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沫拎着盒饭饶过筒子楼往后走, 离老远就看到妈妈在楼底下晾衣服,似乎有人靠近,正想跟她打招呼。
苏以沫飞奔着跑过去, “妈, 咱们吃饭吧?”
叶云红看到苏以沫拎着盒饭, 冲张招娣笑道,“真羡慕你们啊。天天不用做饭,就可以吃到那么多菜。你男人在商……”
苏以沫忙打断她,“叶阿姨,云静呢?我怎么没看到云静啊?她吃饭了吗?”
叶云红被她突然打岔,愣了一下, “在家呢。估计正在吃饭。”
苏以沫点点头,拉着妈妈的手, “妈, 快回家吧,我肚子好饿啊。”
张招娣被她拖着走了几步,有些急切, “哎?我的盆, 盆还没拿呢?你怎么饿成这样?”
苏以沫忙回头把盆捡起来, 冲叶云红点了下头,催促妈妈快上楼。
回了家,张招娣看到只有两份盒饭,“你怎么没拿你爸那份啊?你这孩子, 什么时候添的毛病,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啊。”
苏以沫见妈妈要起来, 忙拽住她的胳膊, “不是。我刚刚看到爸爸, 他要加班,盒饭被他拿走了。”
张招娣还是头一回听说周六加班的,难道工厂生意很好,所以才加班?
她也没拿当一回事。吃完饭,张招娣又想下楼消食,苏以沫忙道,“妈,我最近皮肤特别痒,你说是不是因为被褥好久没洗啊?”
张招娣一听这话,赶紧问她怎么样?还痒不痒?
苏以沫摆手,“不是特别痒,但是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张招娣立刻进小房间拆洗被褥。
家里没有洗衣机,她只能手洗。好不容易洗好后,她又来了一句,“你的鞋子是不是也要刷了?”
苏以沫颔首,“对。鞋子也要刷。”
刷完鞋子,苏以沫非要跟着下去晾晒。
将被褥和鞋子晾晒好后,张招娣让女儿把盆拿回家,她出去溜达。
苏以沫立刻叫住她,“妈,你还没上数学课呢?身为老板,你总不能连复杂点的账本都看不懂吧?”
张招娣是想学知识,但是她真的不想听女儿上的课。
倒不是说女儿讲得不好,而是身为妈妈的自尊,她更能接受同龄人以及外人的教导。女儿上课,她遇到听不懂的地方,她得装作听懂了,不好意思细问,就怕女儿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你连这都不懂吗”。
苏以沫见她抗拒,半推半抱,“妈,我给你上课吧?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张招娣哪受得了这个,见女儿这么依赖自己,她缴械投降,“好好好,我陪你。”
事实上,张招娣的预想是真的。
语文课听不懂,她只需要死记硬背就可以了。
但是数学只靠死记硬背根本不行,因为她闺女会在上完课后出题考她。
明明听的时候,也都记住了。但实际操作时,全忘了,脑子就像一团浆糊,处于茫然状态。
整个下午苏以沫都在怀疑人生,为什么这么简单的算术,妈妈还会算错?
张招娣也是尴尬得不行,她是按照女儿教的办法呀,可为什么还是算错了?
好不容易答完题,张招娣额头全是汗,“小沫啊?你还有什么衣服要洗?妈帮你洗吧?”
她做题累,苏以沫上得也累。
她以前觉得学习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最难的事情应该是挣钱。但她现在不这么想了,世上最难的事是教书,尤其是妈妈这种年纪大,又没怎么接触过数学的人。一遍不容易弄懂。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洗。
张招娣却自己找到活干了,“我和你爸盖的被套还没洗呢。我去洗。你放心,妈就在家陪着你,哪都不去。”
苏以沫一想也成,只要不出去,干什么都成。
张招娣搓洗完被套,又把她和苏爱国的鞋子也给刷了,而后是家里的桌子,墙面、沙发、地板全都打扫干净。
最近苏爱国同志忙着挣钱,家里卫生都是囫囵着扫一遍,边边角角的地方都被他忽略了。
张招娣瞧着不像话,于是来了个客厅大扫除。
夜幕降临,深蓝色的天空缀满亮闪闪的星星,月光轻柔地洒落向大地,像是给这座繁华的都市添了几分柔和。商业街霓虹灯闪烁,路灯依次被点亮,马路上的自行车时不时发出按铃声,道路两旁的行人正在交谈,将这条悠长蜿蜒的街道增添几分喧闹。
苏爱国与姐姐在家属区分别,苏爱国揣着钱包蹑手蹑脚溜回家,客厅亮着一盏微弱的台灯,主卧和次卧都亮着灯,他小心翼翼敲了下女儿的房门。
随着里面传来一声“请进”,苏爱国缓缓打开。
苏以沫看到是他,松了一口气,“爸,你可算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苏爱国也不想的,是他想多赚点,下午拿了150份盒饭,商业街那边没卖完,他只好跑去岔路口兜售,一直卖到这个点才卖完。
他压低声音问,“你妈呢?”
苏以沫指了指隔壁,“在床上躺着呢。今天我被你害惨了。”
虽然干活的是妈妈,但是为了不让妈妈出去,她全程盯着对方,跟踪狂都没她敬业。她连厕所都不敢多待。
她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她打开抽屉,从木匣最底下抽出一个信封,这是她大部分存款,塞到爸爸手里,“这些钱足够还账了。别卖了。再来一次,我非没命不可。”
苏爱国捏着信封的厚道,打开信封一角,眯眼看去,怎么这么多钱?他一时有些傻眼,“哪来的?”
苏以沫叹了口气,“我自己的私房钱。”
“私房钱?”苏爱国吃了一惊,她哪来的私房钱?
苏以沫已经不想说了,“反正来路正宗,你别问了,我不想说,我今天给妈妈讲课,说的我口干舌燥,你快点回去睡觉吧。”
苏爱国有些歉疚,摸摸女儿的脑袋,将钱揣回兜里,确保进屋后媳妇不会发现,这才小心翼翼回了屋。
推门进去时,他以为自己会迎来审问,就像之前许多回那样。
没想到,他入眼看到的是媳妇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乎在睡觉。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这还不到九点,她怎么就睡了?这也太早了吧?
苏爱国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进屋时,动静太大,张招娣被他吵醒了,抬头一看是他,又重新闭上眼,嘴里吩咐着,“快给我捏捏肩。我好累。”
苏爱国立刻坐过来帮她捏肩,“你怎么了?把自己累成这样?”
提起这事,张招娣就一肚子气,“让你好好照顾小沫,你怎么连衣服都不洗,被褥也不知道搓一搓,还有那鞋子怎么不刷?”
苏爱国被她训斥得有点懵,衣服和被褥不是刚洗过吗?至于鞋子?那鞋子上有钻,小沫担心他手太重,把钻给刷掉了,她要自己刷。怎么又让媳妇刷了?
不过也不敢跟她呛声,见她累成这样,加重手上的动作。
张招娣精疲力尽,被他按得很舒服。不过这也不能怪丈夫,他也要工作,而且又要加班。家务活一直都由他做,照顾不周到也很正常。她叹了口气,放柔声音,“明年我给你买台洗衣机怎么样?你就不用再手洗了。”
她才洗了半天就累成这样。丈夫每周都要洗一回,而且还包括他们的被褥和衣服,不是更累吗?一台机子能解决的事,还是别浪费人工了。
她以为丈夫听到这话会很高兴,没想到说完之后,根本没人回答。
她扭头一看,丈夫不知何时睡着了,手放在她肩膀上做着按摩的姿势,还打着呼噜,睡得很香的样子。
张招娣挠了挠头,满脸不解,洗衣服的是她,为什么他会累成这样?
张招娣说干就干,翌日一早,吃完早饭,她没去上班,而是特地去了趟百货商场,买了一台洗衣机。当天就可以送货上门。
苏以沫醒来后,发现爸妈不在家,长长松了一口气。今儿可算不用再盯着妈妈了。
做完作业,练完琴,她就去找江爱媛,在江家玩了一天。
苏以沫下了公交车蹬蹬蹬跑回家,刚推开门,正想叫人,没想到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审爸爸。
爸爸站在茶几前,两手交握在一起,整个人显得特别局促,妈妈板着一张脸,抱着胳膊,虎视眈眈盯着他。
这气氛明显不对,难道爸爸露馅了?爸爸该不会把她炒股的事也说出来了吧?
苏以沫立刻讪笑着凑近,“妈?”
张招娣眼刀子甩过来,苏以沫吓得不敢再动,两只手交握在胸前,一副侍女随时听从主人吩咐的恭敬姿态。
张招娣一拍桌子,突然吼了一嗓子,“小沫!”
苏以沫吓了一跳,这还是她头一听看到妈妈这么凶的样子,她本能觉得畏惧,弱弱地应了一声“是!”
张招娣将茶几上的股票单摊开,曲指敲击几下,沉着脸,“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苏以沫一脸控诉看着爸爸。
苏爱国立刻否认,“不是我告密,是你妈想帮你洗床单,在你床底下发现的。”
苏以沫一脸懊悔,不该藏床底的。瞅见妈妈的冷脸,她心跳如鼓,期期艾艾解释,“妈,我就是想试试股票到底是啥玩意儿?为什么它只涨不跌?我想弄明白它的原理。你放心,我只拿了三千出来炒,没有多花钱。”
张招娣虎着一张脸,眼睛冒火,“只……三千?你出去问问,三千是小钱吗?”
这明摆在气头上,苏以沫不敢再顶嘴,默默站在边上。
张招娣见她装乖巧,想打又舍不得,她唬着一张脸继续问,“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把茅台卖了?”
之前不是只留了一千多吗?怎么转眼又投了三千?
苏以沫有两个秘密,一个秘密已经被揭穿,另一个秘密怎么也得把它藏好了。
她垂下脑袋,“不是,我没卖茅台,不信你自己去我房间看。”
张招娣见她这样子,看来茅台还好好的,她自己脑补出一堆,“你之前的账都算得好好的。这两千多肯定来路不正。你老实说,钱哪来的?”
苏以沫两只眼睛含泪,倔强地说,“这钱来路很正。不偷不抢。”
“我没说你偷。”张招娣移开目光,不敢跟女儿对视,她还没怎么着呢,哭什么。别以为她会心软,她继续冷着脸,“是不是给人抄作业挣的?”
苏以沫诧异看着她,抄作业居然还可以挣钱?
张招娣见她这表情,就知道猜错了,“那是帮人打扫卫生挣的?”
也不能挣这么多啊?
张招娣见她不说话,也就是说她又猜错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钱是哪来的?
苏以沫怕她乱猜,忙道,“都不是!是江爱媛……我跟江爱媛借的。”
张招娣更气,看着女儿的眼神都不可置信了,“你居然借钱炒股?”
钱不够,居然借钱炒股?这跟借钱d博有什么区别?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聪明懂事,不用人操心,没想到她居然会借钱炒股。这……
张招娣从包里掏出折扇,这是她平时带在身上扇风的。这会儿实在气炸了。
不管不成了!居然借钱炒股!这要是再不管,以后不定能干出多少糊涂事呢。她现在挣再多的钱,也不够女儿糟践。
她示意女儿把手伸出来。
苏以沫见妈妈来真的,缩着脖子往后退,警惕地看着她手里的折扇,“我……妈,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张招娣冷着脸,“你还有下次?先顾好这次吧!”
求饶是不成了,苏以沫只好将手伸过去。张招娣捏住女儿稚嫩的手指,再看看女儿眼里含泪,心一软,到底不舍得打下去,只冷着脸问,“以后还敢不敢借钱炒股?”
苏以沫缩着肩膀,摇了摇头,“不敢了!”
张招娣见她这么可怜,立刻将枪头对准丈夫,“还有你!她做什么不好?你居然让她炒股?你还特地跑去上海给她买股票,连工作都不管了。你对得起国家对你的栽培吗?”
苏爱国张嘴想解释,眼尾扫见女儿曲起的手指,他立刻心领神会,垂下头,“是我错了。小沫一跟我撒娇,我就心软。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苏以沫瞪大眼,啥玩意儿?爸,不是你主动说的吗?怎么全赖她身上了?别人家的爸爸给自己的孩子遮风挡雨,她爸爸倒好,出了事,他将她举起来顶着。太欺负人了!
欺负小孩子没人权啊!
当然苏爱国听不到她的心声,要是知道,他一定会反驳她::那500份股票都是你的,你赚的钱也不分我,我请假替你跑一趟上海,受了两天两夜的罪。再说你是你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舍不得打你,却舍得打我啊。养女千日,用女一时。现在到了你该回报我的时候了。
苏以沫刚要张嘴,只听苏爱国可怜兮兮地说,“至于去上海,其实也没花多长时间,我就是在那边排了两天两夜的队,吃了凉馒头。我连厕所都不敢去。”
苏以沫懂了,这是苦肉计啊!好吧,你赢了!毕竟是亲爸,也不能看着他遭罪。于是她很有义气地站出来,“妈,都是我的错,不赖我爸,是我求他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张招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不过她也没空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板着脸看着两人,“小沫是主谋,你爸是从犯。要是没有你帮忙,她根本不能成事。你俩都有错。说吧,你们打算怎么改正错误?”
苏爱国往边上挪了挪,他就是个从犯,一切都得听主谋指挥。
苏以沫在心里一万次腹诽爸爸真的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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