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以沫接过研究员手里的资料,“我会整理出来的。”
她现在的工作非常枯燥,把三位研究员所需要的资料整理汇总, 然后跟在研究员后头学习分析。
工作内容倒是不难,就是琐碎,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偏偏这时候手机响了,电话是江爱媛打来的。
她的声音似乎很兴奋, 接听后就用甜死人的声音说话, “小沫?你一定要请我吃饭。你可是小富婆啊。”
苏以沫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百福涨了多少?”
“涨了265。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以前跟我说港股没有涨停板限制, 我还不信,这回我是真的信了。真的太厉害了。”江爱媛自顾自说个不停,“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块聚聚。”
苏以沫深吸一口气,好吧,这就是命。她明明已经进了研究部门, 但还是输给了妈妈。
下午拖着沉重的步伐, 苏以沫回到家,肚子饿得咕咕叫。作为新入职的员工, 唯一的好处就是她不用加班。
回到家,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菜, 张招娣还没回来, 苏爱国却是早早就回来了,正在书房看书。
看到女儿推门, 苏爱国冲她挤挤眼睛,“你知道了吧?这次你妈赢了。”
苏以沫低垂脑袋,“是啊, 我妈赢了。我们都输了。”
苏爱国见女儿灰心丧气,拍拍她肩膀,“其实你已经很厉害。努力过了,你就别丧气。至少五年后,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啊。”
苏以沫看了他好几眼,“您是不是知道我妈的打算?”
苏爱国憋住笑,轻咳一声,走在前头,“没有啊。我怎么可能知道。”
苏以沫才不信,“你都输了,还笑得这么开心。肯定是在幸灾乐祸。爸,你怎么能这么盼着我输呢。我可是你亲闺女。您这样做,可一点男士风度都没有。”
苏爱国见她生气,有些慌了,还有些心虚,他好像确实不该盼着女儿输才对。他急得团团转,为了消气,竹筒倒豆子把情况都说了。
苏以沫一听妈妈要让她管理苏茶甜,整个人都懵了,“我才刚毕业,她就让我管理工厂?她这是拿我的职业生涯开玩笑。我现在可是应届生。”
苏爱国疑惑,“应届生怎么了?”
张招娣正好进门,听到后面的话,也好奇问,“对啊,应届生怎么了?”
苏以沫颔首,“做我们这行,淘汰率非常高。如果我没有成为证券分析师。以后我想再进这行,人家也不要我了。这是应届生的优待。”
张招娣摸摸下巴,“那也没事儿。三年后,你再接手奶茶厂也没事儿。你先忙你的。”
苏爱国:“……”
就这么改变主意了?媳妇,你的立场呢?
苏以沫解决完一桩心事,接下来就轻松多了。她还有兴致跟爸妈聊庆祝的事儿。
张招娣想了想,“要不然也办场宴会?请你的那些朋友过来?”
苏以沫没什么意见。
张招娣把这事交给苏爱国来操办。
周末,苏以沫和江爱媛一块聚餐。去的是特别贵的餐厅。
江爱媛一进去就点了几样特别贵的菜,“好家伙,咱俩相处这么久,这是你头一次带我来这么高级的地方,今儿我非得宰你一顿不可。”
能宰老抠一笔,江爱媛做梦都得笑醒。
苏以沫好笑,“你想吃就吃吧。过几天我家要举办宴会,你到时候别忘了出席。”
江爱媛自然没有不应的。
饭菜上来,两人聊了一会儿生活上的事,又开始转问工作上的事,江爱媛依旧在抱怨工作辛苦,然后反问苏以沫,“你呢?新职员是最辛苦的。你又不肯暴露自己的身份,肯定没少受气吧?”
苏以沫摇头,“倒是没人给我气受。而是这个助理的工作本身就很辛苦。每天都是做些琐碎的杂事。”
除了她,还有一位助理,工作量不比她少。
她揉揉眉心,“我们这个专业淘汰率非常高。一年之内能跑掉七成。能坚持三年都是王者。我现在回到家,只想躺着,连小学数学题都不想算。”
江爱媛没有经历过体力劳动,但光听她的形容就觉得很辛苦。
她好奇问,“你怎么不辞职啊?”
苏以沫摆摆手,“我要是辞职,我妈就要把奶茶厂交给我。”
“那不是挺好吗?”江爱媛眼睛一亮,为好姐妹能够独当一面而高兴,“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当老大就没人管你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比给人打工来得强啊。”
苏以沫觉得这丫头怎么傻乎乎的,居然连这点手段都看不出来,“我妈这是在温水煮青蛙呢。她想让我先接手奶茶厂,后面是咸菜厂,再然后就是百福。我才不上她的当。我要多玩几年。”
江爱媛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她是知道张阿姨有多忙的,“你要是真当了女强人,咱俩估计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苏以沫见她还没傻到家,总算满意,“可不是嘛。所以我宁愿继续当我的研究助理。”
转眼到了宴会当天,张招娣请的都是自己在圈内的好友,当然也有股东。
这次股价上涨,除了张招娣本人受益,其他股东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有几个股东想趁现在股价涨起来,打算卖一点回本,免得市场不景气,股价又开始下跌。
苏以沫在边上听着他们交谈,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张招娣有意让女儿在这些人面前露脸,让女儿说说她的想法。
虽然她面对的都是大佬级别,苏以沫也没有怯场,她发表自己的见解,“咱们是在港城上市。你们也知道1998年港股遭到恶意做空,后来股市回稳是因为港城政府出手救市。这两年陆陆续续退出,发生‘9·11’事件才让港股大跌。全球股市都是疲软。但从去年开始股市就开始缓慢上升,股东们开始有了信心,应该会进入下一个慢牛。我不建议你们现在退出。”
她将港股与美股之间的关系一一捋给大家听。这些股东搞实业干得风生水起,但是论起股票,他们跟三岁幼童没什么区别。
上市没多久,股票就持续走低,让他们心态崩了,此时看到股市上涨就想第一时间卖出。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三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吧?你们当初选择百福不就是信任我妈妈的能力吗?现在咱们国家已经加入wto,以后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做,你们再等半年又何妨。”
一番话说得股东们蠢蠢欲动。
盛富当场表态,他再等半年,其他人也跟着表态。
盛富向张招娣赞叹,“你这闺女不得了,说起股票头头是道,把我都说晕了。我看我请的那些股票分析师还不如小沫呢。”
张招娣听他称赞女儿,心里得意,嘴上却还是谦虚着,“她还小,刚刚入行没多久,照本宣科,你呀是给她面子。”
盛富连连摆手,“我真不是冲你的面子,我就是觉得小沫这丫头有才。咱们这些老家伙又后可跟不上时代潮流,要给这些孩子们让路喽。”
这话玩笑居多,大家都是哄堂大笑。
这场宴会举办得相当顺利,一代们都是充当隐形人,时不时嘀咕几句,并没有像平时聚会那样高调。
只有苏以沫参与其中,大家倒也没有嫉妒,毕竟她也是宴会主人之一。
宴会结束后,张招娣和苏爱国将客人们一一送走。
苏以沫则是招待江爱媛。袁凤跟小男友出国旅游了,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过来,刚刚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醉醺醺的窝在沙发上,像个小猫咪。
苏以沫让张姨跟她一块将人扶回屋,刚碰到她胳膊,江爱媛醒了,小脸驼红,眼睛微眯,醉得神智不清,还偏偏说自己没醉,打掉苏以沫想要搀扶她的手,“我真的没醉。不信我走直线给你看。”
她撑着沙发站起,因为喝了不少酒,身体都开始发软,站都站不稳,刚要走一步,直接摔倒。
好在苏以沫和张姨眼急手快将人扶住。
她还想乱动,苏以沫强硬撸住她胳膊,不让她动弹。
江爱媛委屈地不行,哇哇大哭。
将人送到客房,苏以沫见她真哭了,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地抹眼泪,有些好笑,“为什么哭?”
江爱媛打了个酒嗝,刚想开口,突然反胃想要吐出去,苏以沫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扶到卫生间。
江爱媛将她撵出来,“我要上厕所,你出去。”
卫生间地滑,苏以沫怕她摔倒,“你没事吧?”
江爱媛将门关上,无力地挥着小手,“我没事儿。就是喝多了而已。”
等她再打开门,江爱媛倒是比刚刚清醒不少,脸上的热意也褪去一些,“我呀……千杯不醉。那点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苏以沫好气又好笑,让她躺在沙发上,“快睡吧。你可真能折腾。”
江爱媛躺在床上,盖着凉被,惬意地蹭了蹭,很快睡着了。
翌日一早,苏以沫睡得迷迷糊糊时,江爱媛过来敲门,“小沫?你借我一件衣服穿,我昨天的衣服有味儿,不能再穿了。”
苏以沫让她自己到柜子里挑。
江爱媛找了一件适合自己的衣服,也没出去就在房间换好。
她将衣服用袋子装好,见苏以沫还不起来,催她快起来,“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你自己去吃呗。”苏以沫还想睡会儿懒觉呢。
江爱媛昨晚发酒疯,有点不好意思见长辈,扯着苏以沫的手让她起来陪自己一块吃早饭。
苏以沫被逼无奈,只好起来洗漱,“你昨晚为什么哭啊?”
江爱媛也不出去,斜倚在卫生间门口,抿了抿唇,“我跟男友分手了。”
苏以沫不是很理解,“你都谈了这么多次恋爱,感情还这么充沛啊。”
这话说得,江爱媛有些无语,“我每一段恋爱都是付出真感情的。我当然会难过。”
苏以沫挠挠头,“是吗?我还以为经历次数多了,会麻木呢。”她不是很理解,“你又不跟他结婚,分手也是迟早的事,为什么还要动真感情?”
江爱媛觉得小沫有时候就是个奇葩,她理所当然道,“相处久了,总会产生感情。这又不受我控制。”
苏以沫无话可说,开始倒水刷牙。
江爱媛好奇问她,“你现在这么忙,还有空练琴吗?”
苏以沫正在刷牙,将唾沫吐掉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练啊。”
江爱媛唏嘘,“我真佩服你。我已经好久没碰钢琴了,之前我妈把我房间重新装修时,我就把钢琴给转卖了。你可倒好,明明不喜欢钢琴,却能坚持这么久。你直到现在都没告诉你爸妈,你压根不喜欢钢琴吗?”
江爱媛说话声音不算小,因为苏以沫在刷牙,会产生噪音,她只有提高嗓门,苏以沫才能听见。于是她说的话隔着一堵门被外面的张招娣听个正着。
她握着门把的手僵住,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难以理解。
小沫不喜欢钢琴?她之前不是很喜欢钢琴吗?是她自己说喜欢钢琴,所以他们才给她报的班。因为喜欢,所以一天三遍弹琴,乐此不疲。不喜欢她花那么多时间?
里面的人很快给了她答复。
江爱媛自顾自说道,“我有时候挺不理解你的。你就为了你爸妈高兴,舍不得那生日礼物,你就委屈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练琴。我看你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就告诉他们你之前搞错了,你压根不喜欢钢琴,他们那么疼你,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偏偏不说,还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你说你要是能当钢琴家,天天练也没什么,好歹也能有个收获。可你又不当钢琴家,就一个爱好而已,你居然这么委屈自己,我真的没法理解。”
苏以沫刷完牙,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你从小到大就没缺过东西。你哪里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小孩压根没过过生日。甚至他们的父母都不记得他们生日在哪天。我爸妈因为我喜欢钢琴,就花那么多钱给我买,这份情谊才是最珍贵的。我要是告诉他们,我不喜欢钢琴了,他们得多伤心啊。再说了,我学钢琴又不是为了谋生。”
上辈子的她活了三十年,不管是十岁、一十岁这种整生,还是周岁这种重要时刻,从来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但是她爸妈会给她的弟弟过生日,会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还会买一斤肉回来,不放任何配菜,炖一大碗只给他一人吃。那时候的她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那架钢琴价格昂贵,不是普通家庭能够消费得起。但是爸妈还是给她买了,这是对她的偏爱,使她在这个世界有了踏实的感觉。他们的礼物比什么都珍贵。
江爱媛还是不能理解,她甚至觉得苏以沫在自讨苦吃,“你好像一直在讨好你的父母。做他们心中的好学生,为了他们才学钢琴。那我问你,除了谋生职业,除了你父母让你做的事,你自己喜欢什么?”
苏以沫脱口而出,“我喜欢街舞啊。”
“还有呢?”江爱媛不死心追问。
苏以沫想了半天,“游戏?”
“我说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确定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游戏?而不是拿它打发时间?”江爱媛嫌站着太累,坐到床上,“你只是为了赚钱,所以才学的金融。你从来没有倾听过你内心的需求。我有时候觉得你活得挺累的。”
苏以沫回头看向她,“我活得累?”
江爱媛颔首,“我是最近手头太紧,才不得不听我妈工作。但是你呢?你没有必要啊,你那么有钱。但是你依旧活得很累。研究员助理听着好听,可是我看你干得一点也不开心。为了不被你妈抓阄,你宁愿待在研究员助理这位置蹉跎。”
她挠了挠头,“我跟你说,我上大学时选修过心理学。书上将人的需求分为八个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认知需要、审美需要、自我实现和超自我实现。我觉得你只到了第五层。你没有欲望。你明明已经达到了你当初设定的欲望,你爸妈也威胁不了你,也不能做你的主。但是你并没有反抗他们,为什么?”
苏以沫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些概念,她呆愣许久,原来她一直没有目的吗?
她的目的是躺平,可是她现在能躺,为什么不躺?因为妈妈赢了,她必须按照妈妈的要求行事?好像也不尽然。赌约只有五年时间,五年后,她就能躺了吗?好像也不是。
苏爱国坐在饭桌前,看着张婶准备好的菜肴,他摸着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左等等不来,媳妇上去喊人,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没下来。
张婶见他等得着急,忙道,“我上去叫她们吧。”
苏爱国刚要点头,就见媳妇从一楼急匆匆下来,她脸色像纸一样白,下楼梯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苏爱国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她,“怎么了?小沫出什么事了吗?”
难不成家里进贼了?不会吧?家里不是装了防盗系统吗?居然还有贼人闯进来?难不成昨晚办宴会,有小贼趁乱摸进来了?
见媳妇没什么事,他担心女儿,拔腿就想冲上去,刚迈开步子,裤管被媳妇拽住,他低头看向她,“怎么了?”
张招娣扶着梯手站起来,摇头说没事。
苏爱国刚想反驳“你脸这么白,你跟我说没事”,他还没开口,女儿和小媛从楼上款款而下,看她们好手好脚的样子,应该没出什么事。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女儿出了事,是他想歪了。
吃早饭时,张招娣好几次盯着女儿看。
苏以沫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她有事要交待自己,“怎么了?妈。”
张招娣摇头,给女儿夹了佛跳墙的花菇,“来!这是你爱吃的。”
苏以沫刚要笑着道谢,张招娣迟疑问,“这是你爱吃的吧?”
苏以沫不明所以,愣愣点头,“是我爱吃的。怎么了?”
其他人也看向她,显然都觉得她的问题很怪,张招娣摇头,“没事儿。我就是怕夹错了。”
苏爱国失笑,“这有什么夹错的。她就没有不爱吃的菜。小沫好养活。只要做得好吃,从来不挑。”
苏以沫故作不满,“爸,您说得好像我是小猪崽儿。”
苏爱国哈哈大笑,还真是。
江爱媛不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哪儿,好奇看着苏以沫。
苏以沫笑着解释,“猪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
江爱媛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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