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爱国和苏以沫刚下公交车,  正打算回家属区,就见不远处有几个小孩正在打架。

    苏爱国认识的孩子并不多,瞧见了也只是皱了皱眉。但是苏以沫却一眼认出来,  为首的孩子不是别人,  正是陈贤东。

    再一看,  被他们围在中间又踢又打的孩子可不正是许聪嘛。

    前几天陈贤东因为考试不及格才挨父亲一顿打,于是他就去欺负更弱小的许聪。这叫什么事儿!

    苏以沫刚要上前阻止,  苏爱国已经先一步跑过去,抓住陈贤东的胳膊,制止他们打人,“为什么打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当心我告诉你们父母。”

    其他孩子看到大人来了,自知打不过苏爱国,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

    陈贤东也想跑,  但是他的胳膊被苏爱国紧紧握着,他只是一个小孩,哪有苏爱国力气大,  根本逃不掉。

    苏以沫扶起地上的许聪,  他被打得鼻青眼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额角甚至有两道血渍,顺着脸颊蜿蜒流淌有些吓人。

    陈贤东被苏爱国钳住胳膊,  挣脱不开,  他形容有些癫狂,  也怕苏爱国告诉他爸爸,  于是就口不择言起来,  “我打就打了。他妈都不要他了,要把他卖了,我为什么不能打?”

    苏以沫吃了一惊,那天许夫人是想卖许聪吗?她还以为许夫人在跟男人相亲,男人不满意她带个拖油瓶,所以他们才没谈拢。

    怎么能这样!许聪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与许夫人的纵容脱不了关系。她把儿子教成这样,丈夫坐牢,儿子就成了累赘,迫不及待将人甩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许夫人简直枉为人母。

    听到陈贤东的话,许聪佝偻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双手紧握成拳,两只眼珠死死瞪着陈贤东。

    陈贤东身子抖了抖,冲许聪吐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吼道,“你瞪我干什么?你这样的白送都没人要。怪不得你妈不肯要你。”

    苏以沫能够猜到为什么没人收养许聪。因为许聪七岁了。许聪又向来以爸爸为傲,张嘴闭嘴就是:我爸爸是机械厂采购主任。他记得父亲的一切。谁会愿意收养一个已经记事的孩子呢?

    苏爱国惊讶一会儿,见陈贤东死不悔改,当即将人往家属区拖。

    苏以沫看向许聪的额角,从身上掏出纸巾,抽出两张纸让他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你还好吧?”

    等陈贤东走远,许聪浑身的戾气似乎都消失了。他低下头,不敢看苏以沫,更没有接过她手里的纸巾,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擦身而过的那刻,苏以沫听到他的肚子咕咕叫,她的视线随着许聪移动,他捂着肚子,似乎瞧见路边的草丛里有个辩不清颜色的馒头,他弯腰把馒头捡了起来。

    苏以沫有些心酸,从兜里掏钱,她身上只有一张十块钱,有些肉疼,想了想,还是追上他,塞到他手里,“馒头脏了吃了容易生病。这钱给你。等你以后有钱了,别忘了还我。”

    许聪刚要说话,苏爱国见女儿没跟上来,回头喊她名字。

    苏以沫应了一声,赶紧去追爸爸。

    许聪看着手里的钱,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另一边,苏以沫跟着爸爸进了家属区,苏爱国将陈贤东交给他父亲,将对方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末了道,“我也是怕这孩子把那孩子打出个好歹。许夫人可是个混不吝,她现在没钱了,只会比以前更难缠。”

    陈爸爸自然知晓许夫人是个什么性子。以前经常仗着许主任的势在家属区横行霸道,现在没势了,她不会夹着尾巴做人,只会像只狗皮膏药缠着他们家。

    一想到儿子给家里招祸,陈爸爸就怒火中烧,等苏爱国和苏以沫走后,他拿棍子就要修理儿子。

    陈贤东别的本事没有,哭嚎第一名。

    正在跟人聊天的陈妈妈听到儿子的叫声,火急火燎跑回家,见儿子被打,拦着不让。

    陈爸爸铁了心要教训儿子,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劝架。

    家属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去季家送完礼,苏爱国又给施工送了点礼,施工不收太贵重的礼,苏爱国只好送了些吃食,施工没有拒绝。

    苏爱国请完假,还有两天就出发,张招娣将盒饭公司的事情交给张语负责,她则是带女儿去批发市场买衣服。

    苏爱国觉得没必要浪费钱,“现在我工资只剩下一半,还要寄给爸妈。咱们还是省着点花吧。”

    苏爱国还是要脸的,怎么能让媳妇养他呢。

    张招娣翻了个白眼,“不买,回老家万一冻着怎么办?咱们老家冬天可是会下雪的。”

    鹏城的冬天最多就是穿一件外套。g省却不是,最冷的时候,足有零下好几度。

    女儿头一次回老家,可不能冻着。

    苏爱国拍了下脑门,“是是是!我竟是忘了这个。”

    张招娣不仅给三人买了羽绒服,还给公婆都买了一身。就连大姑子生的三个儿女也都买了一身。尺寸么?买大不买小。

    苏爱国有些吃惊,平时这么抠搜的人,现在这么舍得。

    张招娣见丈夫用惊奇的眼神打量她,哼了哼,“给他们寄钱,他们故意不说。村里人误以为我俩不孝顺。给他们买新衣服,他们不可能不穿。家里来了亲戚,我逢人就说一通。你爸妈再说我们不孝,村民也不会信的。”

    苏爱国心里暖暖的,原来是为了给他挽回名声。

    买完衣服,张招娣想直接回家,苏以沫看到不远处的华强北,扯了扯她的袖子,“妈?我想买些电子表回去卖。”

    张招娣有些迟疑,“好卖吗?咱们回老家只有十天。没有太多时间卖货。”

    苏以沫狂点头,“肯定好卖。”

    张招娣没有拦着女儿,“行。你自己用零花钱进货,卖的钱也归你自己。卖不出去可不许哭鼻子。”

    苏以沫被妈妈笑话也不生气,鹏城特区的货都是走在时代前沿,拿到外地,肯定很赚。

    而且电子手表价格并不贵,普通家庭都能买得起。

    她跟着爸妈到了华强北,挑了些大气的款式,都是塑料的,价格并不贵,最便宜的五毛钱,最贵的两块钱。她足足买了三百个。将她的零花钱花得一干二净。

    苏爱国都替她心疼,“万一卖不掉,你可就砸手里了。”

    “放心吧。”苏以沫很有信心,她拿的是一手货源,就算全部卖给店主,她也能小赚一笔。毕竟那些店主是从供货商手里拿的货,价格要比她贵多了。

    苏爱国便没再说什么。

    翌日,一家人打包好行李,到了火车站。至于妈妈手下的职工要一直干到腊月二十七。到时候由张语负责给他们结算工钱,顺便发奖金。

    明明还没正式放假,此时火车站已经挤满了人。比张招娣卖馒头那会儿更挤。返乡人员几乎快挤到岔路口了。

    苏爱国还看到了之前抢他媳妇生意的馒头店老板。此时他上身赤条条正被人绑在电线杆子上,旅客走来走去,不少人看到他都吓了一跳,纷纷避之不及,却没人敢上前帮他解开。

    苏爱国推了媳妇一把,下巴朝那边抬了抬,张招娣这才看到这一幕。

    好家伙,他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被人如此羞辱。

    虽说鹏城的冬天很短,但也不能跟夏季比,就这么光着上身冻上半天,少不得要感冒发烧。

    老板看到苏爱国和张招娣,挣扎着向他们求救,眼神说不出的哀戚。

    但两人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谁也没有上前,为了一个抢他们生意的人得罪这边的地痞无赖,实在犯不着。

    苏以沫走在前面,看到门口挤得人山人海,头皮有些发麻,她想回头跟爸妈说跟紧一些,别被冲散了。可一扭头发现爸妈没跟上来,反而一直盯着路口,她纳了闷,也想凑上去看看。张招娣忙用身体挡住女儿视线,看到女儿身后的老板娘,催促丈夫快点走吧,“这么多人挤进去要很久呢。他家人已经来找他了。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苏爱国也看到了对方,松了一口气。虽然那人抢了他们生意,但是看到他受罪,苏爱国解气的同时又有些物伤其类的凄凉。如果他媳妇一直在这边卖馒头,会不会也会被人绑在电线杆子上,老板是男人,赤着上身,顶多丢面子,时间一长,大家也就将这事忘了。可换成他媳妇,那就不仅仅是丢面子了。

    他这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新的烦恼掩盖。

    人真多啊,黑丫丫的全是脑袋,要是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在这儿,估计能晕厥过去。

    三人抱着各自的包袱,艰难地顺着人群往里走,明明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三人愣是走了半个多小时。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有些可惜的是,挤进去的时候,苏爱国腕上的塑料手表被小偷顺走了。张招娣揣在上衣口袋的包子也被偷走了。

    苏以沫倒是没丢东西,她只有一个包包,而且是绑在身上,小偷倒是想偷走,奈何她死拽着不放,于是就放弃了。只是她原本扎得好好的头发,因为跟小偷撕扯,被对方揪了一下,皮筋滑落,头发松散,跟个女疯子似的。

    好不容易上了火车,苏爱国买的是硬座。

    g省离鹏城不算远,也就一千多公里。时速是100-120公里每小时。算下来大概是十一小时左右。没必要买软座。

    苏以沫吃着茶叶蛋,张招娣重新拿皮筋给她扎头发。苏爱国还准备了方便面,“这边有热水。你要不要吃?我去接点热水?”

    苏以沫摇头说不用,她上辈子吃泡面吃到吐。刚打工那会儿,天天吃馒头咸菜,嘴里没味儿,她就吃泡面。

    刚开始觉得泡面有滋有味儿,也不知是吃久了,还是怎么回事,后来闻到泡面味道,她就有点反胃。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吃,“我吃煮玉米就挺好。”

    苏爱国见女儿不想吃,问媳妇吃不吃?

    张招娣也不想吃这个,苏爱国接完热水,泡好后,他自己吃了。

    方便面的香味浓郁独特,很快整个车厢都弥漫这种香味儿。不少乘客都探头看过来,舔了舔嘴唇。要知道方便面并不便宜,一包就要五毛钱。成年人一顿得吃两包才能饱。可馒头只要一毛,两个就能吃饱,所以不是谁都能舍得花钱吃它。

    苏爱国吃面时,坐在他对面的小孩眼巴巴瞅着。他装作没看到,继续吃个不停。

    苏以沫手撑着额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这种老式火车速度不快,但是比动车和高铁要颠簸,再闻到方便面的香味以及车箱里那股憋闷的混合气味,她胃里的食物忍不住上下翻涌。

    见女儿晕车这么厉害,张招娣心疼不已,但她又毫无办法,只能让女儿闻橘子皮,去恶心。

    苏以沫一边闻着橘子皮一边闭目养神,时不时醒来吃点东西。

    终于到了晚上九点,到了目的地。

    一家三口下了火车,外面黑鸦鸦,只有站台亮着微弱的灯光。

    张招娣牵着女儿的手,问丈夫,“你告诉你爸妈了吗?”

    苏爱国点头,“告诉了。”

    张招娣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要是没人接,他们只能在火车站过夜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雪花飘飘荡荡落下来,她打了个寒颤,给女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可别冻着。”

    苏以沫吸了吸鼻子,火车里因为人多,呼出的二氧化碳多,所以即使没有暖气,依旧很暖和。这外面就是另一个世界,冻得她浑身打哆嗦。没一会儿,鼻子就冻僵了,她揉了揉。

    苏爱国侧头看了眼女儿,雪白的皮肤,鼻子红彤彤的。颇有些滑稽。苏爱国给女儿的围巾往上挪了挪,盖住口鼻,这才走出火车站。

    外面黑灯瞎火,有不少男人顶着风雪等候,他们双手互相揣着,后头是木板车或是三轮车,盖着几个尿素袋子。

    t县是个十八线小县城,能买得起轿车的人寥寥无几。

    苏爱国四下看了看,一一打量等候的人。在这期间,不少人等到他们要等的人,携家带口走了。

    也有人在这儿做生意,看到这一家三口热情凑过来揽客。

    苏爱国怕他们纠缠,说自己有人接,载客的人也不纠缠,立刻去找别人。

    只是苏爱国找啊找,愣是没发现他爸的身影。

    可能是离家很多年,他印象模糊了,只好又重新找了一遍。

    他寻找的时候,张招娣也没闲着。虽然她跟公婆生活时间很短,但是大概长相还是记得的。

    可两人找了许久,愣是没找到人。张招娣不由泄了气,“看来你爸妈根本没来拉我们。”

    苏爱国心里一片酸涩,这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他也不好说什么,淡淡道,“没来就没来吧。咱们找个人就是了。”

    张招娣刚想发表几句不满,胳膊被人扯了一下,低头一瞧,原来是女儿。

    苏以沫小声道,“妈,好冷,咱们快点回去吧。”

    张招娣吸了吸鼻子,也是。吹枕头风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可不能冻着她宝贝闺女。

    苏爱国叫住一位骑三轮车的老板,双方谈了价钱,这才上了车。

    这老板力气很大,他们一家三口外加行李,加起来也有四五百斤,可他骑车的速度比他们家电瓶车速度还快。得亏刚下雪,要是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他这个速度少不得要翻车。

    张招娣暗自庆幸着,低头看了眼女儿。

    苏以沫正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张招娣忙将女儿揽入怀中,“困的话就睡吧。到了再叫你。”

    苏以沫点点头,靠在妈妈怀里。

    张招娣怕冻着她的手,掀开毛衣下摆,让女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肚皮上。

    过了半个小时,苏以沫被颠醒,差点失重撞到三轮车的铁框上,好在张招娣将人扶住,见女儿醒了,小声解释,“这是拐进乡下了。这边路况不好,别睡了吧。”

    之前都是马路,路面平整,睡得舒服。乡下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又下了一层雪,路滑,容易摔倒。

    老板也不敢骑得太快,而是努力蹬着。

    苏爱国和张招娣见他骑得吃力,表示要下来,于是压力轻巧许多,倒是勉强能跟上两人走路的速度。

    村子里镇上并不远,也就两里路,愣是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家。

    农村的夜晚漆黑一片,唯有天上那亮晶晶的星星,像一颗颗钻石闪烁在青色的天空上。大地已经沉睡了,静谧无声,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便只能偶尔听到树上乌鸦哇哇叫,虫鸣声,宛如一个交响乐园,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狗吠和鸡鸣。

    苏以沫早已跳下车,搓了搓冻得冰冷的双手,时不时往手心吹热气。

    老板接过钱,沿着来时的路,慢悠悠出了村子。

    苏爱国上前敲门,因为脚趾头冻着,他时不时跺几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过来开门。

    一位长相平凡,眼袋很重的老太太过来开门。看到一家三口,她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巴掌,“哎呀,你们是今天回来啊?我记错时间了。”

    苏以沫抽了抽嘴角,这话说得可不实诚。连她这个小孩子都骗不了。

    苏爱国冻得麻木的脸上扯出一缕僵硬的笑容,善解人意说道,“没关系。我们打车回来的。”

    苏奶奶点点头,将大门打开,示意一家三口进去。

    到了堂屋,苏奶奶小声叮嘱,“天冷,你爸还在床上睡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苏爱国点头应是。于是一家三口挤进苏爱国之前住的屋子。

    这么多年过去,苏家也没有翻新屋子,依旧住的是八零年盖的土坯房。

    苏爱国住的是东侧间,房间很小,也就七八平,只有一张大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衣柜。

    衣柜里面堆满了衣服和被褥。茶几抽屉里也塞满了东西。

    苏奶奶把被褥拿出去晒过,摸着挺软和。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空气太潮湿,还是这房间许久没有见过光,有一股霉味儿。

    苏以沫困得睁不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爸妈,我睡哪儿?”

    苏爱国去看了眼妹妹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杂物,根本不能住人,只好让女儿跟他们一块睡。

    现烧热水还不知道要弄到多久,于是三人没有洗漱就直接爬上床。

    一家三口太累了,火车上空气不好,一直在硬板床上床着,腰酸背痛。

    将被子摊开,三人很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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