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将军突发恶疾去世了!
沈清浔茫然地坐在前往白府的马车上,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自打她穿来,从来未与白将军府有过任何交集,原因无他,那位名义上的外祖父他不允。
那是个极为守旧的古板老人,认定了自己的女儿有辱门楣,当机立断切割关系,不许府内任何人再认白茵,也直接当没有沈清浔这个外孙女。
最难的那些年,沈清浔顶着弱小的身子,疲于奔命,偶尔有喘息的时候,也曾想过求助于白府。
但那边从来没有过反应,也从不曾表态帮她一点。
外祖母曾经偷偷联系过沈清浔,却不知哪里泄露了消息,那是沈清浔第一次见到,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他。
那个曾经驰骋沙场的老人红着眼睛将外祖母一路拉走,从始至终未曾看自己一眼,也未曾说一句话。
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捍卫着他可怜又可笑的尊严和面子。
白茵是生过恶念,甚至真的行过恶事。但沈清浔相信,那都是一个女人被逼到绝境后无力的反抗。
更有可能,那些欺压、毒杀,本是一张提前布好的陷阱,引诱着茫然无措的女人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沈清浔从未否认过白茵可能有错,但穿成她的女儿,设身处地,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在这个世人完全为男女主角服务的世界,又有谁真的干净?外室该招摇?真爱该无敌?深情就要歌颂?挡路的就是恶妇?
呵呵,哪有非黑即白的可能?!
白老将军只看见白茵意欲毒杀甄氏的确凿证据,恼恨家门不幸、世人耻笑,却看不见自己的女儿被渣男贱女步步相逼,忍无可忍的绝望和无奈。
当年那作为确凿证据的毒药,究竟是谁送给了白茵?
她一个当家主母,出事后从始至终竟然没有一个心腹出来为她说话,除了当时还年幼的星儿外,竟几乎都是背后捅刀的人,这么诡异的事情,竟然没有人怀疑分毫?
还有她手里掌管着的那些嫁妆,说是富可敌国也太夸张,可明显银钱不缺。家底丰厚,白茵若是想抽身事外,和离便是,为何忍受外室羞辱,还吊着沈夫人的名头身死尚书府?
这桩桩件件,曾经沈清浔也有心追查过,却均无疾而终。
就连吐真香下,沈正和甄氏也一口咬定,白氏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他们是真的认为白茵是彻彻底底的恶妇!
现在想来,当年应该是因为还处在原书正文中,他两身为男女主角,自然被描写的高光伟岸、情比金坚。
而为白茵翻身之路也就格外艰难,毕竟证据所指,众人言之凿凿,她再努力撕扯,也只蹭的自己头破血流。
沈清浔的嘴角咧开,想要苦笑一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若是当年白老将军能替白茵撑腰,一切又何至于此?
那位至死不肯原谅女儿的老人,也曾满心欢喜,备下厚重嫁妆,一脸慈爱地希望白茵夫妻恩爱,和顺到老。
然而也是他,囿于世俗偏见,狠下心肠,放弃亲女、放弃外孙女,还执拗地封闭整个白府,不许参与其中。
他的“大义”赢得了上京一片盛赞,却也彻彻底底寒了沈清浔的心,断了与之往来的念。
不过,也正因为他的严苛和守旧,沈清浔当年也借了他的势,让沈正应下不敢随意抬举甄氏。
沈正以为血脉亲情犹在,况且白老将军一日老过一日,自然是心境有所改观。若是沈清浔亲自求取,那边定会松口甄氏的扶正。
只是他不知,其实沈清浔从头到尾都未曾有过去白府拜访的想法。她与白家就似乎两条相交的直线,曾经有过白茵这个交点,之后就越渐行渐远,再无瓜葛。
她以为此生不会再入白府,却不想白老将军竟然去世了,白府更是第一时间送来了报丧信,请她服丧。
人死为大,这趟之行是必须的。
只是,白府究竟是什么态度呢?沈清浔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低下头,沈正和甄氏假意悲戚却满含殷切希望的脸似乎还在眼前晃悠。
她轻笑一声,那两个人倒是比沈怡宁聪明许多。
……
沈怡宁被大张旗鼓地冠上“癔症”的名头送回家,本是大吵大闹争论不休,但见到甄氏一瞬间却是万分委屈,扑到她怀里哭诉不休。
她将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口无遮拦惹怒众人,又怀疑沈清浔作妖却被顾容时恐吓的事细细说了,甄氏听完原委只心疼的搂着沈怡宁,差点没哭的背过气去。
原是准备在百花宴上大放异彩,不想连比试都未参加就被大公主遣送回府,这件事又在众位主母及贵女的众目睽睽之下,往后沈怡宁还有什么好名声?
还好原定出席的太子今日并未前去现场,否则在他面前说出那些话来,沈怡宁以后还怎么能肖想进入东宫?
甄氏挺着大肚子,脑子里思绪万千,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癔症”一说还能勉强维护住表象的面子。
毕竟癔症还有治愈的可能,这到处勾搭男子,多情留情的女子才是真正被刻上耻辱柱,难以回旋。
虽然在甄氏心底,根本不认为自己的女儿有任何错。沈怡宁生的如此姿容,又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男子们争相爱慕不是很正常吗?
况且,宁儿并未相中他们任何一人,是那些臭男人死盯着宁儿不放,又干宁儿什么事?
难道要她一个姑娘家怒目相对,斥责他们吗?
不过心里可以这么想,面上却不能直白说出来。宁儿就是年幼无知,一时无心之失竟然当众吐露,怕是已经得罪了那几个公子家。
甄氏一边哄着哭闹不已女儿,一边思索如何缓和了与那几家的关系,只觉头疼不止。
恰在此时,沈正也下朝归来,甄氏正要将女儿今日遭受的委屈全盘相告,却见他面带喜色,屏退下人,就急急道:“那个老匹夫终于死了,夫人你的事可有着落了!”
“谁?”甄氏双目含泪,她虽年近不惑,却还是保养得宜,娇花带雨,正是别样风韵。
“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沈正这才注意沈怡宁竟然也在,“今日不是百花宴吗?宁儿怎么在家中?”
“爹爹,女儿,女儿不想活了,沈清浔她欺人太甚!”
沈怡宁刚想把沈清浔做的“污糟”事情添油加醋告上一状,却见沈正脸色一变:“你们姑娘家的小打小闹,怎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清浔怎么惹得你我不管,这段时间你安生点,莫要误了你娘亲的大事!”
有什么大事比自己受辱急需洗脱污名更重要?
沈怡宁哭诉的嗓音刚起了个调,就听见沈正板着脸道:“白万和死了,若我料不错,报丧的信马上就要送到了。”
死了!白万和?沈清浔的外祖?!
甄氏眼睛一亮,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肚子:“那,那快去唤清浔,她外祖去世,怎么也要去奔丧的。”
“已经吩咐管家了,白家的信一到就去大公主府上接人。”沈正背着手,又训斥沈怡宁道,“所以不管你们二人在百花宴上起了什么冲突,当下时候,乖乖闭上你的嘴,必要时候,还要伏低做小,知不知道?”
沈怡宁不服:“凭什么?明明是她设计我,对不住我,我还要给她伏低做小,她也配?”
她已经不想回首宴上发生了什么,只认定了一切都是沈清浔搞鬼!
可父亲不仅不听事情经过,还要她向对方服软,沈怡宁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全溢了出来。
见她一点也不知轻重,沈正怒意上涌,这个女儿就是被宠的太狠了,虽不知道百花宴上发生了何事,但她这蛮横模样,就算是沈清浔设计她,怕也是她自己先不饶人了。
甄氏一眼看出他们父女之间的冲突感,忙拦在二人中间。
“好了,宁儿知道轻重的。她的事情我来搞定,老爷,机会难得,只要清浔同意,此番白府定无别的理由阻挠,你可千万让清浔主动言明,将妾身的事先给了结了。”
“放心,为夫自然省得。”
沈怡宁撇撇嘴,自觉娘亲也夹在中间糊弄自己。但她倒也不敢再闹,大事当前,孰轻孰重她自然清楚。
嫡女的身份她本来就志在必得,却偏偏要受制于沈清浔才能得到这个身份,而沈正与甄氏更是最为看中扶正的事,自己也只能憋着委屈,什么都要先耐着忍着了。
她恼恨地看了父母一眼,最终还是跺跺脚,转身将自己关在房内,独自生闷气。
而这边,沈清浔接了信先回沈府更衣,甄氏立马挺着大肚子帮着忙前忙后,一脸小心翼翼,还代沈怡宁连番致歉。
沈清浔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吭声。
最后甄氏也忍不住了,沈正只得亲自出面,一脸凝重地表示了沉痛哀悼,继而说出了他的正事——白老将军已逝世,斯人已矣,过去的事情不应再桎梏现在。
他要抬甄氏为正妻。
当年京兆尹处立下的约定,沈清浔与白家同意,沈正方可迎娶继室。
他自认沈清浔已改了性,也再未反驳过此事,自然一厢情愿认为她已同意。那剩下的,只要白家松口就行。
而白万和死了,白府再蛮横强势之人,只要沈清浔提了,这事还不是板上钉钉?
沈清浔也不挑破,只扬眉:“父亲就这么肯定白家会答应?”就算白家应了,自己又怎么会应?沈正,你也太过自信了。
可惜那时,对方根本没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当然!”沈正信誓旦旦。
那,就拭目以待吧!
马车“嘎吱”一声停了,白府,也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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