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以沫还没醒就被爸爸喊起来吃早饭,“我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蛋羹。”
苏以沫眼睛一亮,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完毕后,爸爸将一碗鸡蛋羹端到她面前。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应该滑滑嫩嫩犹如豆腐的鸡蛋羹为什么是这副模样?
又干又瘪, 鸡蛋花还扒拉在碗边,就跟干旱三年的土地似的。
苏以沫抽了抽嘴角, 这么好的鸡蛋白白糟蹋, 好可惜啊。她试探问,“爸?你怎么蒸成这样的?”
虽然食堂老板为了控制成本, 少油少盐,但也有拿手好菜的。就比如鸡蛋羹。女儿以前很爱吃这道菜, 张招娣经常买。人家那鸡蛋羹蒸得水嫩q弹,他这个一看就是失败品。
苏爱国有点不好意思,“锅里水烧干就成这样了。我也没想到。”
苏以沫绝倒, 却也不好怪他, “还好没糊, 应该能吃。我尝尝。”
一勺舀下去放进嘴里,齁得苏以沫差点吐出来。
苏爱国见她脸色不好, “怎么了?没熟吗?”
他仔细看了下碗里的鸡蛋羹,没有啊,都是熟的。
苏以沫摇了摇头,赶紧咬了口馒头,“不是没熟。是盐放太多了。”跟咸菜差不多的咸。
苏爱国拿着勺子尝了一口,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好咸。他立刻将碗夺过来, 放到自己面前,然后往鸡蛋羹里倒了凉白开,“太咸了,你别吃了。”
他有些想不通,“怎么会这么咸呢?我是按照你妈说的舀了半勺盐。”
苏以沫不确定地道,“可能妈说的勺是小汤匙。不是咱们家买的瓷勺。”
苏爱国摇头否认女儿的猜测,“不是。昨天你妈就是拿咱们家的勺子教我的。”
苏以沫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她愣了下,没想到妈妈口味这么重。哪有放这么多盐的。
苏以沫担心爸爸以后炒菜还放这么多盐,提醒他,“爸,中午炒菜你把盐减半。我们老师说了,盐吃多了不好。”
苏爱国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昨晚媳妇言之凿凿,他以为鸡蛋羹不一样,于是真就信了她的话。
中午,苏爱国做了猪肉炖粉条。
虽然这回只放了一半的盐,但还是很咸。
苏以沫又被齁住,猛灌半杯温水入肚,这才觉得咸味淡了些。
苏爱国想不通,“我明明把盐减半了,为什么还这么咸?难不成还要再减?”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整个人快要崩溃了,“炒菜怎么这么难?!比我上班还累!”
不说别的调料了,光盐这块,他就不过关。
苏以沫倒是想出缘由,“爸,酱油里面有盐,用酱油的菜要减一点盐。不过这肉里怎么还放醋啊?”
苏爱国愣了下,“你妈说放醋好吃。”
苏以沫无语,想到一个猜测,“妈是不是跟你一样不会烧菜啊?”
虽是疑问,但苏以沫心里却已经有十成把握。
苏爱国一听不是自己的问题,倒没刚刚那么颓废了,只是他不敢相信,“不能吧?你妈从小做菜。”
苏以沫却觉得自己猜对了,“从小做菜和做得好吃是两个概念。”
食堂为了控制成本,农村人生活简朴,不舍得放油、买调料,那菜又能好吃到哪里去?
所以昨天妈妈夸爸爸是认真的。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亏她还以为妈妈厨艺很不错呢。
她拍了下自己脑门,都是她的错。是她想当然了。
苏以沫见爸爸打击得不轻,生怕爸爸打退堂鼓,她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爸?我待会儿去邓家,张阿姨这么会做菜,我向她请教回来教你,怎么样?”
苏爱国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跟张语走得太近,但是女儿就没这个顾虑了,他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也行。”
下午五点多,筒子楼动静渐渐大起来,各家都开始准备做饭。
由于没有厨房,各家都把灶台摆在走道里,油烟味飘得到处都是,味道夹杂在一块儿,苏以沫呛得直打喷嚏。
苏爱国让她进屋,她不愿意,非要站在边上指导他。
苏爱国拿她没办法,让她站在门口,不许靠太近。
将食材准备齐全,锅洗好,苏爱国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女儿指挥得团团转。
各种食材的分量严格按照女儿制定的标准。
张招娣回来时,就看着这父女俩忙得不亦说乎。
邻居经过他们家门口,跟她打趣,“小沫爸真顾家啊,居然连饭都会做。”
这话听着像是夸赞苏爱国顾家,但是仔细品就能听出对方在嘲讽张招娣教夫有方。
张招娣是个直肠子,刚来筒子楼那会儿,她听不出对方在阴阳怪气,次数多了,她才渐渐明白人家在说什么。
不过她向来我型我素,不将别人的闲话放在心上。听了这暗含讥讽的话,她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笑眯眯道,“我男人当然顾家,你也是,别让你男人整天只知道打牌,不务正业,让他也学学做菜,学当好男人。”
邻居被她噎住,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面部扭曲下了楼。
张招娣撇了撇嘴,心里嫌弃得不行:连男人都管不住,把天天往棋牌室跑,还好意思挖苦她。呸!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炒完菜,苏爱国热得满头大汗,因为刚刚用热油炝了生姜和蒜,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苏以沫担心菜被他的鼻涕喷到,眼急手快将菜先端进屋。
苏爱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抬头就见媳妇回来了,咧嘴笑了,露出一嘴大白牙,“你今儿回来得挺巧,菜刚刚炒好。快洗手吃饭吧。”
张招娣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沙发上。
这次她没剩馒头,因为过了夜的馒头有点酸。
苏爱国蒸了米饭。虽然不够吃,但是没关系,他还可以下碗面条。反正家里就有现成的挂面。
等张招娣洗完手,换完衣服,苏爱国已经下好了面,女儿也盛好了饭,摆好了碗筷。
张招娣看着色泽油亮的花甲,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我昨天好像没教你做海鲜啊?你今儿怎么想起来要做海鲜了?”
她是g省人,属于内陆,从小到大就没吃过海鲜。还是到鹏城才吃过几回,不过也只是几回。虽然鹏城靠海,海鲜价格低,但食堂做的海鲜味道真的不行,她好几次都吃到沙子,腥得很。所以也就放弃了。
苏以沫笑眯眯道,“张阿姨做饭特别好吃,我特地跑到她家跟她学的。妈,你快尝尝。”
这话半真半假,张阿姨做饭水平确实还行。但是远没有她夸得这么好,她没办法无师自通会做菜,于是就把张语的做法改成她自己的。她爸果然没有怀疑。
张招娣也没有半点怀疑。
饭菜香太勾人,苏以沫馋得不行,迫不及待拿起筷子,“爸,妈,快吃吧。”
苏爱国和张招娣顾不上聊天,立刻开动。
色泽油亮的花甲混着浓郁的汤汁和鲜香异常的香菜,入口便是一场销魂盛宴,味浓香醇、盐足油重构造出汤汁浓、味道重、油水足的好菜,鲜嫩多汁的花甲肉在唇齿间环绕,慢慢地吮吸其中丰盈的汤汁,让人欲罢不能。
苏以沫舒服地眯眼,“太好吃了。”
没想到她指挥爸爸做出来的味道居然跟上辈子保姆做得丝毫不差,看样子对方没有藏私。那她以后想吃什么就可以指挥爸爸做。太好了!终于可以摆脱食堂那些清汤寡水了。
苏爱国也没想到花甲居然这么好吃。味道甩食堂饭菜十条街,而且里面一点泥沙都没有。
张招娣吃着也很满意,甚至就连汤汁都舍不得扔掉,她将汤汁倒了一点在面条里,搅拌几下,就成了一碗海鲜面。她尝了一口,整个人的味蕾都被打开了,她惬意地眯了眯眼,“太好吃了。太香了。这才是神仙日子。”
三人都吃得肚皮滚圆,打着饱嗝。
张招娣扶着肚子站起来收拾桌子,问丈夫,“你做的花甲为什么没有沙子?”
苏爱国向她传授秘诀,“买回来后,就往盆里倒点油和盐,花甲会慢慢吐沙子。上下来回地晃,花甲就会往外吐沙子。然后勤换水,沙子自然而然就没了。你们食堂做的海鲜怕麻烦,糊弄着做,所以才不好吃。”
张招娣深以为然,她不知想到什么,好奇询问,“现在花甲多少钱一斤?”
“五毛钱一斤。”苏爱国笑眯眯道,“现在正是吃海鲜的时候,价格特别便宜。我买了三斤够我们三人吃的。”
张招娣颔首,将碗筷扔到边上,手撑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苏以沫见妈妈有心事,以为她今天做生意遇到麻烦了,紧张地问,“妈,你怎么了?”
苏爱国也着急起来,“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张招娣见他们这么紧张,忙摆手说没有。她把刚刚坐公交车回来时,经过一个岔路口看到有人卖花甲的事说了,“一份卖一块五。大概一斤的量,里面还有粉丝、青菜、金针锅之类的,他有的赚吗?”
苏以沫很肯定点头,“当然有的赚。咱们是散户,从菜市场买的花甲,五毛钱一斤。要是从渔民手里批发,至少能便宜三四成。这里面的利润可不低。”
最主要的是一块五的花甲,一个成年男子就能吃得饱饱的,在食堂吃顿饱饭,也是这个价钱。真正的平民美食。
张招娣仔细算了一笔账,如果批发是三毛钱一斤,再除掉调料、煤气以及包装的钱,至少能赚一半。一份赚六毛,一天卖一百份,就可以赚六十块钱。比卖馒头要强多了。怪不得商业街有那么多吃食摊呢。原来利润那么高。
苏爱国见她算得这么认真,有点无语,“你卖馒头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想卖花甲了?贪多嚼不烂啊。”
苏以沫倒觉得妈妈多想几条赚钱路子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她有点担心,“上回咱们去卖二手衣服,您不是还担心煤气罐爆炸吗?”
张招娣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想换生意。”她拍了下脑门,“我现在有个毛病,看到别人的生意,我就想算算人家的利润。刚刚这么一算,我觉得卖花甲比卖馒头强。”
苏以沫失笑,“那当然。你那馒头又不是自己蒸的,老板还分走一半利润呢。花甲的利润却只有你一个人。”
张招娣觉得女儿这话有道理。但是让她冒着被城管撵的风险跑去卖花甲,她胆子小,想想还是算了吧。
她看向丈夫,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打算周一辞职,让叶云红顶替我。你觉得怎么样?”
之所以让云副厂长媳妇顶替她工作,主要也是考虑云副厂长是丈夫的顶头上司,跟对方卖个好,对方在丈夫工作期间也能照顾一点。
苏爱国有些担心,“万一做生意赚不到钱,这工作可要不回来了。你可得想好了。”
云副厂长职位比他高。他没那个本事跟人家要回来。
张招娣已经经过深思熟虑,颔了颔首,“我知道。我没打算要回来。”
她将桌子收拾干净,然后把今天赚到的钱倒在桌上。
苏以沫和苏爱国帮忙数钱。张招娣之前可能已经数过了,她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我一天能卖上千个馒头。一天赚七十块钱是没问题的。这么好的生意,我不抓住,我都对不起我自己。”
翌日,苏以沫小心翼翼端着爸爸炒好的花甲慢慢走到邓家。
张语刚好从屋里出来,看她小小年纪就端着这么大的汤碗,走路的速度跟乌龟爬似地,吓了一跳,赶紧接过来,“这是什么东西?还劳烦你送过来。”
苏以沫有点不好意思解释,“昨天我不是向您请教做法吗?我妈特地让我送过来。这是爆炒花甲,您尝尝。”
张语一边拿汤碗把碗腾出来,一边嗔道,“你妈就是太客气。她这几天忙啥呢?好几天也见到人,今天早上我去菜场买菜,好像看到她上公交车。这一大清早她去哪呢?”
苏以沫抿了抿嘴,“我妈有点事。”
张语以为她小孩子家家不知道,也就没再提问。
将碗腾出来后,张语洗干净才将碗还给她。苏以沫接过碗,跟她聊了几句就告辞回了家。
下午邓舒月悄悄跟苏以沫说,“你家做的花甲真好吃。我爸吃了三碗饭,把肚子都给吃撑了。”
这孩子没心没肺,似乎觉得她爸大肚子的情景挺可乐,一直咯咯地笑。
苏以沫看着她,心想:这才是孩童该有的天真。她装是装不出来的。
邓舒月聊了几句,又跑去院子里跟小伙伴跳绳。
眨眼到了周一,快到放学时,苏以沫心急如焚想要回家。她想知道妈妈有没有辞职成功,却没想到被班主任叫住。
苏以沫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对方。
班主任蹲下来,两人目光平视,“苏以沫同学,明天让你父母之中的一人过来接你,好吗?”
苏以沫一愣,这是请家长?她挠了挠头,她应该没干什么坏事吧?为什么要请家长。
她又不是真的六岁,会怕老师,所以直截了当问老师,“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班主任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敏感,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数都只想着玩,哪里会想那么多,担心这孩子想多了,忙摇了摇头,打消她的顾虑,“不是。苏以沫同学最近表现得非常好。是老师找你爸妈商量事情。”
苏以沫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答应,“好。我会转告他们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