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以沫邀请江爱媛到家里吃饭。
江爱媛昨晚回去躺在大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苏爱国看到她头发时的表情跟其他同学家长一模一样。那眼神分明写着“你别想带坏我家孩子”的警惕,她甚至可以猜到那些父母会在背后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许跟她来往。
往常她是不在乎的,她才不跟俗人交朋友。
可苏以沫不一样,她不认为霹雳舞另类。她们一块聊天时,她表现得不像个小孩,很有耐心,也很会哄人。说句不恰当的,她觉得苏以沫更像个姐姐。
这是她头一次交到朋友,而且没有夹杂利益,就是单纯聊得来。
她舍不得跟对方断交。
可这事根本轮不到她来决定,心里有心事,她迟迟不能入眠,直到凌晨三四点,天快亮了,她才睡着。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连早饭都错过了。
吃完午饭,江爱媛急急忙忙赶到钢琴室上课。
上完课出来,碰到正在等着上课的苏以沫。她并没有贴过去,而是恢复了冷淡。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她要绝交,自己也不能哭出来。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爸妈看了都不心疼,更不用说旁人了。
苏以沫总觉得江爱媛今天怪怪的,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身体还特别僵硬,头更是昂得很高,生怕别人看不到她的鼻孔。
苏以沫打量她好几眼,开了个小玩笑,“你怎么了?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当大盗去了?”
江爱媛呆呆看着她,呃?不是该跟她绝交,当作不认识她吗?怎么像没事人一样?
苏以沫见她不说话,就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到她家吃饭。
江爱媛更惊讶了,嘴巴张得老大,愣了好一会儿。
苏以沫没得到回应,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了?你明天有事吗?”
江爱媛下意识摇头,“我没事啊。”她挠挠头,还是不敢相信,“你爸妈没跟你说什么吗?”
苏以沫终于明白她今天怎么怪怪的,笑起来,“说了,昨天他们问我为什么骗他们。就因为你头发染成荧光绿。他们在乎的不是头发的颜色,而是我撒谎骗人。”
江爱媛急了,“你没撒谎,是我骗他们的。都是我的错。”
“我不揭穿,不就是默认了吗?他们认为说谎是很严重的一件事。”苏以沫耸了耸肩,“我跟他们解释说:你是善意的谎言。他们选择原谅了我。而且你确实是个好学生。只是染发而已,不算大问题。”
江爱媛没想到苏父苏母如此开明,她一脸艳羡,“你爸妈真好。”
苏以沫翘起嘴角,眼里闪过幸福的光芒,“那当然。我爸妈可好了。你明天跟我回家,我爸妈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江爱媛舒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心想:明天登门,她应该买什么伴手礼比较好?
翌日中午,苏以沫上完英语课火急火燎赶回家,她将书本放回屋,就到生活区门口接人。
江爱媛可不知道她家住在哪儿。而且她也没有手机,无法联络,就只能提前约定时间门。十一点到生活区门口。
这会已经是十点五十了。还有十分钟就到。
她站在太阳底下,等了几分钟,一辆轿车从南边往这边驶过来,停在生活区门口。这车牌和型号跟上回她在广场上看到的车型一模一样。该不会是江爱媛吧?
她正想凑过去,只见车门打开,一位小姑娘从车上下来,她穿着一件白色t恤,下身七分牛仔裤,脚踩运动鞋。一副休闲打扮,再看她的脸,是江爱媛--没错。
苏以沫视线落到她乌黑的头发,“你这是戴的假发?”
江爱媛甩了甩头发,轻风卷着她的发丝飞扬。她伸手在头皮划了划,将发丝拢到耳发。
假发可做不了这个动作,苏以沫微微瞪大眼睛。
江爱媛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笑眯了眼,“我重新染成黑色。怎么样?好看吗?”
说着还美美地转了一个圈。
苏以沫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发圈递过去,“扎起来吧?你不热啊?”
江爱媛当然热,热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这不是想向你爸妈证明,我这是真发,不是假的。”
苏以沫抽了抽嘴角,散发居然是证明真发?这人怎么傻乎乎的,她有些无奈,“你到家,把发圈摘了也行啊,现在顶着大太阳,太热了。”
江爱媛一想也对,也没跟她客气接过发圈,简单扎了个高马尾。
苏以沫看着她这身打扮,笑眯了眼,“你今天这身打扮舒服多了。跟你走在一起,我也不用担心被人投注目礼。”
别看这辈子的她长得挺漂亮,但是如果有个星探要挖她当明星,她不等对方说完,直接就是拒绝。她不喜欢被人时时刻刻盯着,那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江爱媛有些诧异,小沫不喜欢被人投注目礼,但还是跟她走在一起。这个朋友果然值得交。
江爱媛刚跟着苏以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折回去,打开车门,将车上的礼物拿下来,然后跟司机说了什么,对方将车子开走了。
苏以沫回头看了眼车子,“那个是你家的汽车?”
江爱媛点头,“对。我特地让他送我过来。”
苏以沫见她手里拎着好几样东西,赶紧伸手接过来,嗔了她一眼,“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江爱媛嘿嘿笑,“我这不是想给你爸妈都买一件吗。这样他们才不会阻止我俩交朋友。”
她抬了抬手,示意她看东西,“虽然这些东西很贵,不过没花我的钱,都是过节时别人送给我妈的节礼。”
苏以沫神色复杂,“你妈是没花钱,但是这些礼都要还的。你得有心理准备,我爸妈可能不会收。”
江爱媛急了,“怎么能不收呢。又不值几个钱。”
大热天的,苏以沫也不想跟她争辩,带着她绕过筒子楼。
江爱媛经过筒子楼,只是瞄了两眼,整个人都麻了,“我的天,那楼怎么住那么多人啊?你家也是这样吗?”
苏以沫切了一声,“你没见过筒子楼?”
江爱媛点头,“见是见过,但是我没进去过。那里很挤吧?密密麻麻全是被子。”
夏天太阳烈,许多人会在走廊里晒被子,每家门口几乎都有,被子颜色、花色都不一样,就好像一件衣服打满补丁,壮观得很。
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不自在。
苏以沫笑着点头,“是啊,很挤,大概就是20平。如果是单人宿舍,一屋摆四张高架床,睡八个人。反正很挤的。跟你家确实不能比。”
江爱媛点点头,她随后又笑起来,“不过住在这地方也有好处,不愁没人陪你玩?你肯定交了很多朋友吧?”
苏以沫一言难尽,她怎么这么热衷交朋友?她撇撇嘴,“不就是一般小孩子?我才不想跟他们交朋友。”
江爱媛觉得她太暴殄天物,“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交很多很多朋友。”
苏以沫不是很理解,“你们小区也很大啊。应该有很多住户吧?你就没交到朋友?”
提起这事,江爱媛刚才还含笑的脸立刻垮了,脑袋垂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也低了几分,“他们不愿跟我交朋友。说我爸妈离婚,脾气很怪。”
苏以沫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莫名其妙,离婚又不是传染病,居然会被人孤立。就像邓舒月,爸爸成了瘫子,她在学校被许聪带头嘲讽。
苏以沫搂住她胳膊,“他们不跟你玩是他们的损失,跟你没关系。你又没做错什么,不用难过。”
她指了指楼上,“走吧。”
江爱媛哪里爬过这么高的楼层,等她爬到三楼时,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来扇风,并且抱怨不停,“你家干嘛买这么高的楼层啊?这上上下下多累啊?”
“你这话说得,当然是因为钱不够啦,咱们这是集资房,出钱多的先选房,我们家出钱不多,只能选四楼。”苏以沫指了指上面,“你以为谁家都像你家那么有钱啊。快爬吧,还有一层就到了。我跟你说,我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比筒子楼大很多。”
江爱媛松了一口气,跟在她身后往上爬,嘴里唠叨个没完,“怪不得你跳那么长时间门的舞蹈气不喘,心不虚,原来你每天都要爬上爬下。你太强了。”
苏以沫见她累得小脸通红,忍住笑,“是你平时缺乏锻炼。你可是学舞蹈的,不练体力怎么行呢。”
“我是玩玩,我又没想比赛拿奖,也不想出名。我练什么体力啊。”见苏以沫敲门,江爱媛忙站直身体,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张招娣过来开门,看到江爱媛(的头发),愣了下,随即邀请她进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五六样菜肴,她特地请厨师过来做的,这会厨师还在厨房忙活。
现在也能开饭,不过哪有客人刚到,就开饭的。怎么也得聊几句。
于是张招娣将人请到沙发这边。
江爱媛打量四周,自打她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逼仄的房屋。这客厅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却还没她家客房大。
沙发、茶几、床头柜甚至就连电视都是最小尺寸的,而且这些家具看着有些年头了,却舍不得扔。苏以沫家境不太好啊。
虽然她之前早就猜到苏以沫家境不如她家,可没想到会差成这样。她家穷成这样,她爸妈还送学钢琴,也太宠她了吧?
江爱媛心里羡慕,笑着将带来的礼物摆到茶几上。
她给苏爱国带的是两瓶茅台酒,居然还是十年前的老酒。给张招娣的礼物是一瓶法国香水。
张招娣没用过香水,不知道香水的价格,但是能跟茅台摆在一块,想来这礼物也不便宜。于是她连连推辞,“怎么能送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
有钱人家的孩子出手都这么阔绰吗?哎呀,小沫跟她一块玩,会不会也学她大手大脚乱花钱啊?
江爱媛说了刚刚的说辞,“不是买的,这是别人送给我妈的年礼。”
虽然不花钱,但苏爱国还是不肯收下。
江爱媛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她哪里见过这种让法。一时之间门手足无措起来,下意识以为苏以沫的父母不喜欢自己,要不然为什么不肯收她的礼物。
苏以沫见她尴尬忙打圆场,自作主张收下那瓶法国香水,“这个收下,那两瓶酒待会儿你拿回去。”怕她难过,她补充一句,“我爸酒量不行,喝多会发酒疯。”
江爱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她脸颊微红,“那我送酒确实不靠谱。”
被迫酒量不行的苏爱国挠挠头,“对对对,我对白酒过敏。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来找小沫玩,还拿什么礼物呀。”
江爱媛理所当然道,“可是您第一次去我家也送礼物了。我这是礼尚往来。”
苏爱国抽了抽嘴角。礼尚往来送的礼物也得是相当吧?第一次登门就送这么贵,不合适。
可瞅着这孩子真挚的眼神,他怕太伤对方自尊,毕竟人家是好意,他们只能厚着脸皮收下一件。
江爱媛重新笑起来。
苏以沫突然想起一件事,站起来把江爱媛的发圈摘了,“妈,这是真发。她特地染回来的。”
张招娣和苏爱国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染回来好,黑发就挺好看,咱们华国人就是黑头发黑眼睛,这是最好看的。”
苏以沫颔首,“是啊。”然后她跟江爱媛说染发都有哪些危害。
江爱媛听得一愣一愣地,她想到自己染完发头皮会发痒,头皮屑也会特别多,连连保证以后不会再染发。
张招娣见她居然被小沫几句话给说服,不由纳罕,这孩子好像很好嘛,听得进人劝。
苏以沫拿了把梳子过来,让江爱媛把头发重新扎好。
张招娣去厨房端了果盘进来,都是时兴水果,厨师全部切成块摆成盘。
张招娣放到茶几上,招呼江爱媛吃水果。
因为昨天女儿提起这孩子父母离婚了,所以张招娣今天略过户口考察这一关,而是问她钢琴课上得怎么样?
这确实是个很安全的话题,奈何江爱媛根本不喜欢弹钢琴,表情有些尴尬,“我……我弹得不太好。其实这点上,我跟小沫有共同……”
苏以沫忙把一块西瓜塞进她嘴里,堵住她后面半句话,冲爸妈讪笑着补全她后面的话,“她和她有共同的老师,她在我前面上课,我很喜欢弹钢琴。”
江爱媛将嘴里的西瓜吃完,侧头看着苏以沫,一头雾水,啥意思?之前不是说讨厌钢琴吗?怎么现在又喜欢弹钢琴了?
苏以沫冲她眨眼睛,意思是“回头再说”。
江爱媛茫然不解,却也只能硬生生回答,“对。老师经常在我面前夸小沫钢琴弹得特别好。让我向她学习。”
这话苏爱国没有半点怀疑,毕竟所有老师都夸过小沫是个天才,他激动得一拍大腿,“看来小沫说得对,学东西得感兴趣,有了兴趣学起来就比较容易。”
张招娣深以为然,“是这个理儿。”
苏以沫一脸便秘,她之前确实挺感兴趣的,可她后悔了呀?偏偏又没后悔药可吃,只能吃下哑巴亏。
江爱媛终于弄懂了,小沫为什么会改变态度,这是担心爸妈知道她不喜欢钢琴,以为她是小孩子没有定性,说话出尔反尔,做事不靠谱,以后在家里说话没份量,就只能忍着。哈哈哈……太搞笑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