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周末,午后突然下起了大雨,菜地里的秧苗吸饱了水,和野草一样疯长。
陈逐斜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梁羽生的小说《广陵剑》,耳边是梁晓不停的按动自动铅笔的咔嗒咔嗒声。
“好闷啊,都透不过气了。”梁晓说着站起来偷偷拉开卧室的门,陈逐见她探头探脑的朝外面看了一眼,又缩回来,从书桌里掏出一个3,对着他竖起手指“嘘”了一下,接着带上耳机摇头晃脑听起了歌。
陈逐没在意,接着看手里的小说。
客厅里传来一阵阵说话声,说话的人嗓门有点大,聊天声清晰从门缝里传过来。
“阿珍啊,你这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就这个被面,我去老王头那,他能给我裁下来一大截,谁不知道裁的剩布他想自己留着,要不是街里街坊住着这么多年,我早不乐意了。”
“老王大哥做裁缝这么多年,手艺还是在的,我这也就改个小来小去的顺手,大件可不行了。”夏珍听人夸她,心里别提多美,嘴上还是跟着客套两句。
“那行,我以后想改个啥就来找你。”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往里屋瞅了一眼,“哎,我听说前几天你外甥在水库落水,是老靳家那大儿子救上来的?”
屋外的雨几分钟前停了,稀稀拉拉的雨滴从屋檐上跌下来,没有了之前啪啪的声响。
陈逐听到有人说起他,翻书的手一顿。
“可不是,多亏了靳江,要不然那天非出点事不可。”
“你说老靳家这孩子命也真是,就没见过这么苦的,妈走了,爹也没了,就剩下残疾弟弟和干巴奶奶,这以后找谁家姑娘人家能跟他啊!”
接着话里带了点惋惜,“不过这靳江样子是真不错,那么高的个头,模样板板正正儿,要不是有这么个家庭拖累着,我倒是有好几个姑娘想说给他看看。”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可别学他老爹上外地买个媳妇回来,这种人啊,留不住。”
夏珍回头往卧室瞧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芬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谁不知道靳老四那媳妇是从人贩子那买回来的,当时就是于桂兰联系的,还说什么是追人家知青去,呸,也不看看自己家什么成分,人家能跟他回来过这苦日子?”
“要说起来这老太太还真是没做啥好事。”夏珍穿针引线开始给被面锁边,想起什么就搭一句。
“当时靳老四那么打他媳妇,狠起来连靳江都打,这老太太半点没拦着,根儿上就坏着。”说完恶狠狠地啐了一句。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俩孩子都挺好的。”夏珍总在供销社买菜,路过门市房修车店的时候,靳江总是笑着喊她声“夏姨”。
“所以我说靳江还能救人就说明这孩子没长歪,不然当年眼睁睁看着他爸吊死在自己跟前,是个人都得吓出个好歹来。”
“啪”的一声,里屋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夏珍才注意到卧室门没关严实。
“行了,芬姐,我等会也要给孩子做饭了,晚上我给你做好,明天你来拿就行了。”夏珍有点怕她又说出什么口无遮掩的话,应付着答应。
送走了人,她转身走到梁晓卧室,看见梁晓认真的趴着做作业,陈逐也依旧做在椅子上看书,松了口气,冲他们说一声:“我给你俩做饭去了,一会儿就好。”
梁晓余光瞄见夏珍转身进了厨房。从怀里掏出3,这可是她从同桌那借来的,被她妈看见,又要挨训了。要不是刚才陈逐书掉地上声音太大,她反应快,现在就被她妈没收了。
梁晓拍着胸口和陈逐说幸好没事,这才发现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眼睛依旧盯着一页纸,很久也没再翻动一页,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逐偶尔骑自行车带着梁晓去供销社买零食,路过门市房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靳江在干活,他有时候给人修自行车,有时候修摩托,还有一次陈逐看见他从一辆拖拉机底下钻出来,灰头土脸的。
再次见到靳江是在中元节的前几天,夏青叠了堆元宝带着他和梁晓去祭拜外公和外婆。
他在后山的山坡上看到靳江穿了一件藏青色短袖一条黑色大裤衩,脚上一双黑色回力鞋,人好像又黑了一些。他手里拎着一袋黄纸和一瓶白酒,路过她们点了下头,跟着往半山腰上走。
靳江蹲在地上点燃了手里的黄纸,一阵风吹过来,有些迷眼睛,黄纸燃烧后的灰烬被风轻轻吹起,飘动在墓碑前,靳江看着墓碑上有些褪了色的黑字,拧开带来的白酒,浇在地上。
坟头边新长了些草,他动手清理了一下,直到黄纸的灰烬熄灭后,才转身往回走。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