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两日, 江爱媛拿到了她的成绩单,苏以沫问她排名怎么样?
江爱媛喜滋滋告诉她结果,“我考了班上第十名。”
他们班总共有三十六名学生。她成绩一直都是倒数, 这次进度这么明显, 就连老师都在课上表扬她了。
苏以沫看着她的成绩单,有些不可思议, “数学75,语文70,你确定你是第十名?”
这样的成绩不该是垫底吗?就算毕业班试卷难,也不至于难成这样吧?
江爱媛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真的。我们班都是富二代, 他们家里不指望他们考大学, 都指着高中之后去国外渡金。你知道现在海归有多吃香啊。从国外留学回来, 工资比清华北大都高。而且也受老板重用。”
苏以沫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十几年后,海归根本不值钱, 企业老板还是更看重国内重点大学出来的高材生。
她脸上摆明不信, 江爱媛急了, “真的。我听我妈秘书说的, 我妈给那个海归开了很高工资。”
苏以沫见她急得满头大汗,忙道, “行行行, 我信了还不成吗?”
江爱媛见她没反应, “你应该高兴啊?我可是及格了。你之前说帮我辅导及格, 我超过及格线十几分,你做到了, 你应该为我高兴啊?”
苏以沫呆了呆, 这个分数还为她高兴?真的假的?
她一言难尽, 幽幽道,“我觉得你可以对自己要求高点儿。你只是基础差,现在基础已经补上来了,你还有很高的进步空间。”
江爱媛点点头,“我知道。不过咱们得一步步来。我现在已经非常棒了!”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份信封递给苏以沫,“你快打开看看。”
苏以沫不明所以,这怎么还用粉色的信封?难不成是她班上的同学写给她的情书?怎么这么厚?到底有多少情话要讲?
苏以沫满心腹诽,打开信封一看,厚厚的百元钞票,这这这?
“这是什么意思?”苏以沫看着江爱媛。
江爱媛笑眯眯按住苏以沫的肩膀,“我给你的家教费啊。一个小时15,你每天晚上辅导我2个小时,一天就是30,总共两个月60天,1800元,不多不少,刚刚好。”
苏以沫赶紧将信封塞到她上衣口袋,“开什么玩笑,当初说好了免费。我去你家练钢琴,你也没收我的钱啊。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江爱媛坚持把信封递给她,“可你后来不是不练了吗?这个是你应得的。别跟我客气。你可比我请的老师教得还好。”
苏以沫摆手不要,“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不是说要给你妈妈一个惊喜吗?”
江爱媛翘起嘴角,将试卷珍重叠放整齐,趁苏以沫不注意,将信封塞到她书包里,“我妈肯定会很惊讶的。她说她以前成绩就很差。”
她收拾好东西,下楼梯时,一蹦一跳的,连背包上的拉链都跟着欢快起来。
苏以沫送她上了公交车,扭头回了家。
她到家的时候,一直忙得不见人影的张招娣也在家,正在沙发上翻看报表。
张招娣是个好学的人,自打知晓许多知识技巧,她就开始努力学习,只要有空就把生词本拿出来翻几眼。现在她的识字量已经达到两千,遇到不会的生字,她就拿字典查。
据统计,1000个常用字能覆盖约92的书面资料,2000字可覆盖98以上,3000字已到99。
张招娣的词汇量半点不影响阅读。
苏以沫见妈妈看得这么认真,连她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也凑到边上看了几页,“这是销售报表吗?”
她突然出声,吓了张招娣一大跳,反应过来拍拍胸口,点点头,“是啊。我这不是在电视台投放广告了吗?我想看看效果。”
苏以沫翻了几页,“咦?这批发怎么比卖给h国的便宜那么多?”
便宜这么多还有赚头吗?
张招娣给她解释缘由,“因为h国那边的标准不一样。不能加防腐剂,还得用冷藏运货,很麻烦。咱们国内的食品检测没有这条规定。”
苏以沫蹙眉,“国内的泡菜里加了防腐剂?”
“是啊。”张招娣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加防腐剂,泡菜的保质期只有三个月,而且还得用冷藏柜,要不然会坏掉。咱们国内超市的冷藏柜都是放牛奶的。谁会拿来卖咸菜啊?”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苏以沫居然无话反驳,她想了想,“既然这样,那就做两种泡菜。一种跟出口同样口感,另一种就是现在的标准。你把出口的那款卖价调高一倍。利润走加一倍。超市应该能腾出冷藏柜。”
张招娣不明白女儿这样的用意,“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消费者自己选择种类。这样将来我们不会被消费者质疑崇洋媚外。积攒好口碑很难,破坏却是相当容易。”没有人比苏以沫更明白,品牌形象有多重要了。
张招娣迟疑片刻,决定试一试,不过她还是给闺女泼了一盆冷水,“这种不加防腐刘的泡菜只能在鹏城销售。其他地方离得太远,供不起。”
路途遥远,路上用冷藏柜,运输成本也会增加,销售价自然也会增高。现在国内百姓的生活水平还不足买太贵的咸菜。
苏以沫一想也对,“那就只在鹏城卖。如果卖不完,以后就缩减供货量,但是不能撤。”
张招娣明白她的意思,“行。我会的。”
“怎么了?”苏爱国和张招娣正在商量事情,一抬头就见女儿耷拉着小脸走进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苏以沫摇了摇头,“不是。”
她把江爱媛最近认真学习,考了全班第十的成绩,打算给妈妈一个惊喜的事说了。
苏爱国完全不明白女儿在纠结什么,“这是好事啊。这孩子才上五年级,现在认真学习还来得及,她家又有钱,只要花钱补课,肯定能跟上,说不定还能考个重点中学。”
张招娣点头,“是啊,她妈不关心她,可能是因为跟她爸斗气。要是知道她考了全班第十,肯定会夸她的。这是好事啊。”
苏以沫却不像他们那么乐观,“她妈因为爸爸背叛就不关心她。这次也不会因为她考了全班第十就喜欢她。我怕她期望太高,失望太高。”
张招娣摸摸女儿脑袋,“可能她只是想岔了呢。你也说了她妈妈以前很疼她的。母女之间的感情是割不断的。”
苏以沫挠挠头,她从来不相信母爱天生就有这种鬼话。
上辈子的她可从来没体会过什么叫母爱。她妈妈对她偶尔的温柔也都是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要么是家里缺钱,要么是给弟弟上学,给弟弟盖房子,给弟弟娶媳妇。好像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弟弟服务。
刚开始她还渴望母爱,以为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妈妈才不疼她。可是等她工作后,认识的人多了,她才明白,不爱就是不爱。有些人天生就没有母爱。
这时候不要为了所谓的母爱而奢求,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可江爱媛能像她一样走出来吗?苏以沫不确定。
跟爸妈说了一会儿话,苏以沫又弹了一个小时的钢琴,这才回屋继续整理四年级下学期的课程。
当她掏书本时,粉色信封掉了出来。苏以沫打开一看,正是刚刚江爱媛给她的那个红包。
这家伙什么时候塞到她书包里的?
翌日,苏以沫放学回到家,一直没能等到江爱媛。天黑了,她也不好去江家,猜想江爱媛可以有事耽误了。
又过了一天,苏以沫回到家,离老远就看到江爱媛蹲在家属区院门口。
她手里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周围一堆孩子看着她留口水,她魂游天外,恍若未觉。
苏以沫走近,叫了她的名字,江爱媛才回过神,手里的冰糖葫芦早就化开了,她咬了一颗,随手将剩下的冰糖葫芦递给边上的小孩。
那小孩欢喜得不行,整个人一蹦三尺高,其他小孩围着他打转,“给我一颗,我也要!”
十几个孩子扒拉那孩子的袖子,江爱媛瞧着挺可乐,扑哧一声笑了。
苏以沫见她会笑,松了一口气,试探问,“你昨天怎么没来?”
江爱媛脸上的笑容立时垮了,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起得太急,脚发麻,人差点摔倒。
苏以沫赶紧将她扶起来,有些惊讶,“你蹲多久了?怎么不到我们家楼下等我?”
那边有石椅可以坐。这边的家属区什么设施都没有。
江爱媛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肚子,没有解释,而是淡淡回答她上一个问题,“昨天我跟我妈吵了一架。”
苏以沫惊讶瞪大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像葡萄,再配上婴儿肥的小脸,就像一只加菲猫,江爱媛实在没忍住,掐了下她的脸,在对方瞪视的目光中,讪讪收回手。然后淡淡道,“她怀疑我作弊。我打电话给老师。她也不信。我就跟她吵了一架。”
她强笑两声,“可笑吧。老师都在电话里夸我,她居然不信我。这就是我妈。”
苏以沫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昨天的担忧成真了,可她并不觉得高兴。她还是希望江爱媛能有一个爱她的妈妈。
苏以沫叹了口气,“走,跟我回家,咱们先写作业。回头好好吃一顿。心情再怎么不好,咱们也不能亏待自己。”她又传授自己的心得,“如果你妈不爱你,那你就更不能亏待自己。因为你要将你妈妈那份爱补齐。这样才是爱自己。”
江爱媛若有所思,不过她走了几步,又扯住苏以沫的胳膊,跟她商量一件事,“我不想吃盒饭了。我想吃点别的。”
虽然苏家盒饭味道确实还行,但是菜式太单一了,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菜。她想吃点别的换换口。比如说鱼。
苏以沫一口答应,“没问题。你是想在家做着吃还是去餐馆?”
江爱媛哪里会做饭,让苏以沫做饭,那就更不可能了。她当即拍板,“定餐。”
她问附近哪儿有公用电话,“我认识一家餐馆,饭菜特别好吃。我让他们做好了送过来。”
苏以沫震惊,现在就有外卖了吗?
她带江爱媛去了莲花小区,这会厨师正在忙着晚餐,其他人员有的正在装盒饭,有的则将装好的盒饭装上车,每个人忙得不行。
苏以沫和江爱媛怕打扰他们,只能拿着电话缩在角落定餐。
打完电话,两人也不好耽误他们工作,直接回了家。
苏以沫将那个粉色信封还给江爱媛,“我都说了不要。你怎么偷偷塞到我包里。万一丢了,怎么办?”
江爱媛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不用了。我说了给你就是给你。再说了,你确实教了我,而且教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两人推搡半天,最后取了折中的办法,苏以沫收一半,以后也只收一半。算是友情价。
江爱媛还是过意不去,“你明明教的比老师还好?而且还那么尽责。只收这么少,太便宜了。”
苏以沫失笑,“可我没有过人的履历,就算我出去给人当家教,也没人愿意聘用我。”
她幽幽道,“可见学历有多重要。所以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
江爱媛早就习惯她的论调,“我确实想考好大学,但是我妈不会为我高兴的。”
苏以沫见她又难过起来,“可你自己高兴啊。你考大学又不是为了你妈。”
江爱媛捏着一半的钱,将它放回书包里。包里有个粉色的发夹,很可爱,也很精致。
“这是我四岁那年,妈妈带我去h国给我买的。她说我皮肤白,特别适合粉色。”
她捏着粉色的夹子,突然眼睛亮得惊人,“我听说h国那边可以整容,你说我要不要整容?”
苏以沫差点被她的语出惊人吓得半死,担心她真的干出傻事,她急得站起来,“你开什么玩笑,你才多大,整什么容啊。”
要知道江爱媛的长相真的很好,她皮肤像白瓷一样细腻,瓜子脸,五官精致好看。长大后妥妥的大美人。听说她的长相有七分随了父亲,足以看出她爸长相也不俗。
江爱媛却觉得自己这主意很好,她双掌相击,整个人激动起来,站在屋内来回踱步,脸上从未有过的炙热和疯狂,“整了容,我就不像我爸了,我妈就没那么讨厌我了。她以前很疼我的,我在学校磕破了皮,她都会跑到学校问老师是不是有人欺负我?现在呢?我胳膊断了,她都不会皱下眉头,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越说越伤心,以前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难过,说到最后,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趴到书桌嚎啕大哭。
苏以沫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劝她。上辈子她可以跟爸妈断绝关系,是因为她从未从他们身上体会到父爱母爱。她是被他们伤透了心,才会逃跑。
江爱媛可不是这种情况。苏以沫设身处地想:如果她现在的爸妈给她生个弟弟,把一腔爱意都给了弟弟,她也会难过的。
曾经拥有再失去,远比从未得到更让人心碎。
苏以沫拍拍她肩膀,“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不能伤害自己。你妈妈现在钻牛角尖了,就算你整了容,也无法改变你身上流着你爸血的事实。既然你改变不了你的父母,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整容,而是等你妈妈消气。你妈看到你爸遭报应了,她高兴了,也许就不会再恨你了。”
话说完,苏以沫总觉得自己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难道让江爱媛看着她爸遭报应,她能接受了吗?
苏以沫从未觉得自己嘴这么笨,连劝人都不会。
江爱媛动了动嘴唇,“可他们势均力敌,我爸没那么容易输给我妈。我妈以前就是个英语老师,她不是个精明人,也不擅长做生意。她现在一心只想着跟爸爸对着干,我怕到最后他们两败俱伤。”
苏以沫挠头,居然不擅长做生意,怪不得斗这么久也没个结果呢。
苏以沫想了想,“他们斗他们的,如果你掺和进去,你妈还以为你是偏帮你爸呢,对你更没好脸。”
父母打架,儿女夹在中间往往最难。
江爱媛擦了擦脸上的泪,“我之前就劝过她。她把我骂了一通。”
她拿起书桌上的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就算我真的整了容,依旧改变不了我是他女儿的事实。我是她婚姻失败的耻辱。我的存在就提醒她有多失败,眼光有多差。”
苏以沫见她控制不住流眼泪,按住她肩膀,“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爱媛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爱情会让人迷失心智。”她握住苏以沫的手,“为什么你妈妈会把你放在第一位?”
虽然她和张招娣接触不多,但是她觉得张招娣就算被丈夫背叛,也不会像她妈妈那样疯狂。也不会看小沫不顺眼。
苏以沫挠挠头,“因为人跟人不一样。我妈和我爸结婚不是因为爱情才结婚的。我妈从小生活条件很差,生活得苦,她不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
江爱媛垂下头,“如果我妈像你妈一样,该有多好。”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苏以沫眼睛一亮,催促江爱媛快起来,“外卖到了,咱们先吃点饭吧?”
江爱媛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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