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沫的猜想很快得到证实, 从8月10号开始,上证指数直线下跌,8月11号股票认购单交上去这天, 股市更是下跌1044。
如此迅速让股民人心惶惶。之后的两个月一直呈现下跌趋势。
8月7号上证指数收盘为100523, 到了到了11月19号,就只剩下39516,跌幅高达6069。
许多股民抱头痛哭,苏爱国甚至能够看到不少人哀嚎的声音。
老郑和老刘心情也不太妙, 两人手握的新股虽说还没上市交易,但瞅着目前股市行情,发行价未必比他们的认购价高, 他们能不心慌吗?
两人开始羡慕苏爱国跑得快, 后悔当初没能跟他一块跑。
“如果当时我也以三百块卖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慌了。”
苏爱国只能适时安慰他们, “没事儿,等你们手里的股票上市肯定赚得盆满钵满。现在被套住的都是老股。”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只要股票一天没上市,两人没有拿到钱,他们心里就没法踏实。
苏以沫放学后,带着江爱媛一块回家写作业。
两人正在聚精会神写作业,突然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声, 江爱媛碰了碰苏以沫的胳膊,“哎, 你听到了吗?有孩子哭。”
江爱媛注意力不集中,总是被一点小事惊醒。苏以沫有些无奈, “这不是很正常吗?肯定是前面筒子楼,又有家长打孩子。”
江爱媛见她不敢感兴趣,只得继续写。
刚落笔, 又有一个孩子哭,吵得她心烦意乱,她烦躁地抓抓头发,“最近几天你们筒子楼越来越暴躁了,你没发现吗?”
苏以沫没太关注,“发现又能怎么样?他们又不是把孩子往死里打,警察来了都不管。我又能怎么办?”
整个筒子楼还没有把孩子往死里揍的家长,真发生这样的事,不说他们在新房这边,就是其他人家也都跑过去劝了。
江爱媛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事有点不对劲儿。为什么这么多孩子哭啊?”
苏以沫叹了口气,“可能是股价下跌,家长们亏了不少钱,心情不好,再碰上孩子吵闹,所以就动手了吧?这些家长也真是,一点自控能力都没有。”
江爱媛听着都觉得可怕,“赢了就高兴,输了就暴躁。这种心态不适合炒股。”
苏以沫点点头,催促她别管他们了,快点写作业。
等江爱媛写完作业,回家时,经过筒子楼,明明已经八点了,依旧吵吵嚷嚷。
她碰了碰苏以沫的胳膊,“对了,你妈去山东,回来了吗?”
苏以沫点头,“早就回来了。她在那边建了厂,已经在首都那边打了广告。卖得还不错。”
江爱媛笑了,“我妈说鹏城这边的大超市已经开得够多了,羊城也开了六家。下一步就是往海市和首都扩展。速度真快啊。”
苏以沫也觉得现在生意好做。开超市只要八个月就能回本。利润高得惊人。
哪怕袁凤不会做生意,只靠底下的干将也将超市开得遍地开花。有时候资金多真的很占便宜。
如果赛兴达上市,袁凤募集到更多资金,把赛兴达开到全国各地,赚的钱还会更多。
晚上睡觉,苏爱国翻来覆去烙烧饼,张招娣睡在他旁边,被他弄得没脾气,“你怎么了?”
苏家国就把工厂最近的低迷说了。不仅是老郑、老刘,只要炒股的人精神气好像都抽没了。
张招娣听着情况不妙啊。这样会耽误工作。尤其是丈夫,不仅要工作,还要学习。天天被外事侵扰,他还有心情学习工作吗?
于是第一天,她跟女儿商量,“以后别让你爸帮你炒股。他这人不能一心两用。尤其容易受身边人影响。”
苏以沫挠挠头,她倒是把这事给忘了。爸爸就是耳根子软的人,如果再让他帮忙炒股,他可能没法安心工作。
于是苏以沫在饭桌上宣布以后不炒股了。
苏爱国惊了一瞬,“啊?为什么不炒了?你不是想知道股市的奥秘吗?”
苏以沫笑了,“我已经悟到一点了。这些股民炒股其实都是瞎起哄。看别人买,他们也买。我以后上大学,选金融专业,到时候再研究也不迟。现在研究会耽误学习。”
张招娣颔首,“是啊。你现在研究股票确实太早了。没必要这么着急。”
她扭头看向丈夫,“还有你也是。你们这些员工整天蔫头耷脑的,上头肯定会有意见。”
苏爱国还好一点,毕竟他没有股票被套牢,但最近厂领导确实不对劲儿,时不时就到车间巡逻,该不会要立典型批评吧?他也反应过来了,“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提醒他们。”
上班时,苏爱国提醒老郑等人注意些,工作不认真,很有可能会领导挨批评。
炒股赚钱的时候,甚至有人生出辞职专业炒股的念头。现在炒股赔钱,这些人自然比平时更加爱惜工作。
听到苏爱国的话,一个个也都强打起精神,不再讨论股票,工作也越发卖力。
这事仅过去两天,厂里就开会批评职工炒股。
皆因为发生一件大事,有个职工借了高利贷炒股。因为股价下跌严重,借的高利贷利滚利翻了几十倍,他还不起钱,想要跳楼一死了知。幸亏家人发现及时,抱住对方,才没跳成。
但这件事却闹得很大,被其他职工上报给了领导,刘厂长知晓此事,特地开了员工大会。
炒股可以影响员工的精神,这是一定的。赚钱的时候,得意忘形。赔钱的时候,唉声叹气。而且他们开小差的时间也比以前多。
现在是厂里最忙的时候,任务量本来就比平时重,这时候还不好好工作,肯定会耽误进度。也难怪刘厂长急了。
于是在会上,不少人挨了批评,甚至还有几个为了炒股请假的职工被罚钱,再有一次就会被开除。
这次会议后,上班时,组长狠抓员工们的纪律。
请假必须说明理由,生病请假要附上诊断书,事假要写明理由,比平时严格很多。
上班时间更是不许谈论股票,谁讨论被组长抓到就要被罚款。
苏爱国耳根子获得清静,回家女儿也不讨论股票。只是苏以沫每天依旧会看证券报,却不再给爸爸分析股票行情。
时间一转眼到了12月10号,鹏城市政府终于查出8月10日倒卖抽签表事件。光内部截留私买的抽签表就高达105399张。处理75名干部,金融系统职工4180人,“罪大恶极”的9人被公开处理,此案告一段落。
从11月之后,股价开始触底反弹,再加上新股上市,涨了一波。但是股民们的情绪依旧彷徨不安。这案子下来后,股民们对股市重施信心,股价持续上涨。
不过这些不关苏以沫的事了,她说不炒股就不炒了。甚至从来没有在饭桌上讨论股票行情。
倒是这天放学回来,苏以沫从爸爸口中得知一件事。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不敢置信看着爸爸,“你说什么?郑叔叔要辞职炒股?真的假的?”
脑子坏掉了?好好的工作不要,居然跑去炒股?
苏爱国刚刚听说时,也是不敢相信。因为工作时禁止谈论股票,所以苏爱国已经好久没跟老郑老刘谈论股票的事情。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呀,老郑突然就给他来个大惊讶。
听到这个消息,苏爱国第一个反应就是“老郑莫不是疯了,正常人谁敢有这个念头。”
苏爱国见女儿不信,再三保证,“不是疯了,是真的。他今天下班特地跟我说的。还说要回去写辞职报告。”
虽然爸爸一再保证是真的,苏以沫还是无法相信,她现在只怀疑一件事,“郑叔叔真的为了炒股才辞掉工作?机械厂的待遇这么好。他辞掉工作,以后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吗?他想炒股,可以让郑婶子去买啊。他没必要辞职啊。”
苏爱国也是这么劝他的,他让女儿待会儿先吃饭,不用等她,他再去劝劝。
苏以沫跟他一块去,“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这简直匪夷所思。
在屋里写作业的江爱媛,听到两人的交谈时也放下笔,“我也去吧。”
苏以沫摆了摆手,“你可拉倒吧。赶紧写你的作业。基础这么差,你还瞎打听。我回来后再告诉你。”
江爱媛真的太想去了,巴巴跑过来揽住她胳膊,想让她通融一一。可瞅着苏以沫斜过来的眼神,她讪讪松开手,“不去!我不去!那你快去快回,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苏以沫抽了抽嘴角,“你以前把自己涂成鬼的时候,鬼都没害怕你,你怎么好意思怕他呢?”
江爱媛小脸涨得通红。这丫头说话太损了。这世上有她这么好看的鬼吗?
苏以沫和苏爱国并肩往筒子楼方向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厂里限制后,郑叔叔后来又炒股了吗?”
苏爱国点头,“应该有吧。我不太确定。咱们下班不敢讨论,免得被同事看到了举报。”
苏以沫服气了。
两人到了郑家,老刘和老刘媳妇也在。
看到苏爱国和苏以沫过来,老郑媳妇招呼他们坐下,她脸上愁云惨淡,显然也不赞同丈夫辞职炒股。
她给大家安排的位置特别有意思,几乎将老郑围成一个半圆形。
老郑媳妇给大家端茶倒水,叹了口气,“你们帮着劝劝。他铁了心要辞去工作,我怎么劝都不听。”
老郑女儿也是倔强地看着爸爸,显然也觉得爸爸的决定太荒谬。
老刘有些想不通,“你咋想的?虽然厂里不许讨论股票,但他们又不能禁止咱们炒股。你想炒,你就让嫂子帮你买呗。何必辞职炒呢?”
老刘媳妇也跟着一块劝,“是啊,你们两口子都没工作,靠什么生活呢?还有你们买的房子,还有一半钱没交呢。不是厂里员工,房子可是要被收回去的。老郑,你糊涂啊。”
集资房是满五年才给房产证,到时候需要把剩余的尾款补齐。
房子刚盖完,人还没搬进去呢。他们就辞职,厂里肯定不给房产证啊。顶多会把之前交的钱还给郑家。外面房子多贵啊,现成的集资房便宜卖给他们,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现在却要辞职,这不是傻么?
她这话也是好意。
殊不知老郑就是打着之前买房的钱。
他等众人说完后,把最近炒股赚的钱说了,“年初把股票全抛出去,我总共赚了12000,上回咱们去上海买了50股,我赚了八百块钱。上个月,股票跌到谷底,我买了一万块钱的股票。直到今天,股价最低的那只已经涨了25。”
老刘瞪圆眼睛,一个月赚了2500?这么多?
老郑将最近所得一一列给他们听,“还有咱们上回买的新股,现在还没上市。但是等行情好了,他们一定会上涨,到时候又是十倍利润。你们觉得工作能赚这么多吗?”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苏爱国是工程师助理,工资要稍微高点儿。老郑和老刘都是底层职工,每月工资也才420。一年下来五千多。
他只靠炒股一年就有这么高收入,真的是暴利。
苏爱国还是那句话,“你平时也可以炒啊?咱们下班时间那么早,你有的是时间。”
老郑晃了晃手指,“你这话就错了。炒股得亲临现场才行。就比如这次买的一万块钱股票,我也是看别人买的,我才买的。”
老刘听出他话里的推崇,“谁啊?”
老郑也不瞒他,“新认识的一位牛人,别人都叫他股神,他一次买了十万块钱。不少人都跟在他后头股。我想跟他好好学学怎么炒股。”
至于他媳妇,他冲对方道,“等我辞职后,咱们就搬家,到交易中心附近租房,到时候你就在附近找个私人工厂。你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我专心炒股。这不是很好吗?”
苏以沫瞠目结舌,看似一样,但其实不一样。
因为老郑媳妇只能去私厂,工资肯定很低,而且她去工作就没时间做饭,照顾孩子。
但老郑媳妇哪里劝得住丈夫,抱着女儿失声痛哭。
苏以沫好奇问,“婶子去工作,小姐姐怎么办?”
老郑摆摆手,“没事儿。她可以到餐馆吃饭,也可以吃你们家的盒饭,反正饿不死。”
话都说到这样了,苏以沫觉得郑叔叔是铁了心了,于是其他人不再相劝。
回去的路上,苏爱国罕见沉默起来,快到家时,他才问,“炒股的人都这么疯狂吗?”
苏以沫失笑,“爸,你之前不是也这么疯狂吗?你不问我就借了3200。那时候的你压根不懂炒股,但你就敢借,因为他坚信炒股能赚到钱。这个信念战胜一切恐惧。利益催人心呐。”
苏爱国抿了抿唇,他幽幽看着女儿,“所以你故意折腾我?让我去做生意?”
他老早就想说了,明明女儿有私房钱,为什么还让他去摆摊赚钱?这会儿他全明白了,女儿就是故意的。
苏以沫打着哈哈,“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上次是3200,下次来个32000,我就没钱还啦。”
当激动消散,苏爱国才找回理智,这会儿再听女儿这番话,他惊出一身冷汗。是啊,之前只是3200,下次他会不会连32000都敢借。不是不可能啊,因为他媳妇真有这么多钱。
他一脸后怕,甚至他给女儿保证,“以后我再也不炒股了。”
太可怕了。他可不想像老郑那样入了魔似连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苏以沫笑着点头,“你能想开就好。”
苏以沫回到屋里,江爱媛一脸幽怨看着她,“你怎么才回来?”
苏以沫坐到椅子上检查她的作业,看了一遍,“还成。”
江爱媛碰碰她胳膊,“怎么样了?劝住了吗?”
苏以沫撇撇嘴,“没有。他铁了心认为炒股能挣到钱,咱们五个人都劝不住他。太疯了。”
江爱媛笑了,“你这算什么疯啊。我还听说有个公务员辞职炒股呢。”
苏以沫满脸震惊,江爱媛点头,“真的,没骗你。就是咱们小区的。”
苏以沫摇头叹气,疯了,全都疯了。
江爱媛作业写完,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让苏以沫明天去她家一趟。
苏以沫奇了,“为什么?”
江爱媛挠头,“我要把不用的东西都收拾一下。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你就拿回来接着用。”
苏以沫坐直身体,“为什么要收拾?你们家那么大,还放不下你的东西?”
江爱媛摆摆手,“我的房间太旧了,我想重新装修一下。我妈同意了。后天就开工。”
苏以沫翻了个白眼,“你的房间不是旧,是太花哨了。”
江爱媛的房间就是非主流时期的装修,跟舞厅似的,墙面全是动感的图纹,特别辣眼睛。
江爱媛自顾自说道,“还有我的床也得换成硬的。你不是说硬床对脊椎好嘛。还有柜子,写字桌也得换成新的。”
苏以沫羡慕得不成,“有钱人的生活真的太美妙了。”
江爱媛切了一声,“我再有钱能跟你这个小富婆相比吗?你现在可比我有钱。”
苏以沫立刻反驳,“我没有房,你有房。”
江爱媛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存款,可不是房子。”
知道说不过她,江爱媛背着书包头也不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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