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  苏爱国去厂里上班,张招娣就带着女儿一块去做生意。

    张招娣以为昨天那么累,女儿会留在家里歇息,  没想到她批发完花甲回来,女儿已经收拾好东西,巴巴也要跟过来。

    张招娣无可奈何,  只能带她一块出来。

    卖东西时,  两人忙得不可开交。不忙生意时,  张招娣就开始思考昨晚那个问题。

    她的表情藏不住事儿,  苏以沫什么心眼子,一眼就看出来,于是三两句话就把话套了出来。

    苏以沫这才知晓爸妈其实也想将户口迁到乡下,赚一波快钱。

    苏以沫想到之前那个问题,“把户口转到乡下,咱们住哪啊?”

    张招娣笑了,“没事儿。可以把你和我的户口转回乡下。你爸的户口一直挂在厂里。咱们不用出去租房。”

    苏以沫恍然,  原来还可以这样。她还以为只有户口落在工厂,  才能住在筒子楼呢。

    可恶!爸爸之前居然误导她!

    张招娣见女儿气鼓鼓,像一只愤怒的青蛙,有些好笑,  摸了下女儿的小脸,  “你怎么了?”

    苏以沫把爸爸的劣迹告诉妈妈,而后愤愤不平,  “爸爸太坏了。他欺负小孩子!”

    别看她上辈子第一份工作是房产销售。但是房地产政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动。甚至市跟市之间也会不同。她上辈子待的是省城,  买的三套房也是省城。对鹏城房地产根本不理解。所以还真被爸爸给误导了。

    张招娣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她笑过一阵儿,  又给丈夫说好话,“你爸顾虑得对。这事其实做起来不容易。转户口需要托关系找人。让村里分地那更是难上加难。他不好意思跟你说,他办不成。你也要理解他。”

    苏以沫摸摸下巴,所以爸爸是因为要面子,所以才故意误导她?

    她撅嘴,“那也不行啊。他现在骗我,以后我也会骗他。家人之间骗来骗去,有意思么!”

    张招娣见女儿生气了,心想:气性还挺大。

    她想了想,“那等你回家,好好跟他讲道理。让他以后不许骗你。”

    苏以沫摸摸下巴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这事算是揭过去,苏以沫思考这事的可行性。爸妈顾虑得也对,是得要有地才能分到钱。

    包地肯定不成,赚不了几个钱,而且什么时候拆迁也说不准,万一等十年后才拆,包地钱可能比拆迁费还贵,不划算。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苏以沫扯了下张招娣的袖子,“妈妈,你可以办个厂。”

    张招娣愣了下,反应过来,被女儿的童言童语逗得哭笑不得,到底只是小孩子,脑子聪明,想法还是太单纯,她摸摸女儿的脑袋,“办厂哪那么容易。再说了我什么都不会,办什么厂!”

    苏以沫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想起来一样好东西,“妈,可以卖酱啊。”

    张招娣疑惑看着她,“什么酱?”

    “蒜蓉酱。”苏以沫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昨天咱们去卖生蚝,许多人都喜欢吃。你这电动三轮车也走不了多远,但是蒜蓉酱不一样了,保质期可以一年,能卖遍全国各地。每瓶就算只赚一毛钱,卖出一万瓶,也能赚一千。”

    张招娣就是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女儿直接让她开厂,她吓了一跳,“能成吗?”

    苏以沫拍着胸脯,“这有什么不成的?试试看呗。一开始咱们找工人少量制作,慢慢打开市场。”

    苏以沫说得轻描淡写,张招娣却是吓得不轻。

    她是农村人,从小到大性格都比较内敛,要不是被父母逼得走投无路,她根本不可能逃跑。之前辞职,也只是因为做生意赚得更多。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事情推动她往前走。让她冒那么大风险建厂,她不敢。

    找工人制作,就意味着要给工人发工资,这要花不少钱。她的办法是自己平时腌制咸菜,然后再买些干净的玻璃瓶,去各大市场兜售。

    苏以沫听了妈妈的想法,一言难尽,“这样不卫生。”

    张招娣觉得女儿不会过日子,“咱们乡下都是这么卖。也没人吃出问题。”

    苏以沫被她怼得没办法。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明明说的都是咸菜,但是她说的是正规加工厂,妈妈说的小作坊。定位不同,方法自然也不同。

    卖完花甲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苏爱国正在水龙头下洗花生。

    昨儿收的花生,放在廊檐底下晒干,他全给装进袋子里。这会洗花生是为了明天卖。

    花生洗好后,捏一下花生的角,掰开一道口子,用盐水泡几个小时,用五香大料放在炉上大火煮开,再转小火一两个小时,再放凉。

    苏爱国将洗好的花生堆回家,就见媳妇和女儿已经回来了。

    张招娣示意他看眼女儿,苏爱国一头雾水,扭头看过去,就见女儿正掐腰,背对着她,一副“我生气了”的样子。

    张招娣压低声音把情况讲了一遍。

    苏爱国有点想笑,坐到她身边,推了女儿后背一下,苏以沫猝不及防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好在苏爱国及时用手接住。

    苏以沫被救,并不开心,又气鼓鼓瞪他。

    苏爱国板着脸,忍着笑,“怎么了?气性这么大?”

    苏以沫抱着胳膊,“爸,你一个大人,怎么能骗小孩呢?你的节操呢?”

    苏爱国可不知道节操是什么,他无辜地摊了摊手,“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苏以沫磨牙,还在装蒜,刚刚妈妈都提醒他了,她把情况复述一遍。

    苏爱国觉得女儿这话不对,“我说的是一家三口全转过去,咱们就不能住在筒子楼了,我没说错啊。”

    苏以沫一愣。这……他在跟他抠字眼?!

    苏爱国见她炸毛,将她头发往下压了压,“行啦!你自己没听清,怎么能怪我。下回可得听清了,不能再无理取闹了啊!”

    说完,施施然站起来。哎呀,被女儿坑了这么多回,总算掰回一局,太爽了!

    苏以沫干瞪眼。什么?就这么完了?

    晚上,等女儿睡着,张招娣和丈夫商量在乡下开个咸菜厂的事。

    苏爱国听到她的打算,倒是想起了老干妈,“我第一次坐火车时就在火车上看人吃老干妈。那个就是咸菜。卖得还挺好。”

    张招娣眼睛一亮,“你觉得可行?”

    “应该行。”苏爱国觉得可以试试,“不过你忙着上班,也没空腌制咸菜。不如咱们过年时回老家,从老家收些咸菜吧?到时候弄到菜市场卖,试试看销量。要是真有人认咸菜,我觉得可以去乡下办个咸菜厂。”

    张招娣觉得这主意不错,女儿想的法子太花钱,还是丈夫稳妥一些。

    苏爱国怕她着急上火,“拆迁这事急不得。再说了,也不是所有村子都能拆迁。就咱们去的那个拆迁村,从六年前就传出要拆,今年才正式开始。慢慢来吧。不着急。”

    张招娣有些恍惚,居然要六年,这也太久了吧?就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她整个人都清醒了,火热的心渐渐恢复冷静,“放心吧,我不着急。”

    苏爱国放宽了心。

    翌日,张招娣就把昨晚和丈夫的打算告诉了女儿,苏以沫愣了好久。

    原身是在鹏城出生的,六年来,一次都没回过老家。她也没见过爷奶。也不知他们性子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张招娣见女儿不说话,担心她小孩家家着急,就劝她这事急不得。

    苏以沫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没见过爷奶。”

    她是知道爸爸是爷奶的养子,娶媳妇时,没给过一分钱。再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张招娣表情有些怔愣,反应过来后,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算是不好不坏的人。”

    苏以沫咂摸下这句话的意思,瞬间反应过来妈妈的意思了。说他们好吧?他们收养了苏爱国,说他们不好吧?他们拿了苏爱国两年工资,却不肯为他结婚花一分钱。

    张招娣见她小脸皱成一团,有些想笑,故意揉乱她的头发,“行啦。你别想那么多。你爷奶至少不骂人不打人。比许多老人好多了。”

    苏以沫抽了抽嘴角,何着在她妈心里,不打人不骂人就是好人。妈妈对亲人的要求也低了吧?可仔细一想,妈妈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外公外婆从小就使唤妈妈,做饭不及时,弟妹没照顾好,就会又骂又打。妈妈的要求能不低么?

    想到这里,苏以沫拉住妈妈的手,仰着小脑袋看着她,“妈妈,我以后会孝顺你的。将来你肯定会是个好奶奶。”

    张招娣愣了一下,纠正她的错误,“错啦,不是好奶奶,是外婆。”

    苏以沫固执摇头,“不是。我要找个入赘到咱家的男人,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张招娣想纠正女儿:入赘的男人,人品可不怎么样。可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她又不忍心打断女儿的积极性,算了,女儿现在才六岁,她哪懂什么是入赘。还是不解释,一切随其自然吧。

    张招娣四下看了看,“到厂门口卖花甲,我们可以卖点馒头。”

    一斤花甲加粉丝和金针菇,再配两个馒头,跟一份卤肉盒饭差不多,都能填饱肚子。

    苏以沫颔首,“好。”

    她现在总结出来了:周六周日,一家三口到拆迁村,除了花甲和卤花生,还可以卖生蚝。在厂门口摆摊,加馒头,可以填饱肚子。

    两人正说着话,宋倩楠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她们过来卖花甲,当即就要了五斤花甲和五斤花生。

    宋倩楠四下看了看,“你们只有这两样啊?怎么没点新鲜吃食?”

    苏以沫笑道,“您吃生蚝吗?我们也卖生蚝。但是这个很贵,一个就要两块钱。我担心在这边卖不掉,所以就没带过来。”

    这年代工人算是收入比较高的人群,但是让他们吃两块钱一个的生蚝,他们未必舍得。

    宋倩楠眼睛一亮,“你们还会做生蚝啊?那明天卖不?我要二十个。”

    苏以沫还没回答,张招娣一口答应,“行,没问题。”

    虽然二十个挺少,但是她每天都要进花甲,生蚝就是顺带的。能赚一点是一点儿。

    翌日,宋倩楠尝过他们家的生蚝,滋味确实不错,非常新鲜。

    苏以沫就向她推销自制的蒜蓉酱。一瓶200克,两块钱。价格不便宜,宋倩楠却半点不觉得贵。

    拿了蒜蓉酱,仔细看了看,“那个生蚝怎么蒸?”

    “放锅上蒸三分钟就行。这个可以配其他海鲜或是鱼类。”

    宋倩楠仔细一想蒸一下还是很容易的,于是就买了一瓶。这样她想吃生蚝,自己去菜市场买回来蒸就行,而不是一直干等他们过来。

    苏以沫看向妈妈,“妈,你看咱们的蒜蓉酱还是有人买的吧?”

    张招娣笑着夸了她几句。苏以沫被她夸得小脸通红。

    转眼就到了八月底,快到入学的日子,张招娣破天荒没有去做生意,而是带女儿去了趟批发市场,给女儿买了两套新衣服。

    苏以沫觉得自己的衣服够穿的,没必要再买新的。

    张招娣却坚持要给她买新的,“你现在已经是小学生了。穿整齐干净的衣服,老师肯定会喜欢你。说不定还会选你当班长呢。”

    苏以沫拧眉,当班长?管理一帮小孩子,叽叽喳喳全都跟她对着干,实在没什么意思。还是算了吧?

    苏爱国也觉得当班长好,“你之前就当过主持人,要是老师真的想竞争班长,你可以试试。当班长可以培养你的组织能力,将来工作,你也能受益匪浅。”

    张招娣点头,“对,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咱们要当干部。”

    一家三口,两个人都很期待她当班长,苏以沫原先还觉得当班长麻烦,现在有些心动了。要是爸妈以她当班长为荣,也不是不行。

    不过苏以沫没有打包票,“我试试看吧。不一定能选上。”

    苏爱国见女儿肯努力,松了一口气,“你尽力就好。不用为难。”

    苏以沫颔首。

    开学这日,家属区再次恢复之前的热闹。

    放暑假这两个月,早上孩子们都是睡到八点多才起。只有大人早起上班,动静小了许多。

    现在孩子们上学,没人再睡懒觉,早上六点就开始嗡嗡响。

    苏以沫的生物钟被迫敲响,拿着洗漱用品排队到水池边,这里已经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今天开学,苏爱国上班,张招娣负责送女儿上学,顺便给女儿交学费。

    张语特地带邓舒月在楼下等两人。

    张招娣急急忙忙带着女儿下楼,连连抱歉,“今天起晚了。让你们久等了吧。”

    邓舒月努嘴,显然已经有点不满。

    张语却是善解人意,“没事儿。今天是开学。肯定人挤人,早去也是在那儿等着。不着急。”

    苏家没有自行车,所以四人是步行到学校的。好在小学离机械厂并不算远,只隔了两条街,就在商业街对面。

    张语已经好久没看到苏以沫,冷不丁两个月没见,苏以沫小脸晒黑两个度,以前是白里透红,现在成了小麦色。

    但是张语不是那种情商低的人,人家是变着法儿地夸,“小沫这两个月跟你一块做生意吧?这孩子可真有耐心。这浑身上下的精神气也不一样。”

    没有父母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张招娣也不例外,她笑得合不拢嘴,“什么精神气。整天钻钱眼里差不多。”

    张语嗔了她一眼,“钻钱眼里才好呢。说明这孩子想尽办法往家里捞钱,不像我家这个,只知道花赚。”

    邓舒月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天天夸,也不嫌烦。

    苏以沫将她的神色看个正着,邓舒月小脸一红,有点尴尬,还有点恼羞成怒,瞪了一眼对方,耳朵都红了,扭头转向一边,把妈妈来前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

    苏以沫也不以为意,邓舒月不喜欢她,她还不想搭理邓舒月呢,跟个孩子当朋友,那她不成了保姆?还是算了吧。

    张语只顾着跟张招娣聊婆婆的病情,没注意女儿的动静。

    “最近我婆婆神智不太好,我也顾不上卖气球,就一直在家照顾她。前几天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她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张招娣叹气,张语婆婆躺在病床上已经好几年了,一直用药吊着,身体熬了这么久,早就油尽灯枯。能坚持这么久,多亏张语精心照顾。

    张招娣安慰她几句。说话的功夫到了学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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