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不动声色道:“是,陛下。可是奴才以什么名目请他过来呢?”
就算要请人,总有个名头吧。
诸葛晟就说:“你就说,朕困于陋室,亟需他相助,只管前来助朕。”
他相信,以他皇帝的威信,曹宣一定会动心的。他出身一般,也就是会读书了一点,这个状元还是朕点的呢。他这个天子门生,还不是朕说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
而且,以他的了解,这曹宣是绝对不会与诸葛盈勾结的。
他性子清直,绝不会媚上。
一般人说不定还真的会去。毕竟如今陛下生病一事沸沸扬扬,公主掌权,更显得扑朔迷离。有意钻营之人怕是恨不得替陛下效力,好谋个功劳。
本来嘛,诸葛晟也可以直接将那心腹名字告诉常希,再让他转告可以出入宫廷的曹宣去通知,或是写个纸条。可诸葛晟最近见识了人性阴暗,不敢冒险,怕常希坑他。
是以将这件事也作为对常希的试探。若是常希真的想办法将曹宣带过来,显然常希忠心。若是不能,他就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心腹了。
他可是知道的,如今常希跟在诸葛盈身边,也小有威风呢。他若有心想办事,是必然办得到的。
常希应下,郑重道:“陛下放心,奴才这几日必然寻个机会见到曹大人。”
他转头就把这消息卖给了诸葛盈。
若非诸葛盈深知曹宣品性,只怕也要怀疑起来。曹宣什么时候与诸葛晟扯上关系了?诸葛晟有事托人去办,为何寻上曹宣?
她心里想了一通,觉得这要办的事必然是宫外的,而非宫内的,否则常希便可为诸葛晟办了。
诸葛盈便将曹宣叫来,也不隐瞒,也不试探,真诚道:“曹宣,你觉得陛下为何会找上你?”
曹宣一开始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却道:“许是因为微臣可以进出宫中,只怕陛下要办的事,须得出宫。”
“是了,你唯一比常希多出来的,便是可以出入宫廷了。”诸葛盈微微一笑,转眼间却见曹宣脸色微变,连同在一旁的常希也是一副“公主您可别说了”的牙酸神色,立刻就涨红了脸。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曹宣下半部分。
他生的极有风仪,脸是不必说的,可身材也极好,宽肩窄腰,线条流畅,再往下——诸葛盈不敢再看,生怕被曹宣发觉,只能掩饰自己的口误:“陛下如今所求,自然是离开清正殿,他要办的事,必与此有关。”
一个处理不当,说不定还是一场兵变。
诸葛盈道:“若常希这次没帮那位办成,只怕他还要琢磨别的办法,找上别的人,那就不好了。咱们就顺着他一次,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世称之为,钓鱼执法。
曹宣刚才被诸葛盈那么说的时候,简直一瞬间就气恼起来,满脸红通通的,耳根都红了,脖子也红了。定蓟公主可真是的。
可如今公主说到正事,他倒也不好揪着那点子口误不放,正色道:“是,微臣会去赴约。”
既然已经知道公主的意图了,曹宣自然也明白到时候该如何办事了。无非是顺着陛下的话,表一表忠心,和常希一样,装作陛下的间谍。
诸葛盈又道:“明日是个好时候,你跟着吏部王大人入宫奏事,离开的时候被常希叫住,常希将你带去清正殿。”
她连脚本都写好了哩。这样自然一些。
曹宣弯了弯唇:“好。”
等曹宣走后,常希忍不住笑了。
他如今跟着公主,也知道公主性子,不是小气人。
诸葛盈见他还笑,心头一恼,又想起刚才出的洋相来:“好哇你,常希,本宫你都敢笑话了。”
语气却轻飘飘的,一听就知不是真怒。“非是奴才笑话公主,人家曹大人都脸红了。公主可真是的。”
诸葛盈不由也想起了曹宣方才情态,轻笑了一声。“办你的事去。”
常希刚才看着这一对玉人,就觉得心里欢喜。在公主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对不起公主一次了,如今是巴不得公主越过越好才是呢。公主若真有了心上人,倒也是好事。不过这些却不是他这奴才能置喙的。
翌日,常希果然带了曹宣去清正殿,还将清正殿周围的守卫暂时引开了。
诸葛晟见曹宣真的来了,顿时大喜,更加确定常希忠心耿耿。而且常希还将周围人调开了,让他很是感动。
常希很聪明:“奴才在外头守着,您抓紧时间。”
诸葛晟点点头。
曹宣也是第一次见这被幽禁的皇帝。他似乎没太多精神,虽然肯定不是太上皇对外宣称的“气急攻心”模样,但也绝对算得上虚弱。
他依然跪下道:“微臣叩见陛下。”
诸葛晟多日没上朝,多日没有体会过这种被臣子恭恭敬敬的感觉了,一时有些飘飘然。但他还是记起了正事:“曹宣,朕一向是看重你的,你为状元,是朕钦点。朕欣赏你的才华啊。”
这套近乎的水平让曹宣不敢恭维。他谨慎道:“陛下隆恩,微臣铭感于内。”
诸葛晟又道:“朕根本不是病了,而是被诸葛盈那逆女下了药,不得不躺在床上。她将朕幽禁在这清正殿,就连父皇,也不知如何被她蒙骗了过去。如今朕要出去,也只能靠你了。”
诸葛晟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知道,若是直说是太上皇将他幽禁于此,想必很多人都不敢得罪太上皇,因此他要出去,那是遥遥无期。毕竟那是太上皇啊。
可要是将主事者推给了诸葛盈,说是诸葛盈谋权篡位,便可让人愿意出力。诸葛盈再如何,只是一个公主而已,自己可是皇帝。至于太上皇,只是被诸葛盈蒙骗了,随时都可以改弦易张的,所以不需要担心。
只要是个聪明人,就知道怎么做。救了朕,那就是满门富贵。
诸葛晟给曹宣画大饼,他相信这个出身一般、想往上爬的年轻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其实他一直都很喜欢曹宣这个年轻人,他和晏君乐有点像,都是有才华、出身不算好,可这人眼神清明,澄澈,诸葛晟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却觉得这样的人是好人,是忠臣。
只要他识相,等他出去之后,一定给他十倍百倍的补偿。
曹宣果然很识趣:“陛下需要微臣做什么?但凡微臣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
看看,人家说话多好听,人家多忠心!诸葛晟再心里感慨,这些人,可比他之前信重的朝中大臣要强多了。那些人仗着自己是老油条,就不把朕放在眼里,全都听了父皇和诸葛盈的话。还是这种新臣好啊,没有任何的势力在背后影响。
诸葛晟于是将声音放轻:“朕这里有一封信,你待会出宫后,去寻羽林卫指挥使齐思远,他是朕的人。你只需要交信,旁的不必你做。”
曹宣便接了信,问道:“齐将军若是不信我,我该如何?”
诸葛晟想起了这个问题,便说:“若不信你,你便跟他说,过年时朕私下给他家送了一碗鱼面。”
就算是普通的鱼面,那也是宫中所赐,是陛下的隆恩。这事一般人可不知道,只有君臣知晓,够证明身份的了。
曹宣心里暗笑,点下头来:“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常希见这边聊的差不多了,做戏做全套,忙催促道:“陛下,曹大人,时间不多了。”
诸葛晟也怕自己的计划被人知晓,忙也催着曹宣离开。曹宣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常希关门前道:“陛下您好好的,奴才和曹大人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个屁!
诸葛晟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即便是遇到了再大的麻烦,其实也还有人相助。这就是天生的贵人命啊。还有齐思远,那是他有过救命之恩的,不敢不报。
若是齐思远动作够快的话,几天后他应该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曹宣离了清正殿,却不出宫,而是转身一拐,往宣政殿去了。
诸葛盈早已等着他了,就看看皇帝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曹宣将信递给诸葛盈,她也不犹豫,直接拆开,里面倒写的清清楚楚的,大意就是,朕被逆女幽禁,你尽快带着羽林卫人手入宫来清君侧。附上许诺云云。
诸葛盈:“……”
怪不得不让常希呢,害得找上曹宣来传递消息。这羽林卫指挥使齐思远这阵子在西山练兵,自然是不入宫的。皇帝根本没办法让人在宫里遇上他,只能让曹宣办事。
诸葛盈嗤笑一声:“原来齐指挥使也是他的人。”
她说怎么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呢,原来是手里有人,心腹带兵。至于“清君侧”,自然是清她这个逆女咯。
诸葛盈可不会坐以待毙,被人“清”了。皇帝的底牌既然已经露出,也是时候挖去这齐思远了。
她先是夸赞了常希:“好在你想到了做卧底。”
她本意只是让常希去气诸葛晟的,谁想到他来了个临场发挥,得到了诸葛晟的信任,这才套出了诸葛晟的底牌。
又夸曹宣:“这事你办得不错。”
常希和曹宣都笑了。
曹宣问:“可需要微臣带着信去寻齐指挥使?”
只是,这信封已经叫公主给拆开了。
诸葛盈想了想,“你在此稍候。”
本公主要先去问一问祖父的意思。这齐思远,到底动不动得。若是他一心投效诸葛晟,而且是愿意为他带兵杀入皇城的,那这人也不必留了。可她才掌朝政不久,对很多官员都不甚熟悉。万一他也是和朱不悔、周霜等人一样,根本动不得的呢。
太上皇一听诸葛盈的来意,顿时就黑了脸:“好啊!他还想着清君侧呢!”这王八混账,整日里是只想着自己的。也不想想若是真闹到这一场,大安的脸面也没了。
他没了大儿子,尚且要忍气吞声,不敢将皇帝直接处置,只能先迂回着。他倒是好,这时候还敢老虎脸上拔胡须。还“清君侧”!
怕是想将朕和定蓟一道清了,只留下他一个,他就舒坦了。
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朕怎么早没看出他来。若早看出,他早害不了宣明了。
诸葛盈却早已不生气诸葛晟要杀她了,她当时被他关着,就已经是抱了最坏的念头,说不定下一步就是个死。所以对他一点期待也没有。
仔细想想,她回宫之后,诸葛晟对她大体不差,兴许还起了补偿她的心思,还有那次“烤鹿肉”,也是在两个弟弟面前给足了她颜面,算是给她撑腰。可诸葛盈早已心如磐石,不会被诸葛晟这点子小恩小惠给打动。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的呀。诸葛晟拥有的那么多,亏欠她的也那么多,难道一份烤鹿饼就能补偿了?
那真是弥天大谎了。
在大安越久,她越觉得自己与原主或许就是同一个人。诸葛晟身为父亲,换了她,远比晏君乐提主意要过分得多。他不顾亲情,早早抛弃了她,她又何须在意那些虚伪的好意?
其实晏君乐、诸葛晟无论是在杀宣明太子,还是调换孩子,这两件事上,都是一样的角色。晏君乐撺掇、谋划,诸葛晟执行。
可为何即便晏君乐罪大恶极,诸葛晟却更为可恨呢?
因为对宣明太子和她来说,晏君乐是外人,外人想害你,自然是可能的,可诸葛晟是亲人,被同胞亲人所害,这不是更令人发指么。
诸葛盈道:“祖父,这封信可要送到齐思远手中?”
信封的问题她也有办法回转。两月前她去了一趟杭州府,当时账本落水,不得不“伪造”,管渊这厉害人,真是有一双巧手,就给她把两半账本合上了,看着就和原来一样。她跟在一旁看着,也学了这技巧。
太上皇道:“这齐思远是个谨慎人。朕看即便这封信到了他手中,他也未必会有所行动。不若将他调离羽林卫。齐思远在羽林卫也任职了多年,该外放了。”
这齐思远是个聪明人,和诸葛晟可能有些什么勾连,算得上天子心腹。可如今诸葛晟都快要名存实亡了,实在没必要再留着他。
也不必杀了他,流放他,调个位置,他自己也该明白了。
诸葛盈闻弦音而知雅意:“是。那常希和曹宣的这条线,还可以继续用下去。”
她勾了勾嘴角。反正不是曹宣没送到信,信是送到了,只是齐思远不在羽林卫干了,这诸葛晟没办法吧。
“孙女找个合适的由头,给齐指挥使调任出去,最好是升职。”
太上皇就喜欢孙女这个聪明劲:“你看着安排吧。”你做事,朕放心。
从太上皇这里弄明白了这个齐思远的用途和地位之后,诸葛盈就放心多了。不必赶尽杀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能够跟着诸葛晟不要命的人,终究还是少数的。谁又不是有家有口的呢,至于和太上皇、定蓟公主作对么。
那封信,自然也不需要送到手里。
诸葛盈回去后,便让曹宣离开了,并三缄其口。
曹宣既然已经被诸葛盈卷进了这件事来,自然知晓厉害。皇帝是真真切切地被女儿和父亲拿捏住了,如今公主当朝。
不说这些利害关系,只说他和公主的交情,他自然就乐见公主当政的。他当然不会多此一举。
第二日,诸葛盈就以羽林卫指挥使齐思远、上林卫指挥使康燕二人劳苦功高之由,对他们进行了职位调动,而且是升职。
齐思远被外放到江西省任总督,康燕被外放到四川省任总督。
齐思远接了旨意,并无任何异议,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不接受咋地?带着他那两万羽林卫打入皇宫?当上直卫、金吾卫、还有太上皇的龙泉卫都是吃干饭的?再说了,即便他是羽林卫指挥使,那些士兵也未必全都听他的。
他是陛下的心腹没错,可他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宫里的陛下必然出了问题,陷入了麻烦。可他总不能不顾一大家子去救陛下吧。就算真的救出了陛下,那还有太上皇呢,到时候人家父子一和解,倒是把他这个外人给架住了。
这不就是疏不间亲么。
太上皇是陛下的父亲,就算真的一时半会生了陛下的气,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到时候仍是陛下做皇帝。他就不必去添乱了。
说句难听的,太上皇还能活几年呢。哪有长寿的皇帝啊。
如今显然就是当政的定蓟公主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是陛下的心腹,有意剪除他,不叫他在羽林卫继续待着。那他也没办法啊,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再怎么闹,他们诸葛家不还是一家子么。
齐思远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说不定他外放一趟回燕京,陛下早就出来了。
一下子空出了俩指挥使的位置,吏部尚书王之庭和兵部又开始忙活了,总得添上吧。
而听常希说了调动安排的诸葛晟简直是如遭雷击。
明明身在清正殿,大热天的,他却感觉背后冒汗,滋滋的冷汗。
“怎么会?”诸葛晟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巧,他刚要找上齐思远办事了,齐思远就被外放了。
他倒也往是不是曹宣叛变了一事去想,可一听说不止是齐思远被外放了,就连那上林卫的康燕也被外放了。这俩人一起调动的,也算是合理安排。
再加上齐思远是高升,并非贬职或平调。看来曹宣没有出卖自己。
可诸葛晟还是心情很不好。他本来都想好计划了,这清君侧的计划需要一个羽林卫指挥使来完成。如今指挥使换了人做,那人岂能这般听他的话?
诸葛晟简直要疯。
常希还想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的人,于是劝道:“陛下,此事不行,还可以换个人嘛。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诸葛晟倒是有心想说,可他收买的人根本没几个,他拿什么来说。平日里做皇帝的时候,觉得自己富有四海,谁都合该听他的话,他有什么刻意收买的。唯独这齐思远,算得上心腹中的心腹,连晏君乐和父皇都不知道他们的联系的,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外放了。
他真是倒霉透了。
“你以为是朕不想么?”诸葛晟咬牙切齿的。
常希:“……”
得,他明白了。陛下手里头再无人可用了。
常希走后,诸葛晟闹起脾气来,即便困在床上,依然能说出一堆话来。太上皇又不打算立刻饿死他,渴死他,因此诸葛晟还当父皇有那么一丝父子亲情,自己性命总能保住的。
所以他现在就发起脾气来,闹着要见儿女,不管是定蓟公主还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他必须得见一个。
守着他的龙泉卫没法子,看陛下一副见不到儿女就要绝食的样子,他们也怕。急忙报给了太上皇。
诸葛晟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心里想着,定蓟那鬼丫头自然是不会来的,她怕是看自己一眼都嫌脏。那只要来一个老二,或是老三就好了。
最好是老二。
老二和自己一样,都排行第二,而且比自己还惨,没有母妃,不得重用,这样的人最喜欢往上爬了。诸葛晟之前是讨厌老二,觉得他心思多,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皇位,这样有野心的儿子,他是不喜欢的。
可如今,想一想更有野心的定蓟,还有整天吃吃喝喝的老三,能帮上自己这个老子的,还是只有老二了。
谁让老二有所图呢。有所图,必然就和自己是一路人。不像定蓟,混着混着,跑到父皇那边去了。
诸葛晟都想好了,老二不就是想要太子之位么,他就给他画个饼,至于等他出去了,做不做得到,那又是之后的事情了。反正他来几句“勉之”,老二说不定就屁颠屁颠去办事了。
尤其是最近啊,定蓟掌权,那老二肯定不得志啊。二人可是多次结仇的。诸葛晟可没忘记自己上次拉偏架,他对老二是偏了心的。这导致定蓟与他离心,可老二肯定是记着自己这个情的。
而且他们父子俩也有很多相似之处。诸葛晟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将老二闹过来。
至于为何不让常希悄悄找上二皇子来?他倒是想啊,可惜常希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被诸葛盈发现了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已经有几天没来清正殿了。诸葛晟都可以想象他的惨状了。常希没来,诸葛晟只能泼妇撒泼似的,闹着绝食来达到目的。
太上皇听说诸葛晟闹着绝食,只为了见见儿女,立时就冷笑起来:“他若有这慈心,也没有今日了。”
诸葛盈正好在旁,她倒是笑道:“只怕父皇说是见儿女,实则想见的唯有二弟一人。”
老二?
太上皇倒觉得有一些奇怪了。可一想到之前二皇子做的事,他又全都能明白过来了。二皇子与诸葛晟,都行二,都有野心,都想上位,而且前面都有一个影响力大、能挡住自己的兄姐。
看来诸葛晟是发现自己用不上羽林卫了,就只好打二皇子的主意了。“老二并无兵马,就算去见了他,又能如何。”
诸葛盈笑道:“或许这一次他倒未必想要清君侧呢,他只是想要出去呢。”
是啊,二皇子若是见到了父皇这般模样,再被他劝说几句,再往朝堂上一站,说父皇根本没病,诱导大臣们去见父皇,那这出戏就算是砸了。
虽然肯定也能收拾得起来,但到底是麻烦。
太上皇明白了,嘿然冷笑两声,才道:“他要绝食,就饿死算了。”
诸葛盈却知道太上皇必然是不想就这么处死皇帝的,饿死皇帝怎么也不好听。他这说的都是气话。就劝道:“祖父。咱们不叫老二去见他就好了,他不至于真的不吃饭。”
是了,他们都看准了诸葛晟的。他那人欺软怕硬,就算说“绝食”,也定然撑不了几日。
太上皇也知道小儿子这番秉性,他忽然想了个好主意:“不是闹着要去见儿女么?趁着你还是他女儿,就去见见他吧。”
看着太上皇嘴角笑意,诸葛盈哪里不知道,祖父的意思是:就去气气他吧。
太上皇着实是生气的,他还想起了之前诸葛晟怎么也不信诸葛盈能行,他偏偏要让他好好看看,他女儿比他强。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诸葛盈心道,她和祖父简直可以组成一个竹笋组合了,一脉相承的笋。竹笋——祖孙,正好对上。
“您说的有道理。”诸葛盈郑重其事地一握拳,“我得赶紧去见一见我父皇,这么多日没见我,他肯定想我了。”
太上皇哈哈大笑。
诸葛盈就进了清正殿,这些日子常希都从皇帝这里套不出什么消息来了,没意思得很。皇帝是真没用,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居然还是一点人都没有,唉。
诸葛晟充满期待的眼神看过来,一见是诸葛盈,立刻就歪头歪嘴的,显然是气坏了,阴阳怪气道:“你还有脸来?”
诸葛盈嘿嘿笑:“父皇不是说了,想见见儿女么?虽然女儿不愿意承认,可的确是您的女儿呀。”
诸葛晟躺在床上,并无气力,对诸葛盈没有任何威胁。诸葛盈当然也不怕他。
更让她欣赏的是,诸葛晟“期待——失望”的眼神,真是有趣。“您以为来的是老二?放心,他忙着呢,没空来见您。”
诸葛晟:“……”他更阴阳怪气了:“老二得罪了你那么多次,你还会安排他差事?”
诸葛盈:“瞧您说的,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诸葛晟信她才有鬼,要真是一家子骨肉,他何至于被关在了这里?她对他,是背叛,没有丝毫父女之情。“你现在得意了,暂代朝政,威风得很,不是比他更忙?”
他想见的是可怂恿、可利用的老二,可不是诸葛盈这吃里扒外的混账女儿。
诸葛盈一摊手:“再如何忙,听说您想我,我也要来见您啊。父不慈,女却不能不孝。当日您幽禁我,如今祖父幽禁您,这是报应,还说报应,还是报应啊?”
论起耍嘴皮子,诸葛家就数诸葛盈拿头名。她还不是那种只会打嘴皮子功夫的,偏偏还有能力。所以她这点子耍嘴皮子气人的功夫,在太上皇那里就算不上是缺点了。有时候就连太上皇都要钦佩她。
和宣明太子真是不一样啊。宣明的嘴上功夫就不行,好在涵养好。可阿盈不愧是野路子出身,方法野,思路野。野一点无所谓,是他太上皇的孙女嘛。
诸葛晟简直快被诸葛盈气到晕厥,这么一个不孝女,还好意思到他跟前来卖乖。他自己不仁不义,他认了,在太上皇面前也抬不起脸来,可诸葛盈算是什么玩意儿?她这么混账,父皇怎么不说?
他就知道,这个逆女始终记得当日关她在暗牢的仇。她可记仇了呢。
诸葛盈对自己的这个优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记仇怎么了?她不仅记小家的仇,也记大家的仇,北翟夺走了燕云十六州,她就非要从它手中夺回来,才算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诸葛晟闭上眼,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他怕自己被这女儿气死,那就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即便是她要背锅,他也不愿意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宣明太子就算是那么多人歌功颂德,深深怀念,又有什么用,他连皇帝都没做成,死的时候还是个太子,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转世了,做了个贫民之子也未可知。
一想到这些,诸葛晟的心气就平了。
诸葛盈偏不如他的意,凑到他跟前道:“父皇,我这有个消息,倒是可以说给您听一听。”
这消息是皇帝目前还不知道的。他所知道的,都是诸葛盈授意常希说给他听的。
“我阿娘和您和离了。”
诸葛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满眼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一国皇后,在皇帝生病的时候与之和离,这合理么?满朝文武能答应?还有,凭什么是陆晚亭她想和离就和离?!问过朕的意见了吗?
“这怎么不可能了。”诸葛盈笑道,“若非实在不行,我还想让我阿娘休夫呢。”
和离已经够离谱了,“休夫”这个字眼一出来,顿时激怒了诸葛晟那顽强的男人自尊心。他咬牙切齿,在床上握紧了拳头:“她休想!这么荒唐的事,父皇怎么会同意?”
虽说不喜欢陆晚亭,从来没喜欢过,但诸葛晟也知道她是个好皇后,这样一个皇后,可以给足他颜面。这些年后宫也不需要他操心,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事来。
而且,诸葛晟娶了陆晚亭之后,一直有一种隐秘的快感:你裴初骤不是很厉害么,可你和我那兄长一样死的早啊,所以你的心上人也成了我的人。还有兄长,若你知道你死之后你的好友有这样的命运,怕是死了也难受吧。
那两个与世无双的人难受,他心里头就好受了。虽说他一心喜欢韩缃,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只有兄长死了之后,陆晚亭这样家世才貌的人,才轮得到他选。
诸葛盈冷了脸色:“有你这样的丈夫,才是我阿娘的不幸。是祖父系的红线,如今解下来了,岂非正好。”
可诸葛晟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他明明不喜欢陆晚亭,现在也恨诸葛盈得很,可他就是觉得很伤自尊。他还在纠结着:“你怎么也会同意?你母后走了,你就不是嫡女了。”
诸葛盈:“凭我今日能力,即便不是嫡女又如何。”端的是嚣张,可诸葛晟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诸葛晟还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诸葛盈这么傻的人呢。放着捷径不走,非要成全她阿娘。他现在连带着陆晚亭也恨上了。她居然为了离开自己,连皇后都不做了。他都可以想象了,来日史书上肯定记了一笔,他诸葛晟很没用,连皇后都抛弃自己。还美其名曰“和离”。
父皇对他真是太心狠了。哪有他这么做公公的,对待儿媳妇,倒比对亲儿子还好。
诸葛盈还在输出:“这些年,我阿娘为了你的后宫操心良多,靖远伯府是一份好处没占,还要让你猜忌。我阿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了你。我宁可自己不要出生,也不要我阿娘受这种苦。”
诸葛晟心道,这小狼崽子还是图穷匕见了吧。之前还“您”“您”“您”的,现在就一口一个“你”了。显然是沉不住气了。诸葛晟有意再激一激她,找找她的破绽:“可你阿娘就是嫁给朕了呀,在朕身下承欢,这才有了你——”
“嘭!”诸葛盈一拳打在了父亲的脸上。这一次她没有容情,是真的痛打。
诸葛晟几日前被太上皇打的左右对称还没有完全消失,如今又被女儿打了一拳,还是打在了右脸上。右脸的高度瞬间高于左脸,可以昂扬了。
诸葛晟一脸不可置信,“你敢打朕?”
父皇打他,情有可原,他有错在先,而且对上父皇一直保留了从前的习性,小心谨慎,装乖孙子,可诸葛盈,她是他的女儿,她怎么敢动手?!她凭什么?以为暂代朝政就稳妥了吗?难道真的以为自己不会翻船么?父皇见到这样不敬父亲的女儿,就不觉得这个孙女可怕么?
诸葛盈冷脸:“打都打了。”
诸葛晟说她可以,没资格说她的阿娘。陆晚亭在后宫磋磨了这么多年,完全可以说是拜他所赐。若非他谋害了宣明太子,裴初骤不会去追究死因,也不会被害死,陆晚亭就可以嫁给心上人,不知道多幸福美满。三友的约定,去杭州府,还无一人成行呢。
她就是要狠狠打诸葛晟一个大耳瓜子!女儿又怎么了,父亲做得不对,我照样打!
诸葛晟脸上出现癫狂:“好啊,朕就知道你是个祸害。早早将你送了出去,你还能自己跑回来。如今还联合了你祖父,要来害朕。”
诸葛盈并不觉得伤心,她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如今皇帝自己自爆,她更觉得无所谓了。倒是诸葛晟真是个被害妄想症,分明是他有错在前,是他自私自利。
“你可真是丈八高的灯台——照的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啊。”诸葛盈不吝于点评,“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没有人爱你,你也不配被人爱。”
诸葛晟被激怒了,若非受限,他现在就要冲上去打死诸葛盈这个不孝女。历来只有弑父是不容于天下的,杀子却不是什么大罪。
诸葛盈心情好,还奉送给了他一个消息:“其实吧,韩氏没有被晏君乐带走,他俩也没有再续前缘。这时候韩氏还在哭呢,哭晏家倒了,她的儿女该怎么办呀。”
她脸上恶意很明显,可诸葛晟是听明白了。他心里恍若被重重地锤了一鼓,过去想不明白的事,眼下都明白过来了。
“是你!是你!你带走了缃儿!”诸葛晟喃喃自语,“怪不得,朕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
他派出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却寻不到晏君乐对韩氏的藏身之地。
原来他一开始就弄错了,是诸葛盈做的,她故意带走了韩氏,设计了一场戏,成功地离间了他和晏君乐。
事已至此,他得承认,和这个女儿斗,他满盘皆输。
和晏君乐闹掰,这没什么,诸葛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可一想到韩缃是被带走的,日子肯定过的不好,他就心如刀绞:“你放了缃儿。她只是一个妇人,什么也不懂。”
诸葛盈有些惊讶了。他自身都难保了,泥菩萨渡江,居然还想着别人。
恋爱脑原著真是害死男主了呀。
她挑起一抹笑:“那可不行。她害了我十多年,我不杀了她都是轻的。”
诸葛晟一想到柔弱的韩缃被诸葛盈派人暗害,不知道怎么严刑折磨,就心里头难受。是他的错,他若早能发现诸葛盈的阴谋诡计,又何至于此。缃儿早让他救出来了。
诸葛盈也是真不明白:“韩氏一心想着她和晏君乐的三个儿女,这里面没有一个是你的孩子。你居然还惦记她?”
“你不懂。”诸葛晟觉得自己和韩缃是真爱,诸葛盈这种满脑子野心的人必然是不懂的。“缃儿她爱我。”
呵呵。
诸葛晟是真的觉得只要不是韩氏告诉了晏君乐自己的下落,然后跟着他离开了,就不算是背叛了自己。这样一想,往日的爱恋又回来了。
他怒指着诸葛盈:“是你!你见不得我们好,你好狠毒的心,早该在你刚出生就摔死你的。”
还是他心软了,将她送去了晏家。
诸葛盈柳眉倒竖,简直想立刻跟随祖父学习扒皮大法。她收了收神态,嘿嘿笑:“是是是,你说得对。我好狠毒的心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我这么坏,我得改正啊。你放心,我现在就将韩氏送入晏君乐的大牢,让他们夫妻团圆。”
“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安排你在旁边看着,说不定还有一场苟合的戏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