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侧那粉面含春的熟悉面庞,不是沈怡宁又是谁?
此刻她蜷着小指,小心翼翼地跟在顾临安的身后,脸色恭敬,眉眼间满是瑟缩之意,只是细细看去,那些惶恐之下却是压抑不住的喜意。
大庭广众之下二人也不避嫌,顾临安甚至特意放缓了脚步,只为沈怡宁能够跟得上他。
这细枝末节的动作哪里能瞒得了现场这些人精?
沈怡宁之前也是上京颇有才名的女子,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但百花宴后,她声名一落千丈,此番出现在秋猎上,自然早就引人注意,她被承欢郡主奚落跑开的事情也都被看在眼里。
但此时见她却堂而皇之出现在太子殿下身侧,还一副被刻意优待的模样,众人两两相视,虽未言语,但到底能猜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想来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无意中途经小路,见到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清新美人,一番打量、几个试探来回,就被楚楚可怜的沈怡宁打动了,怜惜之下保护欲陡升……
这之后的情节大抵也是大差不差了,太子殿下误了时辰,迟迟才来秋猎现场,与沈怡宁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了。
想到一个名声败坏的庶女,却有手段本事获得太子殿下的青眼,众人心中满是嘲讽。
只是顾临安为人向来多疑又自傲,自己认定的事情向来不会在意他人看法。是以大家虽是鄙夷沈怡宁,却也无人敢上前谏言几句。
更何况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是一个区区庶女,太子殿下见惯了各色美人,一时新鲜在所难免,难道还真会对她时刻上心?
倘若殿下慈悲,不介意之前的流言蜚语,收了沈怡宁还好,如若不然,整个大昭谁敢再沾染其分毫?
届时登高跌重,还不知那沈怡宁会如何收场!
大家默不作声,但心中大抵都是如此想法。也只有承欢郡主娥眉微动,眼神不由自主地追寻着安晴雪的身影。
只是太子方入场,众人齐聚,她虽见到了永宁侯身边的人,却不好在这个时候上前去。
承欢挑眉看着亦步亦趋跟着顾临安的沈怡宁,满心讶异却只能先生生压住——这,难道就是安晴雪口中的机缘?她捏紧手中的马鞭,只想赶紧找到人仔细问询一番。
而沈清浔也站在顾嫣然身后,悄悄打量着二人。
顾临安身着一袭黑色蟒袍,甚是利落,他与顾容时有着一模一样的下颚,面部线条流畅,皮相甚好。只是他的眼睛偏细长,眼角微微上扬,仔细琢磨下,就透出几分凉薄之意。
他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正值弱冠之年,但自幼被圣上亲自教导,不到十二便已临朝议事,手段老练,无人敢小觑。
沈怡宁许是也是知道,这是她难得的机会,只随着太子殿下行进几步,便甚是乖觉地退到人群中去,站在了几个女儿家身侧。
那几个人虽也不大待见沈怡宁,但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还是侧了侧身子,给她留了个位置。
而顾临安已昂首阔步,向顾容时等一众皇亲走去。
沈清浔也不敢再看,只随着大众行了礼。
顾临安走到上首帐前站定,与几位皇亲见了礼后,这才双手虚抬,朗声道:“诸位无需多礼。此番秋猎各凭本事,父皇特意交代,此番猎事,得榜首者,特赐云海玉弓一把。”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随从将一柄通体纯白的弓抬了出来。
看见那把弓,人群中就传来窃窃私语之声:“咦,这不是……”
“嘘!噤声!”
顾临安似乎根本没听见这两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只昂着下巴吩咐下人将弓箭抬着在众人面前好好展示了一番,这才唇角微扬,摆摆手介绍道——
“众所周知,这柄云海玉弓乃是我朝至宝,耗材金贵,弓强弦硬,曾是战神颜璟颜大将军心爱之物。战神不败,曾以此弓多番取敌军性命。此弓也先后伴随我大昭四位战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站在他身侧不远的顾容时。既然提到“战神”,眼前这位可不正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那场精心构划的战事,此时这把号称是百万将士的精神支柱的神弓,还掌握在顾容时手里。
不过就算他是战神又如何?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而非他顾容时的!云海玉弓,父皇想赐给谁就给谁,容不得他有半分不情不愿。
现场有人也认出了这把弓,顾临安很满意。越是如此,顾容时肯定越是咽不下这口气。
只可惜,此时的顾容时似乎正在云游,只木然地盯着眼前地上的一方尘土,一副完全没看见云海玉弓,也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的模样。
顾临安冷哼一声,暗道顾容时真是死鸭子嘴硬,万番能忍。
父皇一直怀疑他是否真的无心兵权,此番正是试探他的大好时机。今日拿出曾归属顾容时这位“战神”的弓箭,随意借着秋猎的名头就赏了出去,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将他的脸面死死踩在地上。
他若真的如先前一样不计较也就罢了,若出现一点不服之心,自己定要拿住这次机会,用“不臣犯上”名义将他彻底压死,再也不能翻身。
只要他有一丝一毫想拿回这柄弓的心思,待会的秋猎上,他或他的附庸之人必定会倾尽所能。
而他顾临安,就可借机将其跟随之人一一甄别筛选出来,再尽早全部除去。
至于顾容时,身为七皇叔,睿亲王,曾经的战神,当然要留他到最后,让他眼睁睁看着追随自己的人一一远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在绝望与孤独中终老一生。
这位太子殿下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很清楚。
可是阳谋是摆在明面上的,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质疑一二。
顾容时迟迟没有反应,现场也有一瞬的冷场。
那是战神的弓,谁能配持有?虽说睿亲王曾战败连累三军,但过往的累累战绩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怎能以一战败绩就否认过往?
况且,此事还牵扯帝皇权术,如今这把弓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这场秋猎怕是谁得了榜首都会难堪。
顾临安却不理会,他吩咐主理围场的官员介绍秋猎规则,自己则走到了顾容时面前:“皇叔倒是雅兴,这两年已难得见您参加此类活动了。”
这话倒是不假,这几年,顾容时声色犬马,再也没人见过他拉弓射箭、骑马打猎了。
“呵呵……”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轻笑出了声,抬头直直看着这位太子殿下,“本王若是无此雅兴,这场秋猎还有什么意思?”
这些年,圣上疑心病越来越重。顾容时羽翼难抵,自然明哲保身,一直避着锋芒。
但这并不意味着,顾临安这个黄毛小子也可以骑到他头上来作威作福。
顾容时唇角轻抿,只淡淡看着对方,他的眼神灼灼,直射人心。
这些年一直表现得退居人后,甘于平凡,不争不抢的皇叔突地露出这等犀利的眼神,顾临安没来由的心神一震:“皇,皇叔?”
他这才想起,这位大不了他几岁的皇叔可是早早身临沙场,刀山血海全都走了个遍……
顾临安稳住心神,他是堂堂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方虽是皇叔,却也是臣子,他怎能惧怕一个臣子的目光?
顾临安努力直面他的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指尖微颤。
就在他撑不住就要露怯的时候,顾容时却收回了眼神,瞥了瞥被高高挂在一旁的云海玉弓,叹息道:“可惜啊,皇叔老了,怕是拉不动这弓了,否则,还真想上场拼上一拼啊!”
旁边的皇子见机,赶紧插话问道:“怎么?皇叔此番不准备大展身手,让侄儿们见识一番吗?”
顾容时眉眼含笑,将长者的身份做了十成十:“不了,老了,不中用了。这番皇叔便做个评审,瞧瞧你们几个的本事……”
他一一望去,将几个适龄皇子全都瞧了个遍,眼神中满是慈爱之色:“仔细瞧瞧,你们也都长大了,想必比临安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那几个皇子闻言心惊肉跳,却不敢表现出来,只纷纷扬手:“皇叔莫要打趣我等,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哪是弟弟们可以攀比的。”
顾临安也是脸色一变,这意思是挑拨离间,暗示自己储君之位不稳?好你个顾容时,难怪父皇疑你,就凭你如此明目张胆的作为,本宫也容你不得!
但现场人多,他不好发作,还要做出一个体贴的好兄长做派,对着几个弟弟咬牙笑道:“都是兄弟,如此客气作甚?”
“臣弟不敢!”几人急忙表明态度。
顾临安这才脸色稍缓,带头哈哈一笑,内心波涛汹涌却是撇开不谈。
而沈清浔依旧跟着顾嫣然,靠着这些人稍近,自然是将众人的“谈笑风生”都听在耳中。
这等纷争,连顾嫣然都不便上前,她自然更是避之不及。
还好那边规则已经讲解完毕,众人都被即将开始的秋猎吸引了过去。
这场暗含腥风血雨的秋猎,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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