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  苏爱国神色复杂看向女儿。

    苏以沫表情讪讪地,她知道有些家长是两面派,当着外人的面,  力挺孩子,可等外人走了,就开始出手教育孩子。这叫家丑不可外扬。她害怕地退后两步,  可又一细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躲也没用。于是又进了两步,仰起小脑袋,  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担忧地看着他,  “爸爸,许主任要是找你麻烦怎么办?”

    苏爱国见她这时候还关心自己,  揉了揉她的脑袋,  蹲下1身,  视线与她齐平,“爸爸很欣慰,你像你妈,没有被人欺负。”

    苏以沫眼里惊讶一闪而过,  爸爸居然没有骂她?

    她松了一口气,  再次提醒他,“那许主任?”

    苏爱国笑道,“没事儿,  顶多没有福利。他又没有权利开除我。我总不能让你挨打受气。放心吧。以后谁要敢欺负你,  你打得过,  你就打,  打不过你就跑回来告诉我,  爸给你出气。”

    苏以沫趴在爸爸的背上,冲他撒娇,“爸爸,你真好!”

    苏爱国弹了她一个脑绷子,“小滑头!”

    苏以沫捂着脑门嘿嘿笑。

    许夫人在苏家没占到便宜,很快又去了邓家。

    正是饭点,张语做完饭后就跟着其他人一块送货,这会只有邓厂长和邓舒月在家。

    邓舒月听到许聪妈妈的声音,猜到对方找上门来是为了算账,她吓得浑身发抖。

    邓厂长没注意女儿的脸色,听到外面有人叫门,他推着轮椅过来开门。

    门打开,许夫人一眼就看到站在桌前的邓舒月,邓家房子小,饭桌就在离门最近的地方,许夫人看也不看邓厂长,绕过邓厂长,带着儿子往屋里挤,直奔邓舒月,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邓厂长握紧轮椅的手捏得咯吱作响。奇耻大辱啊!他不当厂长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居然就被人欺负到家,他女儿在学校岂不是受够了窝囊气!

    还不等邓厂长问清事情原委,许夫人已经扭头看向邓厂长,“不就骂你是瘫子吗?难道你不是吗?你女儿小小年纪就敢怂恿别人为她出头,长大了还得了!”

    邓厂长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他想拿扫把将人赶出去,可是他双腿俱残,根本没办法赶人。

    他想骂人,可是自诩是文化人的他根本不可能像许夫人这种泼妇,什么脏话都骂得出口。他就只能铁青着一张脸,颤抖着手指向门口,“赶紧给我滚!”

    许夫人没想到邓厂长如此嚣张,不免将心里话带了出来,“你神气什么!现在不过是个靠女人养的废物!”

    话刚说出口,一直处于沉默中的邓舒月举起扫帚朝两人身上招呼,“不许你们欺负我爸爸!你们滚!”

    许夫人被扬了一身灰,只得往后退,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小贱皮子……”

    脏话张口就来,远比瘫子更难听,邓舒月气得小脸通红,眼泪就像珠子流个不停。

    许夫人骂骂咧咧好一阵儿才离开。

    邓厂长顾不上收拾自己破碎的心,拉着女儿的小手,轻拍她颤抖的后背,“别怕!爸爸肯定给你出气。”

    邓舒月抱着爸爸哭得撕心裂肺,邓厂长搂着女儿的手背青筋鼓起,眼里一片阴霾。

    吃完饭,午休完,邓舒月就回了学校。

    张语是在两点钟回来的,女儿已经回了学校,丈夫窝在屋里看书,她到隔壁跟张招娣一块做收尾工作。

    每次送饭,他们都会遇到新客户订餐。回到家,张语会把这些新客户记录下来。这事也只能由她做,因为张招娣认的字不多,她写客户名字,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用拼音代替。

    两人忙的时候,住在楼上的那户人家来找张语。她和张语很熟。中午楼下闹出那么大动静,她听了一耳朵,于是就把情况说给张语听。

    张语听到“瘫子”,心里很是恼火,她有些愤愤不平,一时半会儿却是找不到办法。

    一旁的张招娣不知道女儿跟许聪打了架,但不妨碍她愤愤不平,“要我说,你得给她一个教训,要不然你女儿在学校还要被那孩子欺负!”

    张语以前受过的教育对付许夫人这种泼皮无赖行不通,于是就向张招娣请教。

    张招娣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张语有些为难,她是个要脸的人,吵架可不是她的作风。

    张招娣见她到这时候还纠结,有些无语,“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不反抗,就是给她一个随意欺辱的信号,你等着吧,这次不给她教训,以后你女儿挨打受骂的日子还多着呢。”

    到底是慈母心肠,事关女儿,张语再也忍不了,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毕生的勇气,“我去!”

    张招娣拍拍她肩膀,“这就对了。”

    话说另一边,邓舒月和苏以沫往学校走。

    苏以沫把许夫人来她家找茬的事说了,邓舒月也把许夫人到她家的事说了,这人还真是个蛀虫。

    苏以沫撇撇嘴,“以后他要是再敢叫你爸瘫子,你就骂他是许娘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能惯他。”

    邓舒月想到中午许夫人那嚣张的样子,爸爸被气得发抖,却无计可失的模样,心里酸酸的。

    两人回到教室,就听许聪正在跟其他人乐此不疲说着什么,在邓舒月看过来时,许聪故意大着嗓门,“本来就是瘫子,还不让人说。你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吗?”

    苏以沫抿了抿唇,这次却没有上前为邓舒月撑腰。她不可能次次都给邓舒月出气,人终究还是要自己立起来的。

    邓舒月气得眼眶通红,想到苏以沫说过的话,她鼓起勇气,涨红着脸,“许……许娘娘!”

    声音软软,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是周围的同学全都听见了。

    随即同学们爆发出嘲笑声。哈哈,许娘娘?

    这几年tvb的古装剧在内地很火,许多小伙伴特别喜欢看,演宫廷戏里面必然有尖细嗓子的太监。

    照理说许聪平时嚣张跋扈,跟“娘”字不沾边,但是也不妨碍同学们笑话他。

    苏以沫也跟着其他人一块笑,末了抬了抬下巴,挑衅地看着许聪,“你不是觉得起外号没什么吗?这个外号挺适合你。你就安心受着吧。”

    许聪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知道跟苏以沫打架会吃亏,所以直接冲着邓舒月追去。

    邓舒月不是苏以沫,她不会打架,看到许聪冲过来,她直接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许娘娘打人啦!”

    刚跑出教室,直接撞上过来上课的班主任。

    邓舒月差点栽一个跟头,好在班主任扶住了她。追在她后头的许聪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追得太紧,速度太快,刹不住车,直直撞了过来,摔了个跟头。

    班主任黑了脸,“你俩又闹什么!”

    赶着上课,班主任也顾不得问两人之间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先将两人罚站。

    一堂课结束,班主任才将两人叫到办公室,很快问明事情原委。

    这回倒是没打架(没来得及),就是互相起外号。

    班主任听许聪说外号是苏以沫起的,让邓舒月把人叫过来。

    苏以沫打了声报告进了办公室,面无表情站在许聪旁边。

    班主任见她这个态度,心里生出不快,压抑着怒火质问她,“你怎么能给同学起外号?”

    苏以沫比他还吃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老师,不是您说的,起外号没什么吗?他能叫邓厂长瘫子,我为什么不能叫许聪许娘娘。”

    班主任还是那句话,“他本来就是瘫子。”

    苏以沫挑剔地打量班主任,“老师,您个子这么矮,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三等残废?”

    办公室里雅雀无声,其他老师刚开始没怎么注意这边,可苏以沫声音不低,而且语出惊人,所有人都听见了。

    静默!死一样地静默。

    许聪都快傻了,看苏以沫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家伙!给他起外号也就罢了,她居然敢给班主任起外号!

    班主任铁青着一张脸,腾地从椅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苏以沫,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学生。”

    苏以沫比他还生气呢,“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是非不分的老师。你简直枉为人师!”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旁边的邓舒月和许聪嘴巴张得大大,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邓舒月吓得浑身冒汗,小沫怎么能跟老师对着干呢。

    许聪却是瞪大眼睛,紧张地咽唾沫,心里想的却是:好家伙,她连班主任都敢对着干,牛!真牛!不不不,不是牛,这分明是疯狗!他以后再也不招惹她了。

    班主任气了个倒仰,指着苏以沫的手颤抖个不停,“去!把你爸妈请来!”

    苏以沫不以为意,请就请呗,她答应过后,“马上就要上数学课了,我能回去了吗?”

    嚣张!太嚣张了!班主任头一次见这么嚣张的女孩子,简直无法无天,他看着苏以沫施施然离开的背影,阴沉着一张脸。

    邓舒月和许聪吓得浑身发抖,连个屁都不敢放。

    班主任对两人已经没了耐心,直接挥手赶人,让他们下午放学把家长请来。

    两人没说什么,一声不吭出了办公室。

    邓舒月不敢跟许聪一块走,出了办公室就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跑向教室。

    到了教室,邓舒月见苏以沫半点不受影响,她反倒坐立难安,生怕苏以沫受她连累。

    好不容易一堂课过去,邓舒月拽着苏以沫的手,急得额头冒汗,“怎么办?请家长要挨打的。”

    张招娣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筒子楼谁敢带坏苏爱国,她就会站在人家门口骂得对方全家人抬不起头。邓舒月就亲眼见过两回,她担心张招娣打小沫。

    苏以沫却不以为意,“中午我爸还夸我了呢。你放心吧。”

    邓舒月更忧心了,苏叔叔支持,张阿姨不见得会支持。

    苏以沫见她不信,挠了挠头,也没说什么。

    放学后,学生们就像出笼的鸟儿撒欢往外跑,只有两人例外,弓着腰,看着地面,好像地上有钱等着他们捡。

    许聪这会正头疼呢,中午爸爸不在家,妈妈给他出了头,可晚上爸爸有时间啊。要是爸爸知道这事,他吃不了兜着走。

    邓舒月忧心忡忡,她下午光顾着担心小沫了,却是忘了妈妈肯定也会批评她。妈妈平时叮嘱她在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可是她居然叫许聪的外号,妈妈要是知道,肯定对她很失望吧?

    三人当中,唯有苏以沫不受影响,她甚至还有心情跟其他同学打招呼。

    同学们对办公室的事不了解,所以没什么变化。但是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却是亲眼目睹。

    这些老师也是人,也要回家吃饭。看到苏以沫跟班主任呛声,被请家长也不怕,跟个没事人似的,心情格外复杂。

    快到家属区时,门口围满了人,苏以沫肚子快饿扁了,原本没想看热闹。可是邓舒月依稀听到妈妈的声音,于是也跟在后头看热闹。

    等两人扒拉进人群,就见张语正扒拉许夫人的胳膊,朝她破口大骂。

    这还是那个无论何时都优雅知性的张语吗?不仅苏以沫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其他人的震惊不比她少。

    这会也不是饭点,工厂刚下班,门口很快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张语当厂长夫人时有多风光,此时就有多狼狈。她一条条数落许家欺人太甚。

    听到许聪在学校欺辱邓舒月,不仅不认错,还找上门骂邓厂长是“瘫子”,大家看许夫人的眼神都变了。

    邓厂长是为了工厂才变成残废,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呢,你就找上门骂,还有没有良心?

    虽然平时他们没少议论邓厂长,现在证明自己没有跟许夫人同流合污,所有人一块同仇敌忾讨伐许夫人。

    许主任回家的路上,收获不少邻里异样的眼神,他总觉得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怪怪地,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到了门口,他看到躲在人群外的儿子。始作俑者许聪见所有人都在讨伐他妈妈,他根本不敢挤进去。

    这会儿被爸爸揪住问发生什么事,许聪不敢开口,一张圆脸憋得通红。

    许主任见儿子不说话,这时又听到媳妇的哭声,再一听,好像是人群里发出的。他当即喊了一嗓子。

    于是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

    张语松开头发蓬松的许夫人,劈头盖脸骂许主任,“许主任,你教的好儿子啊。我家老邓怎么着你了?你要这么埋汰他!”

    许主任一头雾水。他怎么埋汰邓厂长了?环顾四周,几乎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有人好心解释,许主任当即气得火冒三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许聪打了一顿,谁劝都不好使。许夫人想上前护着儿子,可她被一群娘们拦着,根本挤不进去。

    许聪被父亲拿着藤条来回抽,疼得直打滚,身体滚到邓舒月脚边,邓舒月吓得躲到妈妈身后。

    虽然妈妈没有往日的端庄,可邓舒月却觉得今天的妈妈特别美,连妈妈都能为爸爸出头,她却一直忍气吞声,她不配当爸爸的女儿。她握紧小拳头,鼓足勇气,蹲在许聪身边,叫起了他的外号,“许娘娘!”

    许聪脸上、身上全是泥土,又被她羞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张语见许主任拿一个孩子撒气,越发看不起,“要不是你们大人不留口德,你儿子怎么可能骂我家老邓‘瘫子’。你们侮辱他还不够,还要欺负我女儿!你们简直不是人!我倒要看看你们家能有什么好下场。人在做,天在看!我等着呢。”

    这是犯了众怒,许主任当然不承认是他教的。他不由自主看向老婆,对方却抱着许聪哭天抹泪,骂他狠毒,“你儿子被人骂,你不仅不给他出气,你还打他。有你这样当父亲吗?!”

    许主任想让她跟大伙解释他没骂邓厂长,他只不过私下里跟老婆嘀咕,儿子怎么会知道这事?

    往常许主任的名声还是不错的。皆因他有一个任何错都会揽上身的老婆。可这会许夫人哭得歇斯底里,自然没有看他眼色行事。更何况她打心里认为自己没错,邓厂长明明就是瘫子,她说错了吗?这些人凭什么欺负她和儿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主任根本插不进嘴,直到人群散了,他都没能解释清楚。

    他向其他人解释他没有骂邓厂长“瘫子”,可根本没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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