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目光太过炽热,沈清浔想不觉察都难,她挑起眉毛,故意拈了一枚果子递入口中,借着袖口遮住半张脸,悄悄望去。
这一眼差点没让她碰翻了面前的酒杯。
对面那目光灼灼,毫不避讳的,不是萧筠又是谁?
沈清浔眉头紧皱,慌忙收回目光,只是萧筠一直盯着这边,哪里注意不到她?竟执起酒杯遥遥示意。
还好此时众人都在关注顾嫣然讲述此番百花宴比试要求,并未注意到萧筠的反常。
只是沈清浔却冷了脸。真是冤家路窄!他怎么会来了百花宴?
一时间,这手中的酒不香了,面前的果子点心也不甜了。
沈清浔只觉胸口气闷的厉害。
二人虽已和离,但骤然相见,她自觉无法做到云淡风轻,更何况这位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频频往这边打量。
沈清浔只觉自己好好出个门,方漂漂亮亮地跳过几个坑,却一脚踩上了坨狗屎。
那三年是自己认人不清,如今真是再也不想与永宁侯府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她左右打量着,不知是否可以找个借口先行离席。
当前,宴上的比试已经开始,首番较量的是琴技,顾嫣然与顾容时双双高座,其余众人均凝神听着一女弹琴。
此时自己突兀离场虽不会太引人注意,但难保有心之人计较。
她方与顾嫣然搭上关系,范不得为了个把恶心的人就将公主的些许好感给消磨了。
沈清浔镇定心神,罢了罢了,不过是自己耐着,多受些恶心。
已经和离了,二人就是再无瓜葛,上京就这么点大,难道自己还要躲着对方不成?
都怪自己今日出门未曾看黄历!
百花宴多是未婚的青年才俊出席,但其实只要年龄得当,也不限制是否婚配,是自己万万没料到,刚刚新婚不久的某人竟然也会来此。
不过……她抬头看看上首的顾容时,心下有了计较。萧筠来此,怕还是为了盯着顾容时。
圣上竟还是不放心他!
皇权争斗向来血腥。也怪当年顾容时太过耀眼,如今他虽没兵权,又整日放浪形骸,但没有人会怀疑,只要他振臂一呼,有的是追随的人。
方才对待沈怡宁时,他隐隐约约的杀气可不震得对方动弹不得?
沈清浔思虑泛起,就微微愣神。
而顾容时久经沙场,甚是敏锐,哪里会忽视她的目光。
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沈清浔这才惊觉,自己注视他的时间过长了些。
这实在是太失礼了!她逃也似的避开目光,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
眼见对方先是困惑夹杂点莫名的顾虑,随即故作清冷地看向别处,脸上却氤氲出柔和的嫣红,顾容时原是百无聊赖的眼睛里立马浮出笑意。
顾嫣然靠他最近,第一时间察觉他的不同,只悄悄侧身,轻声询问道:“皇叔是觉得这位抚琴的女子尚可?她是国子监祭酒的……”
顾容时却已淡漠抬眉,瞧也不瞧堂下清丽秀气,正如痴如醉沉于琴声中的人,嘴里却是嬉笑道:“小嫣儿,你就当你皇叔这样没有眼光?”
这可不就是说自己没眼光?虽然这位姑娘长得不算美艳,但琴声通心意,也算得上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可在顾容时眼里却似乎百般瞧不上!老男人,也不看看你自己几岁了,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顾嫣然愤愤转过头去:好气,再也不要替皇叔操心了!
话是这样说,宫里的太妃娘娘知道她今年主办百花宴,可是千叮嘱万嘱咐,千万请她关心,给皇叔寻个贴心人。
还好太妃强令,否则,以顾容时的性子,哪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听一堆女人聒噪。
顾嫣然又瞥了瞥自家小皇叔坐没坐相的疲懒样,若不是他的身份在,相貌还过得去,哪家的小姑娘会喜欢他!
咳咳,其实要论相貌,顾荣时可是实打实的龙章凤姿,芝兰玉树。
虽年纪虚长几岁,可经历过沙场的男人,身上自然多了分血气与霸道,即使如今他多是懒散玩笑人间的模样,也远比堂下一些只会苦读诗书的瘦弱书生更有味道的多。
罢了,既然接了太妃的请求,还是得帮他好生相看才是。既然这种小家碧玉的他不喜欢,那就看看张扬貌美的,嗯嗯!
顾容时哪里想到不过随口敷衍一句,大侄女心里已经腹诽了一堆。
他倒了一杯酒,正要饮下,却见一个婢女神色紧张,抖抖索索捧着食盒,靠近了沈清浔。
多年的沙场生活让他天生警觉,只觉得有些不对,此乃专门宴客的大厅,地方自然宽敞的狠。
那婢女有诸多地方可以绕行,却偏偏选了挨着人的一条窄道!
顾容时捏紧酒杯,方想站起身来,那边的婢子已经手脚一软,紧挨着沈清浔跌坐在地。
随着“哗啦”一声,场中的琴音一断,众人惊觉地抬起头,只见沈清浔已经站起身来,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裙摆。
纵使这样,大家也能隐约看见她衣裳上的污渍。而地上狼藉,其中一盘带了汁水的梅子更是随着沈清浔的起身,咕噜噜转了好远。
“怎么回事?”顾嫣然凤目圆睁,厉声呵道。
那闯了祸的婢女已俯身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连告罪:“殿下恕罪,奴婢,奴婢是无心的。”
顾嫣然本是个火爆性子,今日一个好好的宴席却接连遇事不顺,照往常,她肯定是要大发雷霆发怒的。
只是百花宴上人多口杂,她不愿落下个苛责下人的口实。
最紧要的是,今日柳乘风也来了,虽坐得稍远,却一定要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她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留下凶悍的印象。
但她是主理人,出了事,她不能不管。
“清浔,你可受伤?”顾嫣然问道。
沈清浔秀眉轻蹙,见众人全盯着这边,忙屈膝行礼道:“殿下恕罪,扰了众位雅兴,清浔无碍,不过衣衫有损,请殿下允许……”
只是“提前离宴”还未说出口,顾嫣然已道:“无妨,本宫方制了几件衣衫,你若不嫌弃,可去替换。”
那可是公主殿下的衣衫,众人的眼光又变了,均是酸溜溜地盯着沈清浔,似乎巴不得污了衣衫的是自个儿才好。
沈清浔原是想借此机会告辞,却不想顾嫣然如此说,只赶紧谢礼。这边立刻有人前来引路,她只得告罪一声,先退了出来。
至于那毛手毛脚的婢子,也被人带了出去,稍后怎么处置便不得而知了。
稍稍插曲,却也未曾引起太大波澜,只是那被打断的国子监祭酒之女红着脸,勉强完成了一曲,便躬身退下。
回到座上,与之交好的贵女纷纷安慰,那女孩却还是红了眼圈,甚是委屈。
她本是第一个登台,自信琴技高超,本是想一鸣惊人震惊四座,却不想被沈清浔打断了。
现在别说惊艳众人了,怕是连惊吓都有了。
百花宴两年一届,下一届开宴,说不定已无她参加的机会,怎么能叫人不难过?
她正憋屈埋怨沈清浔的时候,却听上首传来掌声,随即,一个清朗不羁的声音道:“不错,虽遇意外却临危不乱,稳帖收尾,单这份心性就是难得。”
是顾容时。
他如此一说,众人也连连称是。
“王爷谬赞,臣女愧不敢当。”看见众人赞许肯定的目光,那女子立马由悲转喜,忙躬身拜下。
顾嫣然却扬了扬嘴角:呦呵,方才您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顾容时却不管她如何想,只自顾自地含笑颔首,似乎方才一句话甚是真心。
只是目光扫过下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沈清浔的离场,也悄悄起身离席,他眸色一变,轻声冷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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