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喜,大喜啊!”那小厮跌跌撞撞一揖到底,大声道,“宫,宫里来人了!安,安国公亲自领着人,正往我们侯府来呢!”
那小厮虽喘气如牛,脸上却满是兴奋。萧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瞬间大喜,安国公带着宫里的人,那一定是所求之事妥了。
他虽老沉持重,这个时候也不免喜气外露,只捏紧了安晴雪的手微微发颤。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虽旨意还在路上,但场内贺喜声已是不断。
顾容时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沈清浔的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突地一暗。
再看萧筠身边的袁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向周边人道谢,一边赶紧催促着萧筠携着安晴雪去往府门口候着。
待看见还立在一旁的沈清浔,袁氏保养得宜的脸上便露出一丝好不匹配的鄙夷来。
“既是已经和离了,沈姑娘在这也不合适吧……”
这话本是从鼻孔里嗤笑出来,可惜显摆的对象却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抿嘴瞧着那纸和离书浅笑。
袁氏冷哼一声,暗道筠哥儿如今可是永宁侯了,可惜沈清浔这贱人是别想沾光了,今日人多事杂,又是双喜临门,还抽不得空收拾她,待过几日,再好好料理一番,就坐等她后悔吧!
袁氏昂着下巴高傲一笑,也不再管沈清浔,只招呼着宾客,簇拥着萧筠向门外走去。
萧筠整了整衣襟,也不敢懈怠,只经过沈清浔身侧时,他脚步微微一顿,但不待安晴雪察觉,他已阔步向前走去。
这三年,娇娇被自己惯得太狠了,也是时候冷一冷她了。更何况,岳丈亲自求来的恩典,自己怎么也得在晴雪面前表现一番。
他脚步不停,却不忘牵着安晴雪的小手,悄声道:“此番,辛苦岳丈大人了。”
安晴雪心中得意,忍不住回首瞥了一眼沈清浔,看见她单薄的身影,低头不知想些什么,恐怕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吧。
不过侯爷夫人这个位置,就算今日没闹出和离一事,她沈清浔也不配。
虽然萧筠指天发誓乃是奉了父母之命才迎娶的沈清浔,但今日种种,他再怎么掩饰,还是显示出了一些别的情谊。
安晴雪心中冷笑一声,面上笑的越发甜美。她乃重生之人,当然分得清形势,懂得趋利避害。前世萧筠乃人中龙凤,日后太子登基,他更是天子身前第一宠臣。
只可恨她重生的迟了些,萧筠竟然已经娶了沈清浔为正妻。
不过根据前世,萧筠对这位并无真情,娶她回家据说也只是因为曾有相士批命,而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坊间还有过传闻,因着太子密令,萧筠更是多次将她作为礼物送予顾容时折辱过。
呵呵,说来也是,沈清浔算什么东西!论出身,安氏门楣高他尚书府千尺;论品行,谁不耻笑已故白氏的人品,恶妇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论样貌……
安晴雪嘴角一僵,她自己的相貌并不差,可今日见着沈清浔,两厢一对比,还是不得不自认差了些。想来若不是因为相貌,前世顾容时那样的人又何必眼馋臣妻?
红颜乃祸水,太子登基后大张旗鼓扯出这段私密往事,将皇家的脸面都不顾了,就为将顾容时钉死在耻辱柱上。
只可惜,那时安晴雪与人私奔却被抛弃,潦倒病重,自顾不暇,也不知最后沈清浔怎么样了。
不过一个破鞋,就算再生的花容月貌又有什么用?说不得在还要因着样貌再送予别人玩弄。
这样一想,安晴雪只觉甚是痛快。
如今,自己重生,当然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她早早与爹爹哭诉,暗地里命人打杀了前世引诱又抛弃自己的那个书生。后又设计与萧筠相遇,并从中斡旋,让其在安国公等人面前展露才华,再适时透露出她爹爹看好他,有意帮他袭爵的想法。
哪个男人不爱权势?
加上安晴雪刻意显现的崇拜和隐隐约约的女儿家心思,萧筠果真上道,二人不过相识半年,已从诗词歌赋谈到朝堂政要,再到相知相许。
靠着自己重活一世的眼界,她终究将这个男人牢牢俘虏在自己裙下。
至于他原本已有家室,那又如何?
安国公恼怒她的不自重,却终究被女儿说动同意婚事,只令萧筠先处理好后宅之事。
在袭爵的关键点上,永宁侯府自然上下一心,先大张旗鼓传了沈清浔昔日的恶毒往事,又散播其不孕善妒的性子。
在舆论煽动到制高点时,再传出萧筠当年迎娶沈清浔乃不得已而为之,原是大相国寺批命避祸之法。
如此,方才水到渠成的将萧筠遇见国公之女安晴雪,一见钟情,寻得真爱,一心求娶,安国公不忍棒打鸳鸯,终成全二人的说法传了出去。
民众本就愚昧,一切顺理成章。因同意保沈清浔为平妻,坊间还一致称赞安晴雪大度,不愧是高门贵女的气派。
这一切沈清浔当然一无所知,她被锁在侯府后院,早就磨平了性子,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安晴雪前世沉迷风花雪月,并不太知晓沈清浔为人,今生却早早找人打听了,那不过是个骄横粗鲁的女子,婚后更是泯于众人,再无出彩之处。
今日堂上,她敢反驳,怕也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可这世间若论骄纵,又有谁能强的过自己?
她原本是强硬要求贬妻为妾,将那沈清浔死死踩在尘埃里。
但为了萧筠的名声,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平妻之事。不想对方却是个识相的,竟然自请和离。
也还好沈清浔乖觉,主动和离,否则,其实就算让她退位为平妻,安晴雪自认,单看她的狐媚样貌,往后也是容不下她的。
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区区后宅之事,只要是自己看不顺眼的,就寻个机会悄悄除去便是了。
只是方才提及不孕,沈清浔竟不知羞耻,说罪不在他,难道萧筠真的不行?
安晴雪脸色一黑,没注意脚下便是一个小趔趄,还好萧筠一直牵着她,赶紧扶住她的腰,顺势托住了她。
“晴雪,怎么了?”
隔着衣衫,她也能感觉到环在腰间有力的臂膀,安晴雪脸色一红,暗自恼恨自己胡思乱想,被沈清浔别有用心的挑拨了去。
自己的夫君行不行,今夜洞房花烛,她还能不知道吗?
这样一想,她的小脸更加通红,手掌也微微出汗润湿起来。
“无事,天气太热,有些乏力罢了。”她哑着嗓子,挤出一句话。
萧筠哪里知道她脑子里这会子已经转了好几圈,只贴心地安慰道:“为夫已命人准备了凉茶,稍等接了岳丈,行完礼,我亲自送予你。”
安晴雪微微颔首,轻纱微动。
萧筠却从那层红纱中恍惚想起三年前,那时候沈清浔名声不好,他父亲本也不大同意这门婚事,成婚当天宾客了了,清浔却毫无怨言,只牵着自己的手,反过来安慰他:“夫君,你我同心,别无他求。”
萧筠只觉心头一皱,但求同心一生,他怎么就同意和离,把她给弄丢了呢?
这新婚的二人虽各怀心思,面上却都丝毫不显,在外人看来,还当真是举案齐眉,万分恩爱模样。
却说此时,沈清浔哪里还会在意他们的想法,仔细收好和离书,只觉浑身轻松。只是再抬眉时,却发现一双清隽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太过直白,顾容时立马收回目光,只是沈清浔并没有忽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
这是哪一出?
沈清浔微微疑惑,记忆里,自己与这位身份尊崇的人似乎并无交集。不过今日事出突然,不管什么原因,还是得多谢他方才几句适时的话。
沈清浔屈膝行礼,却见对方又恢复了应有的模样,眼神高高在上的望过来,唇角甚至微微挂着点讥诮:“不必。本王只是见不得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他下巴轻抬,背过身去,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既已和离,便早些归家去吧。”
当然不能再等!
还好她已收拾好所有东西封了箱,贵重的细软也全打好了包裹,就连身上这件衣衫都是她未出阁前的衣服,轻装简行,为的就是成了事可以立马脱身。
沈清浔抿抿嘴,看着眼前还是轻声道:“谢王爷。”
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转身离去。
直到堂内完全没了声音,顾容时才转过身来,藏在袖中的拳头悄然松开。眼神透过窗棂,看着廊柱上的金粉勾花,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突地眼神一暗,长长的叹息一声。
沈清浔回到别苑,递给洒扫的小丫鬟一串钱,嘱咐她去唤辆马车。
于是,就在前院人声鼎沸,萧筠领旨谢恩的时候,她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嫁妆,当着一众宾客的面,从侯府正门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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