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浔的自嘲,落在萧筠的眼里,却当她回忆起了当初的情感,趁热打铁道:“我怎会故意羞辱于你?只是当年我年少不知事,总以为离经叛道是为英雄,却不知情爱一事最看重心。”
他看向安晴雪,将她双手按在自己心口:“直到见了晴雪,与之相识相交,我方才明白,什么才是明月入怀。”
还以为狗男人会说出什么大道理,却不过是踩着自己向安晴雪表衷情。
果然一语毕,安晴雪浅浅低头,满是娇羞。众人看着自己也是蹙眉紧目,大有本该如此的意味。
沈清浔只觉好笑,她环顾一圈,虽不言语,眼神中却满是隐约的嫌弃。
顾容时一直悄悄观察着她,自然没有忽视她眼中的神色。
他冷哼一声,也暗自觉得大家的脑子是被驴给踢了。明明是萧筠负她,几句话却说的好似沈清浔苛求太多?
只是还不待他出声,袁氏已是容忍不住。她原意是叫沈清浔过来,大家相安无事走个过场就是。毕竟前几日大家态度都已经摆出来,怎料这贱人默不作声隐忍这几日,原是为了今日使筠哥儿难堪。
她当然也不会让这闹剧继续下去,只站起身摆摆手唤来几个人:“好了,快将她带下去!真真是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媳妇本是同意了的,今日又改口,恐是得了癔症。”
下人们得了令,便来拉扯沈清浔。
只是不知为何,凡是靠近她的人突地一动不动,一个个捂着肚子叫唤道:“这,这怎么回事?老夫人,恕小的失态……”接着接连往外跑去。
大家当然不知这些人是中了沈清浔的香,只道沈清浔怕是说的都是真的,侯府愧对于她,连带这些下人到这个时候了,都故意找理由偏帮。
袁氏不知缘由,又叫了一批人进来,却无一同样奔走。这下众人脸色更是微妙了。
萧筠眉头一皱,今日侯府的脸都快丢尽了。但只要顺利迎娶晴雪进门,其他都可再议。
毕竟安国公此刻正在皇宫中替他求那道袭爵的圣旨,说不得等会就会有旨意传来。
如今正是双喜临门的关键时刻,成婚一事万万不可出岔子。
他冷着脸看向沈清浔:“够了!你究竟想如何?我告诉你,无论你怎么闹,晴雪都是我的正妻,你若不想做平妻,那就做妾……”
袁氏立马接口道:“不错,平妻还觉委屈,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能进我侯府已是你高攀。今日老身就将话放在这,若是你还执迷不悟,执意正妻之位,那我们侯府也容不下你!”
沈清浔孤身一人立于堂下,纵使眉眼间一丝软弱也无,但茕茕独立,到底是弱女子,如此被夫君训斥,婆母嫌弃,众人心中还是弥漫了几许同情。
尤其萧氏的族老中不乏自诩清正之辈,便有人忍不住插声道:“沈氏,今日是筠哥儿大喜的日子,你作为早进府的,本应大度些。况且你夫君也说了,当年对你也是真心,你既已占了这几年位置,筠哥儿待你也不薄,还许你平妻,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沈清浔并不大认得那人是谁,正要反驳,却听一记清泉一样的声音朗声笑道:“萧全,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本王劝你,静坐旁观便是,别捞不着好还徒添人憎。”
那位族老本有心做个和事佬,此时被睿亲王一呲,心下并不十分赞同,但碍于他的身份,只捏了捏拳头便也不再言语。
顾容时竟然帮自己说话?沈清浔一愣。她对这位前战神现纨绔并不多了解,只确定失忆前后也并无结交。
但如今她也顾及不了许多,只遥遥向那个方向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过身,面向观礼众人。
“诸位见证,非我沈清浔胡搅蛮缠,实在是难忍欲加之辞。”她一双眸子清亮透人,此刻竟隐隐又睥睨之意,“三年前清浔为人世人皆知,嫁与他萧筠后如何,大家也有目共睹。”
萧筠本是执着安晴雪的手,此刻听她所言突地心中一惊,诧异地看向沈清浔。
有些不对劲,难道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不可能,梦三生药如其名,药效如何他最是清楚。当年那位大师也说了,此药无解,一梦三生。
可是沈清浔为何要提三年前?她,要干什么?
眼前一身寻常装扮的人,明明是自己几日前才见过的人,可如今却异常陌生。
那双一直溢满秋水的眼睛里此刻古井无波,看向萧筠的时候,也再无往日的缠绵纠葛。
眼下的沈清浔就像置身事外的看客,身在咫尺,却相距千里。
萧筠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接下来的话定会石破天惊。
他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打断她。
只是还不待他细思如何出声,沈清浔却似已看出他的心思,面向众人扬声道:“三年前我说过,沈清浔此生只一生一世一双人。萧筠背信,我却不可。君既另娶,那我二人便就此和离!”
萧筠脸色一寒:“住口!”和离二字,她怎可轻易脱口而出?
“你不愿意?”沈清浔语毕,却不待他回答,眼角浮上浓浓的讥讽,“怎么?就许你萧筠违诺再娶,却不许我主动了结因果?”
因果,她竟然说他们之间那些只是因果?
萧筠讶异的抬起眼,不错,当年因着袁氏求的那副卦,因着沈清浔是他命定的福星,那场三月里的相识,桃花树下的相遇,他的确有着刻意接近的意思。
只是后来的相知相许,更多对却是情不自禁和难以自持。
她该知道自己对她如何。怎好如此轻言和离?
可惜萧筠越是震怒、不可信,落在沈清浔的眼里,越是荒唐可笑。
她不想再去想二人的过去,只想快快远离这个男人,远离这个让她有过痴心和妄念的地方。
“萧筠,你我夫妻一场,到底是缘分。”她福了福身子,恍惚间依然是那个乖觉如初的好夫人,“好聚好散,就当我送与你的新婚贺礼了。”
她不是在胡闹,而是真心想要和离。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萧筠的心哪陡然一空,有什么的东西仿佛骤然离开了身体,让他全身都无力起来。
“娇娇……”他下意识地唤着她的小字,却看见对方冷峻的眉眼里满是疏离。
沈淸浔从袖中拿出那封早已准备好的信,递给他:“这是和离书,我已签好,你看看有无错漏,如无意见就此签好,趁着你家的长辈都在,也好做个见证。”
她见萧筠不接,便自顾自念起了和离书里的内容。为了尽快了解与永宁侯府的纠缠,她直接写明,不拿侯府一线一纸,只带嫁妆回沈府。
在最好的年纪里,三年时光蹉跎,终究对女子是不平。但既要分割干净,如此利落正是最好。
随着最后一句“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落下,堂内静寂无声。
众人皆以为不过是做个婚礼和平妻的见证,却不成想萧筠新婚未成,到先被和离了。
眼看沈清浔将和离书都准备好,直到此时,萧筠心中才生出一丝后悔来。
安晴雪的事情原应该早些告诉她的,就这几日的时间,要娇娇接受的确是有些难为她了。
他软了眉眼,轻声笑了一声:“娇娇,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沈清浔貌美,整个上京人尽皆知。若不是因为白茵,若不是当年她刻意显露的桀骜不顺的性子,单论这幅相貌,还是有大把人愿做裙下臣的。
可是,她偏偏是臭名昭著恶妇的女儿,除了自己,又有谁干冒不韪,迎娶她为正妻?
这些年,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还是卦象真真显了灵,娶了沈清浔后,萧筠的运气一直很好。
他从继室生的嫡次子,走到如今堪堪要袭爵的位置,多少还是有些信那副卦,信她是自己的福星的。
既是如此,他当然不愿和离。
况且,他估摸着自己似乎还是很喜欢沈清浔的,不论是当年的张扬还是婚后的婉约,她这个人本身就有一种莫名的魅力,让人不由折服。只是晴雪背后的助力实在太大,他也不能放弃。
其实,天晓得这些年,袁氏不让他与沈清浔同房,生怕破了她身上的旺夫运道,他自己忍得有多辛苦。
原想着娶了安氏,得了爵位,今后佳人双伴,他已告诫自己,断不会因为娇娇是平妻而苛待了她,反而暗自觉得应更偏向她一些。
万没想到,沈清浔一点也无二女共侍一夫的想法,还在这紧要关头要与他断绝关系。
如今,娇娇定是在气头上,一时回转不过来,才如此妄断。
若真的和离了,她沈清浔能去哪?回尚书府?她失忆了,怕是根本不记得出阁前过的是什么鸡飞狗跳的日子。
以她现在的绵软,哪里能在那个家待下去?
萧筠长叹一声,不顾安晴雪紧紧捏着他不放的柔荑,轻声道:“娇娇,今天是个好日子,算夫君求你,莫要意气用事,快回后院去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当自己是意气用事。
看着在他身侧粉拳紧握的安晴雪,似乎已到了再难容忍的时刻。沈清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也不知该说萧筠天真好,还是愚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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