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沫参加这场钢琴比赛只有一张家属票,郝思明只能在外面等着,两人出来后,与他汇合。
郝思明招了一辆出租车,三人坐进去,正打算离开,突然霍先生追了出来。
霍先生递给苏以沫一张名片,并表示想跟张招娣聊聊。
张招娣眼睛一亮,霍先生这是想收小沫为弟子吗?
电视台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张招娣当即邀请霍先生到附近的酒店包厢谈事情。
此举正合霍先生之意。
坐上出租车,四人很快到了附近的酒店要了一间包厢。
霍先生似乎有急事,落座后,他谢绝张招娣递过来的菜单,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提议说了,“这孩子基本功扎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有意收她为徒。”
张招娣脸上刚露出喜色,可想到之前女儿说不想以钢琴为业,她又有些为难了,下意识看向女儿。
苏以沫却并没有拒绝,“霍先生,我对钢琴只是单纯的喜欢,并不会以此为业,将来我想学金融。”
学艺术的人天然就三分清高,霍先生也不例外,听到她的想法,他脸上的表情裂了,就好像守着宝物暴殄天物的那样可惜。
他想劝劝张招娣作为家长,不能太惯着孩子,却听苏以沫继续道,“虽然我不会以此为业,但我会好好练琴。这是我的一大爱好,而且也是难得学成的特长,我不会浪费。如果真能得您指点,这是我的荣幸。”
霍先生明白了,这孩子就是单纯的喜欢钢琴,并不图名利,倒是他之前觉得她小小年纪就被金钱迷惑,有点过于武断。
他想了想,“我可能没办法随时指点你。如果你想钢琴水平更上一个台阶,最好请技术高的来指点。”
苏以沫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之前霍先生指点她的点,都是她老师教的。这大概就是钢琴老师跟钢琴家的区别。钢琴家对钢琴曲是精益求精,钢琴老师却是达到九成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颔首,“好,我一定会聘请好一点的老师。”
霍先生松了一口气,说完正事,他还有要事处理告辞离开,再三谢绝张招娣的留饭邀请。
走到门口时,霍先生突然想到什么,冲苏以沫说了声,“你弹的非常好。今天只得了第三,你也别气馁。这个节目是那位冠军老爸投资的。你们也算沾了她的光,所以才能上电视。也别嫉恨人家。这世上许多天才并不都能发光。你这样无欲无求,其实反倒更能静下心精进自己的技艺。”
苏以沫张了张嘴,她能说自己压根不是无欲无求么?算了,她解释再多,霍先生也不能理解,反倒认为她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倒不如将错就错吧。
苏以沫和张招娣回到鹏城,以为苏爱国会过来迎接。毕竟今儿可是周末。得知女儿得了全国第三,他一定会巴巴跑过来庆祝。
但是三人在火车站门口看了半天,就是没看到苏爱国。
张招娣怕女儿失望,就帮着丈夫说好话,“可能他有事耽搁了。你也知道你爸还处于试用期,领导对他有很大期许。”
苏爱国能转岗,可是施工和总工程师共同保举,哪怕不为了他们失望,他也得认真工作。
苏以沫没放在心上,反正到家就能看到了,“走吧。咱们回去。”
两人回到家属区,苏爱国并不在家,等了半个小时,他才回来。
张招娣扯了下他的胳膊,往旁边拽,“你真的加班了?我刚刚经过工厂门口,没看到有人加班啊。”
苏爱国愣了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加班,“我刚去找姐姐了。”
不等媳妇追问,他看向媳妇身后的女儿夸了几句,“爸爸看到你的比赛了,你的演奏水平提高不少啊。”
苏以沫正想告诉他,自己得了霍先生指点,没想到苏爱国先告诉她们一件急事,“我爸出事了,我得回趟老家。就等你们回来呢。”
张招娣眉头下意识皱紧,该不会有诈吧?她试探问,“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肺部出了问题,人已经送到市里医院了,我妈打电话过来,让我和姐姐明天就坐火车回去。我刚刚就是去通知我姐,待会儿还得去买票。”苏爱国显然很着急,一边回答她们问题,一边收拾行李。
张招娣蹙眉,肺部出问题,听起来很严重啊。可她工作忙,没时间回去。
她也没问厂里怎么说,毕竟亲生父亲生病住院,这是孝道,工作再要紧,厂里也不能拦着。
苏以沫拽了下爸爸的袖子,“我也去。”
她爸耳根子太软了,爷奶没病没灾都能打着孝顺的名义要走那么多钱。现在生病了,不得可着劲儿要啊。她必须得去看看。
苏爱国看着女儿,她眼底一片青黑,小脸憔悴,一看就是在火车上没吃好没睡好。这刚到家,又要回老家,虽然这次只需坐11个小时的火车,比去首都近不少。但是旅途辛苦,他还是不想女儿遭罪。
苏爱国不建议她这么累,“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没必要去老家,你一个孩子也做不了什么。”
苏以沫握住他的手,“那也是我爷爷,他生病了,我怎么能不回去看呢。妈妈工作忙走不开,我再不去,爷奶肯定会不高兴的。”
苏爱国有些迟疑,这确实像是他爸妈能说出来的话,但是她们回家,他爸妈也不见得高兴。上次回去,女儿遭父母嫌弃,他心里也不好受。本能不想让女儿遭罪,可女儿这么有孝心,他硬拦着,也说不过去啊。
于是他将目光移向媳妇,想让她劝劝女儿。
张招娣却觉得女儿跟去也行,免得丈夫被养父母忽悠几句就什么都答应下来了。
她从善如流颔首,“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一声。要是病情严重,我跟袁凤说一声,怎么也得去看看。尽尽儿媳妇的孝心。”
一锤定音,再无更改。
苏爱国无奈,只好应了。
苏以沫问爸爸,“小亮几个回去吗?”
苏爱国摇头,“不用了。小亮三个忙着做生意,而且小孩子嘴不严,你姑担心他们被人套话,不打算带他们回去。”
苏以沫点点头,姑姑想得是对的。确实不能带小亮三个回去,尤其小华,那是个没心眼的孩子。不用糖果诱惑,随便一个人就能套出他的话。姑夫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过来抢孩子。姑姑不带小亮三个回去是正确的。
苏以沫重新收拾几件衣服,睡了一觉,翌日一早天不亮就跟着爸爸和姑姑上了火车。
这次姑姑并没有穿得奢侈,更没有戴金项链(被她卖了),衣着就是普通鹏城人的打扮。
三人到了g省,已经是晚上20点了。
苏爷爷住在县城医院,三人直接拎着行李去医院探望。三人到了医院,找到病房,苏爷爷躺在床上,几年未见他脸色憔悴许多,头发已经半白,苏奶奶陪在边上,脸色说不出的凝重。
看到苏爱国三人,苏奶奶直接扑过来,朝着苏爱国的胸口又捶又打,“我养你有什么用,几年不着家。你心里只想着你那个小家,早就把我和你爸的养育之恩忘得一干二净,你就是个白眼狼。”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话语,周围人同款谴责的目光,只不过这回换了观众。
苏爱国听到这话,果然歉疚地垂下头,低头认错。
只要爸爸一天不能证明自己是被他们偷抱走的,他就得还爷奶的养育之恩。苏以沫站在边上,等奶奶发泄够了,这才上前关切地问爷爷,“得的是什么病?医生怎么说?”
这话像是打开了开关,苏爷爷咳了几声,这才示意老伴消停,“别说了。孩子刚回来。”
刚刚一直没开口,不就是默认苏奶奶的话么?这老两口总喜欢唱双簧,苏以沫已经习惯他们的基操。
苏爷爷刚想解释,咳个不停,苏奶奶过来给他顺嘴。
苏爱红叫来了医生,从医生那边了解情况。
简单来说,苏爷爷得的是肝硬化,病情严重,现在需要移植肝脏。叫他们过来,一是为了让他们出手术费。二是让他们配合医生检查,看他们的肝适不适合移植。
医生怕他们有心理负担,“你们放心,肝是可以再生的。移植后,卧床休息两周,就可以恢复原来的状态。大概四个月后就可以长出一个完整的肝。”
苏爱红和苏爱国表示会配合检查。
苏以沫有些担心姑姑,“这个病遗传吗?”
据她所知早期肝硬化只需要药物治疗,现在爷爷需要移植肝,肯定到了晚期。
医生一愣,摇了摇头,“部分肝病是遗传性疾病,可能会遗传给下一代,但是肝硬化不属于遗传病。”
苏以沫松了一口气。不遗传就好。
医药费这边,苏奶奶让他们五五分。这个提议苏爷爷也没有提出反对。
苏以沫看了他们好几眼,因为老家这边是重男轻女,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父母生病和养老问题由儿子负担。女儿一般负责在医院伺候。爷奶刚刚责备爸爸,医药费却让姑姑一块承担,难不成他们还是更偏向儿子?
苏爱红经过短暂的愣怔后,也明白爸妈的意思,无非是她现在嫁得好了,应该帮扶家里。
不过弟弟帮了她许多,鹏城那儿又是男女平等,医药费一块承担也是正常,所以她也没说什么。
苏以沫在医院陪了一会儿,就跟着爸爸和姑姑出来找住处。
他们自然不能回老家住,一来有点远,来回不方便,二来苏爱红不想再回老家,免得跟前夫遇上。
三人在医院对面租了两间民房,可以在这儿做些吃食送到医院。
苏爱红特地去菜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炖了鸡汤。炖得骨肉分离,这才端着一大锅去了医院。
苏以沫没有跟去医院,她在附近的小卖部给妈妈打了电话,把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张招娣得知丈夫要做肝移植,虽然肝可以再生,但她还是觉得不值得,“你让你爸去警局问问,那家人还没找到吗?”
苏以沫明白妈妈的意思,如果爸爸真是被抱走的,给人贩子做肝移植,就成了冤大头。
中午爸爸出来买饭,苏以沫趁机把爸爸拽到僻静处,把妈妈说的话重复一遍。
这几年苏爱国一直没有得到答复,他后来也打电话过来询问,但是警局电话换了,他一直没有回老家,所以他默认那家人还没找到。
不过派出所就在附近,来都来了,顺便问一问也没什么。
于是他带着女儿一块到了警局。
接待他们的并不是之前那位民警,据这位当值民警说,之前的民警已经调走了。
苏爱国没想到前一位民警没有交接好,“那你能帮我查查那家人有没有回来?”
民警得知是四年前报的案,他去翻找记录,“我明后天帮你们跑一趟,过两天你们再过来一趟吧?”
苏爱国和苏以沫只能无功而返。
这时候警察办案的速度是非常慢的,苏以沫怕爸爸着急,只能安慰他,“再等等吧。爷爷这边做完手术也得留院观察,大概四五周后才能出院。”
肝脏检测一周,做完手术休养四周,整整五周时间。苏以沫有些担忧,“爸,你请这么久假会不会不太好啊?”
之前就是因为试用期三个月,不能请假,爸爸才没跟去首都。其实她知道爸爸很想亲眼观看她比赛。
苏爱国摸摸女儿脑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已经向厂里请了两周假,云副厂长同意了,答应会将我的试用期往后延。后面会请护工照顾你爷爷。出院回家包一辆车。”
苏以沫松了一口气,还好云副厂长这次没穿小鞋,难得的通情达理,要是因为请假错过转正,爸爸太憋屈了。
苏爱国带着女儿到附近餐馆吃饭,手里还提着食盒,让老板帮忙打一份。
苏奶奶前几天照顾苏爷爷,两个儿女在这儿,她回家歇息去了。姑姑在医院照顾病人,苏爱国待会儿要回去替她。晚上也是苏爱国帮忙擦洗身子以及守夜。
姑姑在小院熬汤,也只是熬给苏爷爷一人,毕竟房东自己家也要做饭,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占着锅。
将一碗牛肉粉打包好,苏爱国付完账,正打算离开,迎面遇到一位六十出头,穿着蓝色工装的老头,他似乎有些疲惫,脸上全是深深的褶子。
对方跟老板要了一碗牛肉粉,从兜里掏钱,一摸全是小面额的钱币,一毛、两毛、五毛、一块,最大也才十块。这一掏硬币夹杂在纸币里,掉到地上,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微微有些窘迫,手有些颤抖,将钱递了过来。
他堵在门口,苏爱国正打算出去,见他一直不离开,苏爱国轻咳一声,示意他让让。
老头看到穿着衬衫和戴着手表的苏爱国,吓了一跳,躬身鞠了一下,嘴里喊着“对不住”,这才让开两步。
苏以沫瞧了他好几眼,原以为只是一段小插曲。
下午她去暖水房打水时,又遇到了老头。
他似乎正在跟家人说话,一个同样落魄的老婆子,老夫妻俩拿着单据愁眉苦脸,“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咱们钱还没凑齐。医生肯定不会给他手术呀。”
医院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家丑事,苏以沫不是圣母,也没有想要救济全天下的宏愿,拿着水瓶转身离开。
转眼过去两日,苏以沫和爸爸一块来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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