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么?”看清楚来人后,靳江换上了平常的语气。

    陈逐没有走进去,他仿佛清楚,没有对方的开口邀请,他们就无法进入他的领地:“昨天,谢谢你。”

    靳江透过高温升起的热浪重新打量了他们一眼,视线扫过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后,径直走到晾衣绳旁,伸手拽下一件黑色背心套在身上,“进来坐吧,”

    梁晓跟着陈逐身后走进院里,靳江递给他们一人一个小板凳。

    “江儿,谁在外边呐?”矮房里传出的一声苍老的声线,一个脸又小又皱,牙掉的没几颗的老太太扶着门槛走出来。看见陈逐他们也愣了一下“江儿,这是?”

    “奶,我是前头老梁家的,我爸是梁树刚。”

    于桂兰思索了一下,梁树刚毕竟是个民警,平时镇里宣传啥,也来过他们家,她是见过的,就是不知道这老梁家丫头来干啥。她又看了眼靳江,似乎等他开口。

    “没啥事,您进去吧,他们来找我的。”说着顺手端起一盆水,拿起放置在凳子上的脏衣服,三两下打上肥皂开始搓洗。

    老太太见他不说,也没多问,转身回了屋里。

    梁晓对靳家不是很熟悉,对靳江这个人也不太熟悉,只知道他妈跟人跑了,他爸前几年也没了,就有一个烧伤的弟弟和刚刚那个行将就木的奶奶。

    陈逐把东西放到敞开的窗台上,那里是他能看到的唯一一处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靳江看着他放东西也没阻止,钱他不会要,东西如果再不收下,别人会多想,觉得他想借机要求点什么。

    “人没事了?”他眼睛盯着手里的衣服,随意的问陈逐。

    陈逐坐在小板凳上,半个屁股搭在外面,听到靳江的话,抬头看他,“没事了,昨天可能突然下水,一时就抽筋了,谢谢。”

    靳江专注的搓着衣服的一个角,那地方好像蹭上了机油,一块黑渍很难洗。

    良久才像刚听到这句话一样,含糊的“唔”了一声。

    梁晓正漫无目的看靳江家的院子,院子边有个鸡窝,里面养了几只肉鸡,听到他们对话,慢悠悠的接了一句,“哥,你是要好好谢谢靳江哥,要不是他昨天给你人工呼吸,你就完了。”说完又去盯着肉鸡看。

    两个人没想到她突然开口,陈逐当然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人工呼吸是最好的急救方式,但是这么被人刻意的说出来,听着总会有些别扭。

    他抬起手用拇指扫了下鼻子,好像有汗滴下来,痒痒的。

    靳江透过余光看了他一眼,接着清洗衣服。

    “哎,靳江哥,你游泳技术真好,那么深的水,你游的跟条鱼似的,咻的一下就过去了。”梁晓对鸡没了兴趣,转头蹲在地上看靳江洗衣服。

    “条溪那一段总有人偷偷挖沙,原来也没有那么深,沙挖没了,就塌下去了,你们以后还是别去那了。”

    “镇里不是规定不让挖沙了么,怎么会呢?”梁晓有些不可思议。

    靳江想到这段日子半夜里总能听到四轮车碾过门口土路的声音,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让挖就没人挖了?”

    陈逐虽然不懂他们这里的弯弯绕绕,但是也明白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总会有法律约束不到的时候,毕竟地方小没什么规矩,治理程度不能跟城市比,既然靳江好心提醒,索性也接着他的话点了点梁晓。

    梁晓嘟嘟嘴表示知道了,话里却有些天真:“回头我就跟我爸说,让我爸管去。”

    正说着她隐约觉得门口站了个人,当她回过头看过去时,猛的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杵在沙地上,硌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陈逐也顺着她的视线往门口看,只见一个面部有些烧伤的男孩站在门框里,往下看去,男孩的右手手掌整个没了,只剩一个圆圆的头,右脚一只没有五指的脚掌撑在拖鞋里,他虽然不会像梁晓一样反应过度,但是也有点被震惊到,更何况男孩站的地方有些暗,忽然出现,给人一种惊悚的感觉。

    看到院子里有人,靳海立刻把右手背到身后,右脚也跟着往后缩,一副手足无措,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靳江知道在外人面前他不自在,走过去蹲在他身前。

    “电视没信号了。”靳海小声回着话,眼睛却偷偷瞄着其他两个人。

    前几天刮风下雨,可能把天线吹歪了,他揉了下靳海的头,“先进去吧,等会儿我给你看看。”

    “没摔着吧?”靳江看着陈逐拉起梁晓,问她摔坏没有。

    梁晓有些后悔自己的反应,但是刚才真的被吓到了,只能讪讪的开口说没有,没摔着。

    “我弟弟,小的时候发生火灾烧伤了。”靳江说话时,眼底平静的像一汪湖水。

    “我以前在镇上很少见到他。”梁晓在镇里读了小学和初中一年级,她是真的没见过这个烧伤的小孩。

    “他平时不在镇里,在下面的丰西村念小学。”

    发生这件小插曲,梁晓不太好意思再呆,偷偷用手指戳了下陈逐的后背。

    陈逐看出她的小心思,再次和靳江道谢,靳江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陈逐自认为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习惯了观察别人的情绪,眼前的人虽然还挂着笑,但情绪显然有些低落。

    陈逐带着梁晓离开时,在大门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里面人,只见他将带着泡沫的水泼在院子中央,随后起身下意识的抬头望,不知望向的是房顶那根倾斜的天线还是即将落下去的太阳,陈逐在这一刻有点能理解这种被挤压在犬牙交错般生活里的苦难。

    面对这种苦难,深入是种痛苦,凝视也是一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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