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的本性所致,这几日里,上京城里几乎人人都在议论着永宁侯府的沈清浔。
毕竟这些流言之中,沈清浔都算是主角。只是处于旋涡中心的沈清浔一直闭门谢客,悠闲自得地研制着香料自娱,而其他的主角们却是不好过了。
永宁侯府自然是鸡飞狗跳,袁氏胸闷郁积,早已卧床多日,而外间的蜚语仍是不断。
但到底只是沾染了些桃色,导致烈火烹油,虽然来的迅猛,但花边消息到底颠来倒去就那么回事,时间一长倒也索然无味。
加上萧筠想方设法为袁氏正名,更是将那话题中心的两个小厮抓了扭送了京兆尹。
如此强硬态势,大家也估摸着大抵这果真是个谣言。
可袁氏遇袭的无头案还未消解,街头巷尾却指着沈清浔说起沈府内部的八卦。
然后突然的,风向就变了。
这一变,头疼的就变成了了尚书府的老夫人陈氏。
原来外面不知从何处开始,传出沈清浔的母亲白茵死因存疑。明明早就盖棺定论自裁的人,如今却因着大家较真沈清浔,牵扯出来说白茵是沈府活生生逼死的。
王嬷嬷忧心忡忡,看着扶额叹息的老夫人,只得递上了莲心茶。但这心火哪里是一杯茶可以压得住的?
陈氏皱着眉头:“派人去查,究竟是什么人,存了天大的胆子,竟然敢散播我们尚书府的谣言?”
知道她正在火头上,王嬷嬷不敢劝些什么,只得称是。
只是永宁侯府之前废了老大劲,也没抓到源头,难道咱们尚书府就有法子吗?
王嬷嬷悄声退了出去,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她虽是陈氏的陪嫁嬷嬷,但之前却并非陈氏的心腹。
那时候跟在陈氏身边最得力的是一个大丫鬟,只是白茵死后不久,那丫头就莫名得了恶疾突然去世了。
陈氏为此伤心了许久,因是从小发卖为奴,寻不到那丫头的家人,陈氏特地找了处风水宝地安葬。
如今,白茵的死又被挑了出来,关键流言里绘声绘色,却是直言明明是沈正惹出来的丑事,却难以平息后院善了,陈氏竟然不问儿子,反责怪到儿媳身上,暗地里下毒,真是心肠歹毒……
她看着陈氏气急败坏的模样,又想到那年匆匆去世的另一个人,本知不该质疑主子,但心下还是忍不住疑惑起来——难道当年白茵的死真有隐情?
这念头一起,她就立马吓了一跳:“作死哦,怎么这么大岁数还犯起了浑?”
那是自己的主子,自己怎可胡乱猜忌?而且陈氏这些年吃斋念佛,分明是最慈眉善目不过的,怎会做出那等事?
王嬷嬷抹了一把脸,不敢再胡思乱想,只捧着陈氏给的银子,立马加派人手出去,想要按下谣言。
只是这次的流言却没有那么容易消散。
因为涉及到人命,那暗卫又故意多个渠道煽动,不过几日,那说书的所在茶楼里就聚满了人。
“上回说到,这白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她父亲得了美妾,自然不把这亲生的姑娘放在心上,那是想怎么磋磨便怎么磋磨。要说那小小姐也是个聪慧的,一边设计绝了外室的路,一边也在想着自身的出路。可她哪里晓得,她那祖母是个人面兽心的,这不,一不小心就上了当……”
这一日茶馆依旧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几圈人,那说书人这几日将相关的故事化名后讲的是活灵活现,而且有意无意的把当年沈清浔在孤弱境地中挣扎求生的场景也勾勒出来,听得众人那叫一个怜惜。
茶馆二楼的雅间内,萧筠脸色阴沉,手心中的一盏茶水早已冷透。
外间的说书人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故事:“却说白小姐受此打击,也是心生退意,只是这一来,她却受人蒙蔽,识人不清,竟将终身托付给了一个花言巧语的小人……”
听到这里,萧筠手指一颤,脸色更是难看。他仰头将一盏冷茶尽数饮下,心口还是火气腾腾,灼烧的厉害。
听到那说书人还在胡言乱语,他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子:“胡说八道。是何人指使你,用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哗众取宠?”
这一声厉喝,打断了说书,也将众人的眼光吸引了过去。
正是八卦到最精彩的部分,大家自是不耐被打断,均是皱眉不满。“这是谁,好好的人家说个书碍着他什么了吗?”
不等其他人应和,人群中已有认识他的,低声叫了起来:“那,那不就是永宁侯吗?”
这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遇到正主了。
方才首先叫嚣的那位“啧啧”两声,却不敢再说些什么。毕竟这位可是圣上亲封的侯爷,在场的多是平头老百姓,犯不着为了个故事就得罪了人。
那说书人却是不惧,只是捋了捋胡须行了一礼笑道:“原是侯爷大驾,可是老朽的故事不甚好听?若是如此,不才就换个便是,侯爷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他嘴皮子利索,只着重加深了“故事”二字。
此番进退有度,萧筠一时竟然不好回斥他些什么。
不过是市井耍嘴皮子吃饭的,难道他一个侯爷要因为一个“故事”大闹茶馆?还是说他要承认,那并非是个故事?
萧筠捏紧了茶盏,深吸一口气,终于只是重重放下杯子,这才道:“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替人出头前也要探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莫要以为自己编个剧本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天子脚下,可不是由着你胡来的!”
那说书人的确是顾容时的麾下,只是他暗藏在人群里说书已经二十年,十分肯定自己早就褪去了原本的影子,萧筠又怎会知道他的身份。这番言语不过是心里有些猜测,故意试探罢了。
只见他坦荡一笑,只朝着萧筠深深一拜,随即面上突地生了几许悲戚之意,一边收罗着桌上的东西,一边还向四周的民众道歉:“罢了罢了,民不与官斗,既然侯爷如此认定老朽是受人指使,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嗤——不过是把话本子上的故事拿出来演绎一番,不知道碍着那位什么了。难不成那故事是真的,这位大人恼羞成怒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不打不小,偏偏叫周遭的人都听见了。众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民间的野史猎奇何其多,况且这也并非是说书人独创,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了,更有一系列应景的话本子。
看着给大家说书多年的老人被权势所逼,悻悻而去,众人也是不满,私下便对“故事”更是又信了几分。
如此人品的永宁侯,既然能做出逼迫发妻让出正室之位的事,那故事里说的那些哄骗之举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筠冷眼看着人群窃窃私语四下散去,心中虽是愤恨,却也无奈。
身份在这,今日他按捺不住,与一个说书的说上那些已是失了身份。只是他也确信自己并非是妄言,那个说书人来头肯定并不简单,就算不是顾容时的人,肯定也受顾容时的庇佑。否则又怎敢如此直白的顶撞自己?
是的,经过多日不眠不休的打探,安国公也借了不少人手给他,萧筠终于发觉最近这些流言背后,竟然有顾容时的影子。
顾容时,那个闲散王爷,竟然悄无声息的在上京掀起了这样大的风雨。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萧筠却猜测,就连母亲袁氏的遇袭,怕也是那位所为。
他曾仔细问过母亲,袁氏虽一口咬定沈清浔与睿王府小厮真有纠葛,且辱骂不断,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但萧筠知道沈清浔为人,而且袁氏言辞中隐约可见气急败坏的模样,她所言并非为真。只是袁氏的话也给了他提醒,流言四散的这段日子,睿王府一改常态,安静莫名。
虽说做足了置身事外、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态,但萧筠记得顾容时几次三番对沈清浔的维护,怎么会突然在这风口浪尖上弃沈清浔的名声不顾了呢?
是以他加派了人手,盯着睿王府那边打探,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袁氏遇袭当天,睿王府里果真有人前去临香阁,只是那个人并非什么小厮,而是顾容时本人。
而审讯那两个得了痒症的小厮,他们竟然供出收了人的钱财,迷晕了沈清浔,又下了迷情香。
二人原准备借机瞧瞧好戏,但突然浑身瘙痒只得先匆忙离去,不曾想那一日临香阁并未传出任何“好戏”,二人的痒症又难解,吃足了一番苦头。
听到这里,萧筠心里已模糊猜到了点什么,还好那两个小厮并不知道提供钱财和迷情香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他也不愿去怀疑身边的人,只当做一切只是凑巧,随即将那二人狠狠打了一顿,扭送了京兆尹。
而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大致猜测到了什么。只是这样的猜测并不是他所愿,只要一想起那个可能,想到顾容时那厮或许就在那个时候乘人之危,强逼了沈清浔什么,萧筠便觉心痛难耐。
一定是这样,所以顾容时才会故意隐匿了自己,却又忍耐不住,找了各种机会为沈清浔出头。
毕竟先前时候,他看沈清浔的眼神就不对劲。那样一个纵横风月场所的男人,怎会不对清浔这样的美人动心?
萧筠恨,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应该和离。若是有他的保护,清浔又怎会受到顾容时的欺辱?
事已至此,顾容时是想要弥补什么吗?呵呵,他能弥补得了吗?
就靠这些流言?沈清浔是恶妇的女儿,上京人人皆知,难道就靠几个话本子,随口说几句书,就能翻得了天?
就算那白茵并非畏罪自裁,难道不许沈府难以容忍一个恶妇?就算那个“故事”是真的,也自会有人填命,但事已定论,也改变不了白氏本身是恶妇的事实。
顾容时,不过就是靠着这些把戏,哄骗他的娇娇罢了!
萧筠捏紧了拳头,想到曾经软言细语的娇娇,被一个行事荒唐的人折辱,还要受着那个小人的哄骗,他的心中满是怒火。
不,不可以!他要见沈清浔,他要撕开顾容时虚伪的面具,将那个男人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全被告诉清浔!
似乎老天爷也看不惯某人的所作所为,就在萧筠心中呐喊的时候,他突然远远瞥见,远处门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清浔。
萧筠欣喜若狂,立马追逐着人影,狂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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