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雪叫诸葛盈说得晕头转向,  其实她现在都还不知道什么“万罗殿”的,但她已然被诸葛盈说动了。

    一则,公主帮助她许多了,  只是让她帮忙做事,并不过分。

    二则,  听公主的意思,  似乎她自己也在那“万罗殿”做事,万罗殿听起来像是一个针对周边各国的情报机构。她其实不打算再嫁人了,若是能够加入这机构做事,哪怕不能光明正大为官呢,  她也觉得心满意足。她的本领,  是切切实实报效了朝廷,  帮助了大安的。那就是值得的。

    三则,  公主的语气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总觉得在公主眼里,  包括她在内的女子们,  都值得过更好的日子。鸿胪寺?她此前想都不敢想,  男人们才有资格科考去的地方,  她便是再聪明,再精通,  又有何用。

    可现在公主说,“暂时”。哪怕不是“暂时”,就是一辈子待在那什么万罗殿,  能够施展才能,她就愿意。

    “公主,  我可以。”李妙雪的脸因为兴奋红扑扑的,  “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诸葛盈:“……”

    饶是她这种黑心肠的卷王,  也不忍心让李妙雪现在就去上班啊。她也没有那么黑心吧,嗯,起码没有祖父那么黑心,让人家常侯一个人打两份工,据说最过分的时候还是三份工呢。

    不过诸葛盈也确实没有说错,万罗殿的人手并不十分充足。尤其是专门用来解密特殊语言的。真正精通各国语言的,一般都会入鸿胪寺去谋官,而且都是男子。

    如李妙雪这般天生聪颖、后天又有条件继续学习的女子实在是少数。

    其实诸葛盈每日里收到的情报有很多,但都是已经被转化成汉话的情报。一方面,有从大安派过去各国的暗探,这些人递情报说的都是汉话,自然还好。但也收买了一部分其他国家的人,或是让他们投诚,这些人未必都会汉话,说的也不好,偶尔还会夹杂。这时候就需要一些精通语言的来转化。

    北翟对大安虎视眈眈,因此不少北翟人都会说汉语,新城郡王耶律提更是说得和天生的没区别。但诸葛盈却不会北翟话,总觉得会吃点亏。

    而西凉、龟兹、大摩这些国家,会汉话的人就更少。

    因此如李妙雪这样的人物是必不可少的。可万罗殿发展多年,招徕的负责“翻译”工作的,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肩负了十分沉重的工作。

    这些人从民间招来,也不知道常侯用了什么手段,慧眼识珠的。但他们的待遇也是最高的,而且相比起其他需要出生入死、潜伏的暗探,他们只需要“翻译”,相对是轻松的,而且也满足了“报效国家”的期望值。

    从万罗殿建立至今为止,不是没有出过叛徒,但从来没有出现在翻译身上。他们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些热血心肠,而且也不必在前线,不容易被腐蚀。

    诸葛盈觉得这项任务对李妙雪来说,是恰逢其时的。

    真是打瞌睡了就来枕头!前些日子大统领还和她抱怨少了几个译官呢。

    “等你养好了伤,就开始吧。”诸葛盈安慰她不必太着急,起码身体好些了才有精力应付。又告诉她,“万罗殿是机密机构,你加入了万罗殿的事,连父母也不要说。”

    李妙雪应下,心下还有些小兴奋,可又忍不住问:“可我若不说,如何能每日出门当值?”

    诸葛盈见她着急,其实也考虑过这个情况的,“你仍住在家里,不必出门。每日里辰时会有人将需要你翻译的情报放在你枕边,放心,是女护卫去的。你处理完之后也会有人收走。这样可以么?”

    不用出门上班,居家办公,李妙雪还省下了和父母解释的麻烦。她心下也知道,是涉及情报机密之事,当然不能叫父母知晓的。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居然也能做译官之事,她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至于闺阁之间的安全问题,公主也说了是女护卫来往送情报,那她也不必担心了。“公主放心,我会看好我的房间,不会让丫鬟嬷嬷发现异样的。”

    大不了她就说是受了情伤,不想再嫁,只想每日看书习字,也可以作为遮掩。

    诸葛盈眼里闪过赞同:“李姐姐,我替万罗殿多谢你的加入。”

    李妙雪是有劳了公主,才拿回了嫁妆,摆脱了渣男,哪里还好意思受诸葛盈的礼,“公主不要这样说。我还要多谢公主给我一个机会呢。”

    一展才能的机会。

    于是就这样说定,诸葛盈为万罗殿收拢了一个精通语言的高手,为此还得了大统领的夸赞,说她慧眼识珠,十分能干。没多久,李妙雪就开始工作了,她不愧是崇文书院的魁首,阿芙和银兰都没有夸错。

    先头万罗殿有的那几个译官,大多只擅长一门或两门语言,因此只负责一个部门的翻译工作。大统领考虑到李妙雪是诸葛盈弄来的,便让她专门负责倾北部相关的情报翻译,但其他部门若有疑难,或是人手分、身不及,便会也交给李妙雪来处理。

    而李妙雪果真不负期望,样样都处理得当,几乎没有错漏。

    她自己也很有成就感,能封得住嘴、心里却知道了那么多机密之事,很有一种为朝廷出了一份小力的快乐。

    她过得如鱼得水,只有张远洋是真的受伤了。不仅喜提大理寺监牢一年游,还身败名裂,获得了不少骂名。

    本就是凤凰男,如今凤凰男还真的下狱了,委实大快人心。这些日子燕京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八卦中,就有这么一件。

    但女子嫁人不淑的事情,并不稀奇。诸葛盈极力推动这件事的发展,尤其是舆论上的发展,也并非只为了李妙雪一人。

    她想要治一治士大夫直男癌的那个筋。时机已经到了。

    朝堂之上,皇帝问起了关于定侯的案件。

    大理寺卿刘煜便出列禀报了全部案情,他本人是没有多添油加醋的,但是张远洋本身做的事已经够叫人恶心的了。

    这些日子,即便并非礼部的官员,也听了不少传闻,知道了张家是个什么底细。

    他们虽然也或多或少认为定侯无礼,但是张远洋不是个好东西,他们自然也不会为他说话。何况他现在都下狱了。

    皇帝也是心血来潮才问的案件,听说之后便叹了口气:“朕居然还用了这样无情无义、罔顾律法的人为官。”

    他做皇帝的一感慨,便有人宽慰说些什么陛下隆恩,是那张远洋不止礼义廉耻等等。礼部的顾侍郎也遭了殃,刘煜不是个容情的,将他收受下属张远洋贿赂一事捅到了都察院,都察院当日就弹劾了顾侍郎。

    因为那玉玲珑实在是铁打的证据,顾侍郎很快就被降职了。

    只有孔漫,心惊胆战地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随时担心着来自定蓟公主的报复。他总觉得,是定蓟公主物伤其类,为女子出头。先是张远洋凉了,之后顾侍郎也凉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可定蓟公主冷艳非常,见了他也只是阴阳怪气地问候他,叫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诸葛盈下朝之后便先去了一趟皇帝的御书房。

    皇帝派去找韩氏的人依然没有消息传回来,但是这些日子皇帝的心也冷了,对韩氏的感情逐渐下降,怀疑她让自己戴了绿帽子,可惜盯着晏君乐的人也没有发现韩氏在晏家,他只能按捺下来。

    见女儿来了,皇帝倒是十分高兴。他这段时间,是越发觉得有个女儿好得很,也怨不得父皇从前也喜欢阿盈,虽然父皇是因为她长相类似母亲,可皇帝觉得,阿盈的性情也极好。

    怪不得不少臣子都说闺女贴心呢。的确如此。皇帝知道自己对不住女儿,便想着更多地补偿女儿。

    更何况,二子一女中,他对阿盈是最没有、也最不需要防范的。儿子们年纪大了,很难说不会对他屁股下的皇位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尽管皇帝也不想那么去想自己的儿子,可如今没有了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说不定也有了妄念呢。皇帝这个人就是,朕可以给你,你却不能主动要,你若是主动要了,就是对朕不敬,想要弑父夺位。

    诸葛盈是万顷地里一根苗,唯一一个女儿,皇帝也不需要担心她有狼子野心,因此对她脾气最好。

    “阿盈来啦。快,常希,给公主沏茶。”

    诸葛盈便笑道:“父皇,女儿不渴。”

    皇帝也露出一个笑:“这个时候来了,是有什么事?”

    “其实女儿有一事不明。”诸葛盈状似困惑。

    “怎么?”

    诸葛盈在敬爱的父皇面前,自然是有话直说了:“阿爹,女儿很想知道,如张远洋那般的,对妻子动手,只要不是当场人桩并获,就真的没办法治他了吗?”

    要知道,最后张远洋能喜提监牢一年游,也是因为他另外起了贪心,偷盗妻子嫁妆。不能用更严重的家暴来治罪,只能另辟蹊径,虽说也最终达成了目的,可诸葛盈心里是不甚痛快的。

    既然是女儿想知道,皇帝也就顺着想了一想。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社会男尊女卑就是常态。夫妻不和的多了去了,夫君欺辱妻子,只要没有闹出来,只要女子在委曲求全,就不会有人知道。关上大门,人人自扫门前雪。

    而如定侯那样的,能够为了女儿豁出去、被弹劾了也照样刚的父亲,又能有几个呢?

    平心而论,皇帝也是既得利益者,他分析了这些,又感慨了一句:“定侯已然算是极好了。能为女儿出头,实在至情至性。”

    诸葛盈心里冷笑一声,他当然要感慨别人是好爹了,呵呵,比起皇帝,好爹岂不是多了去了。

    只是,她本身也怨怪定侯在当年父亲做主要嫁女儿的时候没有出头,这也是定侯愚孝,可在世人眼中,定侯已然极好。人们对一个“好父亲”的定义是如此宽容。让诸葛盈有一些瞠目结舌。

    自古以来,民不举,官不究。若是被丈夫打的女子自己都不去告发,谁会为她出头?又或者女子自己强硬起来,回了娘家,却被父母指责,劝她与女婿和好,再用一套“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的理论加以洗脑。如此种种,叫人越想越是心冷。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却是意识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她真的做了皇太女,她也不能立刻昭告天下:从今天开始,我们大安女男平等,不许再歧视女性,不许家暴……

    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即便是现代,依然存在性别歧视。只是比起古代好了一些罢了。诸葛盈也自知不是能够马上解决的人,但她愿意出一份力,发一份热,能做多少就是多少,至少推动起来,叫人看见希望。

    诸葛盈不禁又想起了白居易那首《长恨歌》,“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这句诗表明了,本身现状就是“人人重生男”的,否则为何要改变?而且最可笑的是,改变的原因是因为杨妃得宠,带动家族欣荣,因此生女儿就好比投资,她嫁得好就给自己带来了利益。

    女权之路,其路漫漫啊。

    诸葛盈也不让自己沉浸在颓丧的情绪里,而是和皇帝道:“若是有朝一日,女儿也被夫君打骂,没有证据,该如何是好?”

    当然不会有“若是”。她诸葛盈不会嫁人,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地。如此说出来,不过是引皇帝说话罢了。

    皇帝本身并不在乎这个问题,他是男人,更是天子,注定不会受到委屈,哦他唯一受到的委屈就是韩氏和晏君乐那对奸夫淫、妇给的。

    他只是顺着女儿说的这个情况想了一想,就怒不可遏:“你是朕的公主,怎会有人胆敢对你动手!他若敢动手,朕抄他的家!”

    诸葛盈心道,啊这,可是之前韩氏动了她身份,不也活下来了吗,还有晏君乐。

    对了,常希总管还和她私下透露过,晏恕曾经求到皇帝跟前,要娶她为太子妃,皇帝当时还犹豫了。呵呵。真是她的好爹呢。

    “女儿多谢父皇体恤。”诸葛盈奉承了皇帝几句,又问道:“若是女儿没有证据呢?”

    “朕管他有没有证据,谁敢欺负你,朕就收拾他。”这时候又是一个好爹模样了。可诸葛盈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皇帝之所以可以不管证据就惩罚到伤害她的人,是因为强权。可世间的强权,从来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意味着弱者就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

    她只能从另一面劝说:“阿爹,您的臣子中,如同张远洋这样的人多么?他们表面看着忠君爱国,实则回到家中,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常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夫妻二人本该是互相扶持,可是若连妻子都可以随意打骂,这样的人,您用起来放心么?”

    这个时代,依然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妻子的地位显然是很重要的,是能够荣辱与共的。而如果有些官员,连妻子都不爱惜,很难说这样的人品性好不好。

    皇帝本身想劝女儿别想那么多了,反正糟糕的事不会落到她头上的,可现在转念一想,若是有些人对妻子都不好,这样的人对着他这个陛下,只怕是口头一套背后一套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心里说朕的坏话?

    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道:“阿盈,你要知道,官员的私德与他能不能做好这个官并无关系。”

    诸葛盈颔首:“阿爹说的很是。只是,若一个有能力、私德也好的官员珠玉在前,只怕您也看不上那等空有能力、私德极差的吧。”

    这倒也是。

    皇帝也没说什么,诸葛盈便以为父皇不想说这件事了,没再纠缠。可第二日早朝之时,皇帝又提到了张远洋一案,并表示,朕希望所有臣民都受到律法的保护,尤其是朝中官员,更要以身作则,家和才是兴盛之本,若有打骂妻子致妻子受伤的,查实后便贬官两级。

    众人皆哗哗然。

    一时之间,有些官员可以接受,毕竟他们本身对妻女也不错,但有些却不能接受,觉得妻子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支配都行,虽说这种事还是只要不闹出去,就不会有事,像定侯那样会发疯的阿爹世界上也没有几个,可若是叫政敌抓住了把柄,也是不好。

    礼部尚书孔漫顾不得之前定蓟公主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再次出场:“陛下,自古以来,夫为妻纲,若是妻子做得不对,丈夫也不能教导一二么?”

    皇帝笑着看他,没有回应。把舞台留给了他的定蓟公主。

    诸葛盈对上孔漫:“孔大人说的很是,教导自然无妨,只是何时教导须得拳脚相加呢?该不会孔大人平日里对夫人就是如此吧。”不然你怎么会对号入座。

    众人都憋笑不已。

    孔漫又祭上了他的老台词:“公主莫要血口喷人!”

    “不敢,不敢。”诸葛盈四两拨千斤,“孔大人,请你看一看周围的同僚,他们都没有对陛下所言有意见,显然家中颇为和睦,对妻子也好。”这才将你给显了出来。

    “孔大人不必担心,只要你不做那张远洋,便不会降职嘛。”诸葛盈笑着安慰。

    孔漫:“……”

    他哪里有对号入座?完了,叫诸葛盈这么一说,感觉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似乎在怀疑他的人品。

    而定蓟公主这番话,也将很多本来还想跟着孔大人发言的官员都默默地收回了准备出列的脚步。他们可不想步孔大人后尘啊!没听见定蓟公主都说了吗,除了孔漫之外的同僚,都没有一个对陛下所言有意见的。他们哪里敢出来,那不就是对陛下有意见么?

    孔漫有些憋屈地对皇帝道:“微臣不敢对陛下所言有意见,公主只怕是误会了。”

    皇帝也笑眯眯道:“孔卿别误会公主的意思了,公主不是说你。”

    至于他自己非要对号入座,那就没办法咯。

    在这一点上,皇帝和女儿保持一致立场,在孔漫看来简直是“狼狈为奸”。

    他憋屈地退了回去。

    吏部尚书王之庭也出列道:“陛下,微臣觉得陛下此举甚好。这天底下,谁又不是女人生的?谁又没有母亲姐妹女儿?我们做臣子的,已然是站在高处了,更要为黎民百姓着想,以身作则。归根结底,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皆是我大安百姓,是陛下的子民。”

    他是没有和陛下通过气,可他也看出了这一举不是没有好处的。上行下效,先从这些士大夫身上开始改变。民间总是男多女少,阴盛阳衰,汉子娶不到老婆的情况多了去了,就会滋生罪恶、影响生计。

    扭转重男轻女的风气当然不是一日之功。

    大理寺卿刘煜也出言附和。

    户部尚书朱不悔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女儿,虽然女儿还很小,但他这个老父亲已经开始担心了。要是我的女儿也像李妙雪那样遇人不淑怎么办?李妙雪运气好,有定蓟公主帮忙,可不是次次都能被公主赶上趟的啊。还是应该有些律法保证才是呢。

    于是他也出言道:“王大人和刘大人所言极是。陛下英明神武,微臣甚是佩服。”

    刚说完,他就感觉芒刺在背了。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反对过公主参政的大人们,都用一种看着叛徒的眼神看着他。

    上一次朱不悔没有在公主参政的时候再次出言阻挠,就已经引起了一些不满。而这一次,朱不悔再次站在了公主那一边,更叫他们失望。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朱不悔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众人悄悄对视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朱不悔只当是背上被太阳晒了,诶,就是没感觉~

    皇帝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大臣支持他的话,顿时大悦。

    诸葛盈心里也有些高兴,虽然降职两级算不得太严重的惩罚,按她来说,家暴应该拉去蹲监牢才是。可世情如此,现实总不能立刻和幻想相匹配。

    俗话说得好,步子走得快,就会扯到那什么。

    而且她原以为皇帝都不管这件事了,没想到他今日还会提出。其实降职也不轻了,毕竟很多人都是寒窗苦读一路辛辛苦苦考上来的,之后升官也是勤勤恳恳,摸爬滚打,若真是因为家事耽搁了仕途,才是划不来呢。

    诸葛盈心满意足了,其他的改变,就留给她日后去做吧。

    由于对皇帝满意,她也对皇帝笑着眨了眨眼。皇帝接收到女儿的信号,感觉很是受用,朕就是这样的好爹!

    下了朝,诸葛盈前往户部做事,却见出了宫门不久,朱不悔被几个大人堵住了。

    那几个人都怨怪朱不悔,说他两面三刀,说好的一起把定蓟公主搞下台,怎么就这么快投敌了?

    朱不悔摇摇头:“我可没有反对公主。再说了,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之前是我不了解公主,现在我知道,公主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人,无关男女。”

    那些人有些生气了,尤其是孔漫,他愤怒地指着朱不悔的鼻子骂:“总有一日你要后悔!”

    朱不悔谨慎地和他们拉开了距离:“我不会后悔的。你们也不要固执己见了,还是要打开眼睛好好看才是。”

    作为同僚,该劝的他都劝了,他们还不听,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公主做的事,对他女儿有利,他朱不悔就第一个赞成。

    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诸葛盈听到了全程,但也怕被他们撞见了场面尴尬,于是“贴心”地离开了。

    走开几步,本要上马车,却正好遇着了曹宣。

    这还是她知道他也在李妙雪的事情上帮忙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诸葛盈没有说“谢谢”,也不必说“谢谢”,只是笑着问好:“在吏部可好?”

    其实曹宣一开始想去的是兵部,可是没有办法,被王之庭要去了。如今在吏部也过得挺好。“王大人正直能干,跟着他能学到不少。”

    话音刚落,他又转了话题:“其实陛下今日此举,只能防住那些本就不对妻子动手的大人,和两可之间,对妻子不好不坏的。那等本就对妻子动手的,只会更加隐秘地动手。”这样的人,心里的恶念是止不住的。

    可惜遭殃的终究是相对弱势的女子。

    诸葛盈何尝不知道曹宣说的道理。像刘煜、王之庭那样人品好的,本身就对妻子敬重有加,根本不会动手。有一些心中或许有恶念的,也会因为陛下的不允而不再这么做,起码是对妻子不会打骂,毕竟张远洋的前车之鉴还在呢。他们会权衡利弊,会犹豫,男人大多都是趋利的,如果为了打老婆就让自己寒窗苦读的功名没了,才是吃大亏。

    只有对那些死性不改的,极端恶人,才会没用。

    “总有一日。”诸葛盈没有说后面,导致这句话就像一句病句,可曹宣听懂了她的意思,上前一步,低声道:“人力总归有限,公主也莫要太过逼迫自己。”

    是了。诸葛盈总想着尽善尽美,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完美。

    她笑一笑,便如春花,晃得曹宣眼睛都放大了些。“多谢从嘉开解。我去户部了。”

    “好。”曹宣轻声应了,目送她远去。她走得太快,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二人的叙话终归只是一会,还是投身到各自的工作中去。

    尤其是诸葛盈,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力,每一步都是来之不易,绝对不会中途动摇。她的顶头上司朱大人最近对她似乎有了一些改观,虽然诸葛盈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乐见其成。

    朱大人今日居然还出来维护了她,让诸葛盈颇有些受宠若惊。

    而曹宣也是全身心投入到吏部的公务中。他本就要站稳脚跟,还要慢慢探寻当年真相。二人根本就不适合在现在谈及其他,也都有各自的心照不宣。

    果然,皇帝发了话,传到民间,不少老百姓也都知道了。于是本就有些辣性子的妇人们,顿觉有了依仗,对着丈夫说:“你敢对我动手?人家陛下都发了话,官员们都不敢了,你一个平头百姓难道敢?”

    “娘子说的是。为夫不敢,诶,先把擀面杖放下吧~”

    正如王之庭所说,天底下人人都是女人所生。有那等不心疼的,便有那等心疼人的。谁没有母亲,谁没有姐妹,谁没有女儿?

    “陛下此举其实不错。毕竟,你的妻子,也是旁人家的女儿啊。还是要将心比心。”

    本身男人们从未想过的、从未细想的,或者说因为自己处于优势地位所以懒得想的问题,就平铺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思考。这千人百态,也不是全然都是没有心肝的,自然也有能共情的。

    因此这百姓之间的夫妻关系,也稍微和睦了一些。

    当然只是些微的改变,暂时不起波澜。

    下午时分,诸葛盈去了一趟承恩公府,先是请教了兰夫子几个关于算学的问题。得到后者的解答后,她若有所思。

    拜别了兰夫子,她又去找孟雾芙。可兰夫子说,阿芙被她堂叔一家接去了,说是住个几日便回来。

    诸葛盈闻言,便也只能放下。她能到承恩公府来寻孟雾芙,却不好直接登孟家的门。说不定阿芙在那边正和亲人团聚,十分开心呢。

    可她还没来得及走,孟雾芙就带着下人回来了,脸色还很是苍白。

    兰夫子忙问她:“这是怎么了?”又招呼下人们先给小姐送上热水。

    孟雾芙张了张嘴,才道:“没事。”她勉强地笑了笑,“在孟家也住了几日,便回来了。”

    兰夫子心知有异,料想她们同龄人好说话,便也不多说什么,让丫鬟们照顾好小姐,就先离开了。

    诸葛盈知道舅祖母是有意给她和阿芙空间。她也看得出孟雾芙脸色难看,便拉着阿芙到了她自己的院子,屏退众人,只与她说话:“阿芙,可是在你叔父家受了委屈?”

    孟雾芙见自己虽然极力掩饰,可还是没瞒住,她不想让阿盈也跟着担心,抿了抿唇,才道:“我在孟家住了几日,孟家在燕京也是有老宅的,头先还好,他们待我不错,可时不时便要问我亲事,想要给我说亲。堂叔更是仗着自己是孟家的长辈,说我这么大了,也该定亲了,否则好儿郎都被别人挑走了。”

    本来,即便是闺蜜之间,说起这等话题,也是有些尴尬的。可孟雾芙委实太气了,在自己的好友面前,一点也不遮掩了。

    诸葛盈:???

    阿芙今年才十四岁,在她们三个人中是最小的,她至今将阿芙当做自己的小妹妹。她今年都十五岁,快十六岁了,尚且不着急婚事。

    阿芙的婚事,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催促?

    不过是堂叔,从前一些旧情罢了。莫不是打量着阿盈没有亲生父母,又是寄居舅祖父家中,才这般肆无忌惮吧?这是对着一个小娘子该说的话么?

    “阿芙,如果是这样,你不会气得跑回来吧。”

    看得出来阿芙刚才都气狠了。

    孟雾芙摇摇头:“他们一开始问我能不能帮忙,让堂叔留在燕京做京官。但我知晓舅祖父从来不插手朝堂之事的,便拒绝了他们。后面他们就开始抓住我的亲事来说,说我阿爹和祖父都不在了,他是唯一的孟姓长辈,我虽然在承恩公府住得好,却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姓。他们轮番与我说这些,我实在听的烦了,可后面他们居然还说舅祖父是有意留我做童养媳的,将我配给表哥,还说他们没安好心。我就跑出来了。”

    诸葛盈:???

    这些孟家人,是脑子有病么?

    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诸葛盈一面生气,一面也不忘安慰孟雾芙:“阿芙,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我有朝一日做了皇太女,让你辅佐我么?阿芙,我如今真心问你一句,抛开对我的情谊,你自己,是想嫁个如意郎君,家宅和睦,还是想一展所能?”

    见孟雾芙张嘴想说话,诸葛盈又道:“你不必担心我的感受。你我是什么感情,我的性子你知道。我只想让你更加地快乐。”

    阿芙已经帮了她许多了。若是她本心是要嫁人,她诸葛盈一定给她千挑万选出一个最适合的给她。至于男人会不会变心?呵呵,只要她诸葛盈这个表姐照样强硬,男人只会永远不敢变心。

    孟雾芙有些犹豫,“其实我并未想过嫁人之事。舅祖母他们偶尔与我提及一二,却也不多。我曾经想过,若是我养在父母膝下,我常年不嫁人,估计也没人说我。只是如今到底在周家……我不是说她们对我不好,只是,我还能一辈子留在周家做老姑娘么?”

    “抛开这些,我想像阿盈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我想将我学过的东西,我会的东西,都用上。”孟雾芙的双眼亮晶晶的。

    诸葛盈的心放下来,“只要你不想,那就没人可以勉强你。承恩公府也是你的亲人,我也是你的亲人,你刚才想的那些问题你都不必担心。若是真的在周家住久了,想换个环境,我在平安坊买了一套院子,正是给我们三姐妹住的。”她拿出一把钥匙,将地址告诉她,“你随时都可以去。”

    “阿盈……”孟雾芙觉得自己何其幸运,有个这么好的朋友。

    诸葛盈又道:“我无法许诺你究竟要多久才能让你和银兰她们都站在朝堂上,是半年,一年,还是两年,五年。但我一定会尽力去做到。阿芙,不要灰心,也不用担心我。”

    孟雾芙抱住诸葛盈,心落到了实处。被亲人伤害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又过了一日,诸葛盈约孟雾芙去看那院子,她本就是给三人休憩用的,还装饰得特别诗意,葡萄藤、垂柳、梅子、池塘……孟雾芙看得欢喜,忍不住踢踢踏踏地,一会凑去那边,一会又凑到这边。

    诸葛盈其实仍是担心阿芙心里不痛快,才带她出来放松。昨儿她回去还让人查了那孟家堂叔。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孟堂叔之前是平州府通判,这次入京述职,还想着往上爬。可他家财并不算十分多,也没有太多门路。

    大概一开始还想着攀承恩公府的关系,可是孟雾芙拒绝得斩钉截铁,叫人看不见希望,他们只得放弃。最后终于让他攀上了四品的大理寺汤少卿,虽然他没用,但他的姐夫可是吏部侍郎,这汤少卿自称在吏部侍郎面前很是说得上话。

    孟堂叔于是就心动了,答应了某些条件。

    可任务还没完成,阿芙就气得跑回了承恩公府。诸葛盈看着调查结果,恨不得提刀去孟家杀人。连去调查的阿竹都心惊胆战的,还是头一次在公主面上看到这么生气的神情。

    诸葛盈带着阿芙参观完院子,因为还在修缮,便先离开,到明楼去用饭。

    二人才刚落座,没来得及点菜,便听见隔壁雅间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汤大人,考评马上就要到了,下官是真的很想留在燕京,还请您帮帮忙。”

    孟雾芙一听这声音,就脸色一变。诸葛盈注意到了,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让她敛声。

    旁边的人倒也不是故意放大声音,而是因为两座雅间之间隔得并非墙壁,而是一座厚实屏风。他们坐在最里边的雅间,便以为旁边仍和才来的时候一样无人,才敢放肆说话。

    汤少卿道:“本官也想帮忙啊,只是孟大人实在没有诚意,说好了要让孟小姐嫁给我小儿子的,又改了主意。本官实在有心无力啊。”

    什么有心无力?不就是不想做么?

    孟堂叔赔着笑脸:“汤大人再给下官一些时间,我那侄女最听我们的话,从前还是我夫人照顾过她,只稍我们再说些软活话,便能说通她。”

    “若还是说不通呢?”汤少卿撇了撇嘴,若非为了那孟雾芙背后的承恩公府和定蓟公主,他才不会这么弯弯绕绕的,“说实在的,那孟小姐客居周家,不就是表小姐么,父母双亡,这样的身世,若是寻常时候,配给我儿,是不用想的。只是看在她与定蓟公主相熟的份上,才给你们孟家一个脸面。孟志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孟堂叔连连道歉:“就是骗,我也把她骗来。汤大人放心,等写下婚书,她就是你们汤家的人。我是她亲叔叔,我能做主。”

    诸葛盈望了一眼孟雾芙,只见阿芙气得嘴唇都白了。

    她还记得一开始她听说亲人要来燕京的时候,有多高兴。

    她本来没想着今日就收拾孟志乐的,可刚巧到了明楼,听见他们密谋如何坑害阿芙,叫阿芙如此伤心难过。这她就忍不了了。

    诸葛盈上前一步,蹬腿踹开了屏风。

    然后又对着惊慌的两个中年男人一笑。孟志乐不认识公主,可汤大人认识啊。他吓得忙道:“参见公主。公主,是误会,误会……”

    怎么偏偏就让这个小祖宗给听见了!

    孟雾芙也忙跟过去,省的阿盈被两个男人欺负。她去了,至少可以二打二。

    诸葛盈先看向孟志乐,拍了拍手掌:“孟大人果真是个废物,自己没本事,就操起了人贩子的买卖。你在平州府当通判的那些年,卖了多少人啊?”

    “公、公主……”孟志乐吓得一哆嗦,差点没跪下来。他想解释,可公主全都听到了,他还能如何解释。

    诸葛盈又看向汤大人:“汤大人也是,当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又想占便宜,又要嫌弃。”她厌恶地皱眉,“我表妹孟雾芙,父亲生前是平州知府,她是官家之女。岂由得你嫌弃?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汤大人也连连擦汗:“下官不敢。公主,这里边有误会。”

    “误会?”诸葛盈撇了撇嘴,摆了摆手,“不不,没有误会。我刚才听得真真的。”

    “你汤大人说孟小姐父母不在,配给你儿子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诸葛盈帮他回忆,又掰开手指,亲自算给他听,“孟小姐的祖母与仙蕙太后是亲姐妹,你家小儿子的祖父祖母是谁?是不是血脉很高贵,不如说给本宫听一听。”

    孟志乐:!

    汤大人:!!!

    如果说刚才,汤大人还算撑得住的话,现在一听这话,他也跪了下来,咬牙道:“下官万死。仙蕙太后母仪天下,德容兼备,岂是下官家族可以高攀?公主切莫再如此说,否则下官万死不能偿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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