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  苏爱国带着妻女一块去了季家。

    两天前,季玲玲和王中辉从海南回来,这次会在季家待三天,  明天坐火车回老家过年。

    季玲玲还特地从海南带回了那边的特产:椰子糖、椰子粉、椰子、热带果脯和加积鸭。

    她下厨做了海南特色菜椰子鸡。虽说鹏城这边的天气也很热,也种植热带水果,比如说芒果,  但椰子却是没有的。

    季玲玲给苏以沫兜里装了许多椰子糖。

    跟上回相比,  玲玲阿姨的状态不是很好,  精神有些萎靡。

    一问才知,原来她怀孕了,现在才一个多月,正是害喜最严重的时候,吃也吃不下,  睡也睡不着。脸色蜡黄,瞧着像老了十岁。

    最要命的是她还失眠。又因为怀孕不好用药,就只能熬着。

    跟她相比,  王忠辉就好多了,  看起来精神焕发,英姿勃勃。

    此时他正指点江山般向大家讲他在海南投资房地产的光辉事迹,  “我有70万本金,很快在那边拍到一块地,  从银行贷到六百万,  采用预售机制,  房子全部卖出去,然后盖起了楼。房子已经盖了一半,  年初的时候,  房价才1400每平,  到了年底就涨到5000元每平了。”

    张招娣听了都暗暗咂舌,时间一年,房价就翻了三倍还多。这利润也太高了吧。

    她听了都热血沸腾,就连不用别人了。

    张招娣巴巴问,“为什么房价涨这么快啊?”

    她不懂这里面的逻辑,她没去过海南,也知道那地方就是个岛,经济条件还不如鹏城呢,鹏城房子都没卖那么贵,海南为什么可以?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王忠辉给她讲了这里面的逻辑,“预售可以推高房价,房子是买涨不买跌。一窝蜂全挤过去买,自然会推高房价。”

    张招娣似懂非懂,苏以沫一句话给她解释,“就是击鼓传花,所以这些炒房人硬生生把房价推高了。”

    季先生就是住建局的,自然知晓这其中的泡沫有多大,可惜他向上面反应,领导并不重视。他一个鹏城住建局局长也管不到海南,就只能干看着。

    在季先生家吃了顿丰盛的午餐,所有人都很开心。

    王忠辉听说苏以沫棋艺精湛,主动要跟她下棋。

    季奶奶在边上瞧热闹,“那你可得小心点儿。你爸都下不过她。”

    王忠辉自许聪明绝顶,这世上被他看在眼里的人并不多,岳母的一番话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

    两人第一局就下得焦灼。王忠辉也由一开始的不服输,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苏以沫,怪不得岳父下不过这小孩呢。这小孩棋风诡异,一会儿猛烈进攻,一会儿又严守以待。

    他每次进攻,她都能游刃有余解决,并且还会不经意间留下套子,让人防不胜防。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棋路。走一步,他都得先反思自己会不会入了对方的圈套。

    这一局足足下了两个小时才结束,而且还是他输了。

    季玲玲正在跟母亲聊孩子的话题。季夫人就生了她一个女儿,刚出生就下乡,她在育儿方面没有半点经验。

    于是两人把目光扫向张招娣。

    张招娣自然不懂象棋,于是加入两人队伍。

    季夫人夸她会教女儿,“你看看小沫被你教得多好啊。不仅嘴巴甜,人也机灵,脑子更是聪明绝顶,心也正,将来这孩子肯定错不了。”

    季玲玲也很喜欢苏以沫。这孩子天真可爱,性子也活泼讨喜,嘴巴更是抹了蜜,听她说话总能让人捧腹大笑。

    要是她的孩子像苏以沫一样就好了。

    于是张招娣说了许多育儿小知识。

    比如她单独给女儿买好吃的,女儿都要一块分享,并且还教育妈妈不该让她吃独食,这样会养成不好的习惯。

    她说得头头是道,张招娣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季玲玲有些不可思议,“太懂事了吧?”

    她以前的父母经常给“弟弟”吃独食,他可从来不会说分享的话,只会嫌弃父母给的少。孝顺的孩子从一点小事就能看出来。

    三人聊得正认闹时,一盘棋结束了。

    季玲玲得知丈夫输了,还有些震惊,“你居然下不过她?”

    王忠辉脸颊微红,他一个高材生,居然下不过一个八岁大的小姑娘,真是丢人。

    听到媳妇的话,他有些尴尬,“我……我刚刚没注意棋差一着。”

    季先生拍拍他肩膀,“没什么丢人的。这孩子极善下棋。”

    话虽如此,但王忠辉却没有季先生那么洒脱,脸颊一直有些红。得亏刚刚他没说大话,要不然那才丢人呢。

    下完棋,苏爱国一家三口就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张招娣有些蠢蠢欲动,问女儿,“咱们要不要也去海南炒房啊?我公司账上还有不少钱呢?”

    苏以沫立刻拒绝,“不行。不能买。”

    她上辈子第一份工作就是房地产,自然知道1992年海南房地产有多赚钱。但是她妈妈并不适合炒房。因为她妈妈是个农村人,身上有质朴的一面,极善长跟底层人士打交道。而银行贷款需要后台,像妈妈这种没后台的人根本玩不转。

    找季先生帮忙?那就更不可能了。他连女婿都不肯帮。又怎么可能会帮妈妈。

    她甚至不让妈妈去当炒房客,如果妈妈的房子不能及时卖出,很容易成为新的韭菜,亏得倾家荡产。

    张招娣疑惑,“为什么?我听王忠辉说,还是能赚到钱的。”

    “海南房地产的泡沫很快就要破了。”苏以沫提醒她,“海南那么小的地方,一年之间就有上千家房地产公司,总人口才674万,平均工资才182,妈,你自己算算,他们能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吗?”

    张招娣平时看报纸研究的都是政策以及广告。但女儿对人口和房地产感兴趣,经女儿这么一分析,张招娣总算弄明白了,房地产即有可能会崩盘,她有些急了,“那我们应该提醒王忠辉啊?他明年还打算干波大的呢。”

    苏以沫耸耸肩,“如果他真是商业奇才,那他应该具有规避风险的能力。更何况季爷爷才是最专业的人士,他肯定没少提醒,他说的话都不管用,我算哪根葱。王叔叔凭啥听我的?”

    1993年海南房地产才会崩盘,1992年海南房地产会被推向最高点。她没想过阻止王忠辉进入海南房地产,自然也不会提醒他撤出。她想看看他能不能逃掉。

    苏爱国也觉得闺女说得对,“你刚刚也听到了人家挣了不少钱。咱们劝人家收手,这不是挡人家财路了嘛。要是真跌了还好说。要是涨了,他们该骂我们拦他发财了。我看他也不是大气人。咱们还是别多事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袁凤心大,肯听进人话。像王忠辉这种人,他只信自己。尤其学历比他低、身家不如他的人,他根本看不上。

    张招娣竟是无言以对,“你们说得对。是我太想当然了。”

    要不是季先生,他们跟王忠辉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这事就算过去了,张招娣岔开话题,跟丈夫和女儿商量过年想吃什么好吃的?

    苏以沫脱口而出,“当然是海鲜啦。一定要有佛跳墙。”

    张招娣哭笑不得,“咱们就三口人,做这道菜,咱们还有肚子吃别的吗?”

    佛跳墙需要那么多食材,一锅都够三人吃一天的了。她倒是可以一日三餐只吃一样菜,女儿贪新鲜,可受不了。

    苏以沫一想也对,“那就做小炒。我想吃爆炒牛柳,狮子头,掌中宝……”

    张招娣听的口水都流出来了。闺女真会吃啊。

    苏爱国有些头疼,这些菜他可不会做。媳妇厨艺还不如他呢。这可咋整?难道又得花钱请厨师?那得多少钱啊。

    苏以沫拍着胸脯保证在边上指点他,让他做一桌好菜。

    苏爱国仔细一想,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进了家属区,苏以沫还在思索再加两道菜,筒子楼那边传来嘈杂声。

    这声音很熟悉,苏爱国三人探头往里瞅,白天孩子们玩耍的地方,有一伙人支了张桌子,正在院子里喝酒。

    他们喝得醉熏熏地,嗓子大到能掀翻屋顶的程度。有些胆小的孩子直接被吓哭,妇女心疼孩子,站在楼上骂骂咧咧,也有男人警告这些人“小声点儿”。

    可这些醉鬼哪里肯听,仗着醉酒,扯着嗓子回骂。

    这下他们可算惹了众怒。一群人聚在一块喝酒也没人说什么,可他们发酒疯吓孩子,那就可恨。

    一时间无数人站在楼上骂人,这些酒鬼满院子找趁手的工具要上去打人。院子里的一排自行车都被他们推倒了,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于是那些心疼自家自行车遭殃的人也加入队伍。

    这音量比酒吧的音乐声都大,苏以沫受不住这个刺激,耳朵嗡嗡地,她下意识捂住耳朵,用胳膊肘捣了下爸爸的后背,“爸妈,咱们快回家吧?”

    她最讨厌这种酒鬼了,喝醉酒就发酒疯,吵得人不安宁。甚至有些人醉酒后,也会比平时暴戾,特别吓人。

    苏爱国忙搂着闺女拐弯,连连催促媳妇别看热闹了,“快回家吧。小沫被吓住了。”

    张招娣平时工作忙,关于家属的任何消息总是最晚知道的,每天只能吃到过期八卦,现在好不容易碰到最新鲜的,她看得正起劲儿。

    刚才那几个酒鬼犯了众怒,不少人都出来骂人。俨然一桩大事即将发生,场面一定很热闹。

    听到女儿被吓住,张招娣立刻收回视线,仔细观察女儿脸色。咦?好像没什么问题啊。不是好好的嘛。

    苏以沫有些心虚,挠了挠头,“他们太凶了。好可怕。”

    这些醉鬼因为喝酒上头,脸颊黑红,就好像随时随地要打人。

    张招娣也没想到女儿是装的,连连点头,“确实挺可怕的。咱们回家吧。”

    一家三口刚拐进新房这边,就见墙角蹲着一个小孩。黑漆漆的,压根看不清谁是谁。

    苏爱国上前一看,原来是周大柱的女儿周胜男。

    苏以沫摸黑上前,见是周胜男,她握住对方的手,柔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是她的声音,周胜男抱着两只胳膊,可怜兮兮看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张招娣叹了口气,“她爸在院子里喝酒呢。嗓门最大的那个就是他。他一喝醉就会发酒疯,见人就打。这孩子胆子小,躲在这边是对的。”

    她话音一落,周胜男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显然这是后遗症。

    苏以沫蹙眉,靠!周大柱赌b、发酒疯、打人?这种男人都有老婆孩子真是没天理。怪不得周胜男这么害怕她爸。她看向周胜男,疑惑地问,“你妈妈呢?她不在家吗?”

    周胜男侧头往新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飞快垂下脑袋。

    苏以沫一家三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新房这边也不消停,云副厂长家好像在吵架,有不少人正在门口拉架。离得太远,吵吵嚷嚷十几个人的声音夹杂在一块,苏以沫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苏爱国耳朵尖,好像听到了刘厂长的声音,“刘厂长应该在劝架。怪不得他没去筒子楼那边呢。”

    张招娣无语,“大过年的,居然吵架,也不嫌晦气。”

    她牵着女儿的手,示意丈夫回家吧。

    苏以沫回头看了眼周胜男,想让她跟自己回家。

    周胜男却摇了摇头,蹲在墙边,小小声说,“我妈妈让我在这儿等她,不让我乱跑。要不然她会生气的。”

    苏以沫默默叹气,只能跟爸妈走了。

    上楼时,张招娣想看看云副厂长家为什么吵架,胳膊被苏爱国拽住,“别管他们了。回头他们再小心眼,以为是咱们散播谣言。”

    张招娣想起上回害丈夫调到仓库的事儿,立刻失了兴趣,掉头就走,“走吧,回家。”

    回到家,苏爱国倒是提起一件事,“周大柱当司机,当初他拿了些鹏城货倒卖,赚了不少钱。”

    张招娣听到别人赚钱,她兴致立刻来了,“真的?”

    苏爱国颔首,他也是听老郑说的,“刘厂长也知道这事。不过他没有耽误本职工作,刘厂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太多。”

    苏以沫也能理解。现在司机可是高危职业,尤其还要考驾照。周大柱能配合工作,他自然不会揪着对方不放。

    张招娣撇了撇嘴,“怪不得他们在筒子楼大吃大喝呢。我刚刚瞅了一眼,里面全是金贵东西,那龙虾这么大,金橙色,一个得有一斤多。”

    她伸手比划了下,瞅着个头应该是白金鳌虾,一斤要二三十。真的很奢侈。

    苏以沫咂舌,这种人渣居然都能发财,可见老天爷有时候也会打盹。

    不过高收入意味着高风险,她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张招娣见他们这么悠闲,就让两人帮她盘点这一年的收入。

    苏以沫立刻来了兴致,坐直身体,“好啊好啊。我来看看妈妈赚了多少钱。”

    两份财务报表,一份是盒饭,一份是咸菜厂。

    苏以沫拿的那份是盒饭公司的账本,苏爱国就看咸菜厂的。

    苏以沫先是粗略看了下每个月的盈利情况,然后给他们汇制一张折线图。

    福田区的盈利几乎没有变化,几乎在一定区域来回震荡,就好像一条水平线。

    罗湖区的盈利有点像高山,先是一路向上,然后到达后,数字回落。现在维持在一定范围内。

    南山区是最晚开始的,盈利线条一直往上攀升。

    苏以沫问妈妈,为什么罗湖区回落这么快?

    福田区比罗湖区早经营一年,都没什么变化,为什么罗湖区降得这么快。

    张招娣还真特地了解过情况,“因为有竞争对手。罗湖区比咱们这边富。那边的工厂特别多。有了竞争对手,生意被抢,两家你来我往,最终维持在这个区间。”

    苏以沫恍然,原来是这个缘故。那确实可以理解。南山区和福田这估计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什么时候都躲不过竞争。

    不过三个区总盈余能维持在五万多已经非常了不起。

    她翻看报表,刚开始三个区的采购都是分开的。后面妈妈又将固定采购整合在一起,由她统一采购,并且分发出去。

    苏以沫好奇,“这个能省钱吗?”

    张招娣颔首,“对。这些调料都是我从袁凤那边拿的货。她给的价格比我从批发商手头拿要便宜些。能省则省嘛。”

    苏以沫点点头,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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