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顾容时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清浔背光而立,只见对方一席青衫,墨发如瀑,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间还紧紧捏着一根簪子。
那是他自己束发的玉簪,青碧的簪子尽头,隐约还带着一丝血迹。他的脸上满是狠厉,玉簪在握,明显是伤人的姿势。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顾容时,他,究竟怎么了?沈清浔愕然。
而此时,没拦得住顾容时的破军目眦欲裂,他也看见了簪子,看见了血迹。
明明已经第一时间收去了车厢里所有能伤人的东西,却不想一时疏漏,忘了主子头上的簪子。
只是他的身体已呈落势,等他再次借力飞身想要拦住自家主子时,顾容时已经欺身,靠近了沈清浔。
“不可!”他徒劳地嘶吼一声,却见顾容时已经扬起了手,簪子对准了沈清浔。
那可是沈家的人!破军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主子的心结恐再无解开的可能。
星儿被眼前的男人吓得双股战战,她想大叫,想挡在自家小姐身前,可是对上那双毫无感情、漆黑一片的眸子,却不知怎地,分毫动弹不得。
直到他真正近身,沈清浔才看见了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满是绝望、麻木、厌倦的眼睛。
她的心忽地一颤。
多年调香用香,顾容时的反应实在太过明显,他这旧疾,明明就是心病!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沈清浔袖中的安神香对着来人迎面洒下。
然后,一个僵硬且略有分量的身体扑倒她身上。沈清浔双手相交,将他死死抵在身前,却还是架不住那力量,小小退后两步。
眼看来人就要将自己压倒在地,顾容时却有些茫然地抬起眸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珠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他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甚至还抬起手,微微将沈清浔扶了一把。
与此同时,空气中似乎有一缕淡淡的清香,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平息了黑暗中的血腥与撕扯,让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
“这是什么香味?”他嘴唇青白,干涩的嗓音仍然残留一丝颤抖。
这一缓和,破军已经奔上前来,将顾容时扶住。
星儿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小姐,你,你……”
“我没事。”在场的几人,她最是镇定,“先替他包扎一下吧。”
靠的近了,众人才发现,顾容时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处清晰可见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看那划痕,正是他自己划破的。
伤口深刻几乎见骨,他下手的那一瞬间,可能真的是想求死的。
还好破军随身携带了金疮药,立马找了布条替他包扎止血。
只是顾容时的眼睛里还有未褪干净的血色,狂怒与暴躁似乎就隐藏在他身体的某个暗处,只等着新的机会,就会冲破牢笼,将他拉入梦魇,坠入深渊。
“让你受惊了。”顾容时已经缓和过来,只是面色惨白,任凭破军替他包扎,却眉头皱也不皱,只看向沈清浔时才露出愧疚的神色。
“你……”沈清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下满腹的疑问。
顾容时乃是大秦的亲王,却从未听过他有狂躁之症,想来也是隐瞒甚好,这是他的秘密,沈清浔不便也不想探听什么,他对自己有相助之恩,自己不过顺手而为。
只是看见向来肆意潇洒的他,暗地里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心下不免也是一颤。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极其精巧的小盒子出来。
“这是临香阁的安神香,据说有定心神、治梦魇的神效,或许你能用得上。”
盒子的确是临香阁特制的盒子,里面的香料却是沈清浔又提纯过的,应该对顾容时的症状是有些效果的。
破军手上动作一顿,就这照面的功夫,对方竟然能隐约知道主子症结所在。
每次顾容时发病没有几个时辰根本不会清醒,且一直会处于狂躁不安的情绪中,伤人自伤都是常事,刚刚会放过沈清浔,且快速清醒,想来也是这安神香的效果。
临香阁,那不是主子常去的地方吗?怎么就没发现如此好用的安神之物?
沈家来历不明的香,能收吗?他抬头,等着顾容时的指示。
却见自家的主子亲手接过了那盒香,小心翼翼地放到袖笼里。
“多谢。”顾容时抿起嘴角。
这盒香味令人甚是心安,就如沈清浔本人一样。他看了看破军悉心包好的伤口,却又不自觉地露出自嘲疲倦之色。
沈清浔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能感觉到道顾容时对自身的深深厌恶。他似乎在期待彻底的解脱。
安神香只能起一时安抚,往后怎么办,还是要看他自己。
沈清浔十指交缠,退后两步:“不过是举手之劳,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没有点破顾容时的身份,便是默认,这的确是一场“萍水相逢”。至于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也将彻底忘记,一如淹没的夕阳,随夜色湮灭。
顾容时低声“唔”了一声。正好,车夫也寻了人回来。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转身背对,各自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走吧。”沈清浔淡淡道。
微风拂过,车帘轻卷,顾容时按着额头,看着沈清浔的侧影从身边擦身而过。
他垂下脑袋,摸出那盒安神香放在鼻尖,眼中墨色翻滚,情愫莫名。
破军不敢说话,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容时的神色,生怕他再次暴起。还好对方捏紧了香盒,许久后,轻轻阖上了双眼。
他悄悄凑过去,才发现顾容时竟然睡着了。
破军愣了愣,安静的靠着车闭,缓缓坐下。
沈清浔,是那个人心心念念,至死还在念叨的人。或许,她真的是主子解脱的契机!
……
沈清浔回到沈府已过了饭点,但难得管家还在大门口亲自候着,见她回了,立马将人带到了后院。
沈正与甄氏母女正围着桌子,竟然还未用饭。
见她来了,甄氏第一个站起身来,顺便还将扭扭捏捏的沈怡宁也拎了起来。
“清浔,还没用饭吧?快来,今晚可特地命厨娘准备了你最爱的吃食。”甄氏一脸笑意,浑身上下都似乎开满了花。
这一家子可是满心期待她带回了“好消息”,与此相对,哪里在意今天是白万和的逝世的日子。
沈清浔远远站着,不咸不淡道:“我累了,实在没有胃口,先回去休息了。”
沈怡宁等了许久,不想等的人完全不给面子,她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甄氏拉住了袖子:“也是,今天肯定忙了一天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见她眉眼间的确满是倦色,沈正也摆摆手:“既是如此,去吧。”板上钉钉的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他与甄氏已经等了这么些年,难道一晚上也等不起了吗?
更何况此时大度些,还更能叫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儿熨帖些。
沈怡宁捂着饿的咕咕作响的肚子,看着对方大摇大摆的背影,只能恨恨地咬了咬下唇。
只是,第二日沈正特意休沐,等了又等,却等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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