,她立在高高的七星桩上,抬手自行摘下面纱,一张宛然娇媚的脸却满是严肃清冷,她拱手回敬他。
“多谢兄台承让。”
树林中传来三声编钟声,尊者的声音在林中回旋。
“既然胜负已成定局,便请佟十方——”
“等等!”佟十方抬起手,一声高呼,随后纵身飞落岸边。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群再不敢挑衅,只从中劈开一条道来,任她走到林边。
“不必宣布输赢。”她大步而去,对着林中道:“我不要上刀剑榜,更不做什么狗屁尊者。”
她言语粗鄙,陡然极怒人群。
“你这女娃到底想怎么样?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赢都赢了,可别得寸进尺!”
“我呸!”她乍然转身,怒视群雄,“我管你们是什么规矩,我直有我的规矩,我若入了江湖盟,岂不要和你们这些无耻之辈混为一谈!”
“佟十方!”林中传来尊者的怒叱。
“本奶奶在此!”她仰头望向稍头,面上全无惧怕,高声道:“三个尊者不必在这装的冠冕堂皇,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想我登上这个位置,如果这个江湖真有规矩,当日你们就该秉持公正,力压反对我上位的人,而不是默许天下人都来和我争,来取我的命!如果不是你们置若罔闻,何来甲局!何来乙局!何来逼我出手反击?!何来这么多人恨我?又何来江湖大乱?!依我看,天下人的新仇旧恨都该算在你们三人的头上!”
“佟十方!!!”
一声怒吼气出丹田,劲猛的疾风从林中扑来,吹得众人衣衫猎猎,连连倒退。
“本奶奶在此!!!”她再上前一步,多日来心中的憋屈委屈愤怒终于化为力量。
她以刀指风,气震风云,“怕我说,我偏要说!什么江湖什么豪杰什么英雄什么侠义,全是狗屁!根本叫人贻笑大方!我佟十方,今日不但要赢得了天下,打得了天下,还要骂得了天下!特别是你们这三个躲在幕后霍乱江湖的糟老头子,谋人害命,为老不尊,衣冠禽兽!和脚底下这群腌臜货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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