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诸葛盈走了之后,  太上皇继续对着自己画的仙蕙太后说话。

    他也不是头一回与她说话了,而且很讲究策略呢,  有些不好听的事,  他就不说,比如诸葛晟害了诸葛商的事,他就打算到了地底下,  再和阿蕙说。

    今日要说的话,倒是与平时很不一样。

    “阿蕙啊,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太上皇愁眉苦脸的,“我让阿盈这么小小年纪,  就背上这么重的担子。就算她能挑得起,  也难受啊。”

    “若你还在,  你肯定也心疼阿盈吧。嘿,  阿盈长得那么像你,你指定比我还疼她呢。”

    “阿盈如今大了,再过三个月就十六岁了。唉,她这么小,就要吃这么多苦。虽说是她自己愿意的吧,她也有自己的野心,可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阿盈以后是要做女帝的。是不是很神奇?咱们诸葛家第一个女帝。以后都是小子们入赘我们家呢。我就很操心,  要找个怎样的,  才最好呢。”

    “我自来是知道没有尽善尽美的道理的,可落到了阿盈头上,  实在心疼她。我准备先筛选一下适龄的男子,有合适的就给阿盈留着。嘿!我们阿盈是要做女帝的,  当然只有她挑的份。”

    “……等晏君乐的事了结了,  就把阿盈过继给宣明。宣明那孩子苦啊,  好在你们娘儿俩也可以互相照顾着。”

    “等着我啊,阿蕙。”

    诸葛盈当然不知道祖父的这一番话。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搞事业。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简直想对祖父说“大安踏破燕云日,才是孙女成亲时。”

    算了,别做梦了,先搞北翟吧。大安自己的内政都还没理清楚呢。诸葛盈撇撇嘴。

    不久后,燕京就都知道了北翟在闹腾的事了。正好大理寺卿刘煜在上朝的时候禀报“晏君乐偷窃池州府指挥所火器一事,皆已查明。”

    大理寺办案,诸葛盈一向放心。且这刘煜已经深知她的指示,就是她让他拖到今日,丽都兄弟阋墙传入燕京之时最好。

    其他朝臣们也望向刘煜。这晏君乐偷了那么多火器,都运去哪了?难不成他也和杜家一样,伙同哪个藩王谋反?

    虽然诸葛盈也很希望借此事扯出哪个不安分的藩王来,可惜大理寺是最讲证据的地方,诸葛盈也还是有点底线的。

    诸葛盈点头示意,刘煜便道“经核查及审问,晏君乐于天历十三年开始,与其外室的兄长顾言勾结一处。当时晏君乐还是首辅,顾言交代,以为是朝廷所要,方才走了首辅大人的秘密渠道。一共给了三十八把□□,一百颗火球。因为是偷,自然不能光明正大,他每次都是收买负责拼装的人,假作报废,实则带出指挥所自行拼装。晏君乐却拒不供认事实,可他家小儿子晏常平招认,的确闻到过父亲身上有火药味道。”

    这数量也不算少了。虽说池州府造火器,但燕京当然也有存货。只是在西山那边。若是晏恕还没倒,晏君乐给他送上这么些武器,突如其来地打上门来,只怕逼宫结果也难说。

    “晏君乐不招认,并不影响他的乱法事实。微臣搜寻晏家,在晏君乐书房中查获部分文书,又在晏君乐外室从前居住的乌衣巷中,发现一些文书。上头虽隐晦,但不难看出指的是火器去向。”

    “多亏户部朱大人前来帮忙,微臣才从晏家账本中脱身,找到了蛛丝马迹。晏君乐于天历十三年始,在燕京京郊秘密置了一处庄子。微臣带人去看了,的确是晏君乐所有,包抄了庄子发现,里头别有洞天,还挖了密道。密道里装了那些失踪的火器。”

    “哦?数目可对得上?”诸葛盈问道。

    刘煜拱手道“顾言所言不实,实则是五十把□□,两百颗火球。”

    朝臣们都咋舌。好一个晏君乐啊,这是冲着逼宫去的呀,抄家灭族一条龙,只怕晏家是跑不了了的。

    诸葛盈果然也十分震怒“岂有此理!池州府指挥所除了指挥使暂时保留职务,其余人一律停职待罪,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查清楚再说。本宫就不信了,这么多火器,只凭顾言一个佥事,就能偷了这么多。”

    池州府指挥所只怕都不大干净。

    “是。”

    诸葛盈的愤怒是演出来的,可她一开始听说了这个数据时,也大为震惊。你就算每天偷一部分,也不能存出这么多来啊。

    肯定还有人结党营私呢。

    池州府指挥所有重要任务,离燕京近,才让他们专门造火器。燕京里头不能造,人口密集,也怕污染,只能暂时下落给池州府。

    好一个池州府,居然如此不干净。若这次不能趁机肃清,那以后还能有事冒出来。今日是晏君乐偷,以后就是其他藩王也收买人去偷呢?

    那不是撬朝廷的墙角嘛。

    自从诸葛盈暂代朝政以来,她的思维就开阔许多了,不再着眼于眼前利害,也不再仅仅生气于晏君乐这个仇敌。他们于她而言,早已是手下败将,而她还要为自己,为大安,考虑未来。

    晏君乐的这件事告终,按道理是应该可以将之前谋害宣明太子之罪与偷盗火器之罪合二为一,数罪并罚的,可在场诸人,谁又最近没有听说北翟那边掀出来的事儿?

    因此都只等着公主发话。

    诸葛盈便道“诸位大人最近可听说了北翟康王与代王之争?诸位热心朝政,北翟又是我大安心腹之患,自然是关心的。那康王口口声声便说了代王十多年前两次胜仗都是徒有虚名。”

    诸葛盈掷地有声“北翟能胜我大安,难不成真是我们的将军不如北翟将军么?还是我们的士兵不如北翟士兵?都不是!是有心人从中作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枉送了三万将士性命。”

    如今的兵部尚书孟典出列道“启禀公主,无论是建元二十二年十一月的那场战争,还是天历一年的那场战争,我大安子弟都从未输给北翟。我们的将军,是战无不胜的先靖远侯,威名足可震慑天下,副将是裴家裴初骤,武艺不凡,比起宣明太子都不差。”

    如果单说裴初骤,可能很多近十年来才考中当官的官员并不知晓。可一说宣明太子,以他为标杆,就明白了。这裴初骤的确武功了得,要知道宣明太子可以太上皇花费了极大心力去培养的。文武双全,可不是今上这种……嗯,可以比的。

    孟典又道“我们的士兵是靖远军,经过千锤百炼,克敌制胜,悍不畏死,向来连北翟骑兵都不怕。输在了这样的战役上,他们死的憋屈,我们大安也憋屈。既然北翟先爆出这样的消息,微臣请公主查实当年事,是否真的是时为兵部尚书的晏君乐勾结了代王,犯了通敌叛国之罪。”

    是啊,其实大家都挺奇怪的。尤其是一些老臣,他们是知道靖远侯能耐的,如何会输成了这样?就说带了裴初骤去的那一次,分明一开始大安这边节节胜利,将北翟赶了回去,本来是大胜的局势,却因为裴初骤一死,忽然就有了个转折。

    裴初骤带人去截断北翟的粮草供给,可被人埋伏了。本是十分隐秘的计划,只可能是有人泄露了。原来这人是晏君乐,当时的兵部侍郎。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孟典代表兵部请求彻查,杜大将军也请求彻查。他是当年教授宣明太子和裴初骤习武的老师,之前宣明太子死因有异,已经叫他老人家气得不行,如今得知二弟子裴初骤的死也有蹊跷,更加火冒三丈“臣请公主彻查,若真是晏君乐勾结的代王,臣请五马分尸晏君乐。不,车裂才行!不,还是凌迟、车裂、五马分尸都来一遍吧!”

    害了他的宣明太子,又害了他的裴初骤。杜大将军简直要气炸了,要不是晏君乐现在被关在暗牢里,他肯定就去砍人了。

    有人就用不可理解的表情看着杜大将军,似乎觉得他太过残忍了。可杜大将军根本不怕别人看,谁看他他就更用力地看回去。

    诸葛盈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挑动的北翟内乱,听见许多人都开始请求彻查,便顺从臣意,点了点头“诸位大人所言有理。我大安的将士不能白死。既然北翟先传出的消息,代王只怕也脱不开罪,咱们大安不可只幸灾乐祸,也该好好追查一下当年真相。”

    “即便如今晏君乐已查明犯有两罪,可他勾结代王一事,仍要切切实实的证据。本宫不允许有冤假错案,我们大安,可不像北翟小人之国,我们不冤枉一个人,也不让忠魂寒心!”

    诸臣皆拜“微臣谨遵公主令。”

    好奇怪,即便是从前讨厌定蓟公主的人,似乎也很难反驳公主说的话。她这么一说出来,就极为振奋人心。总觉得公主好像变了。

    她说的我们身为大安人,很有一种大国风度和骨气。嘿,我们大安的公主就是这么大气!

    于是晏君乐的死期又被延长了,他在暗牢中不知所以。真正让人担心的从来不仅仅是死亡,而是头上那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你知道它在,你也知道自己跑不脱,可它就是迟迟不落地。

    诶嘿!玩的就是心态。

    诸葛盈将北翟战事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两边一起查,着兵部协助,毕竟很多当年的文书还在兵部存档。她下了朝,往宣政殿去处理奏折。

    这事还真得感谢康王,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嘿嘿。

    却说三日前。诸葛盈让人给康王送的匿名信终于送到,心里说到代王当年干的事,还附上了与晏君乐的书信。

    书信是假的,事情却是真的。

    康王立刻就喜出望外,真是天助我也呀!之前还愁没机会去报复代王父子呢!他的宝贝儿子常山郡王,就被新城郡王给暗害了,骑的马要是出事了,上面的人也得出事。他的儿子没出事,那是运气好!

    康王和代王父子简直是新仇旧恨,他哪里能待得住。看到这样的书信,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康王手下并不是没有幕僚,那些幕僚也有聪明的人,看了就力劝康王“此事若能宣扬开来,对代王是大大不利。代王党不是一向鼓吹代王虽武艺一般,但善于谋算,派兵列阵么?呵呵,靠着勾结大安赢来的胜利,他们也配?”

    康王一听就热血沸腾,是啊,多年前他和代王是自家兄弟,要联手对付其他异母兄弟。那时候代王是怎么说的?

    “一切为兄长马首是瞻。”

    现在倒是好了。好不容易将其他兄弟打趴下,康王以为可以夺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代王冒头了!

    康王曾经对这个弟弟有多么的真心实意,现在就有多么的恨。他恨代王,比恨其他兄弟还要多!

    康王在幕僚面前还要点脸面的“可本王不想叫父皇觉得我连同胞兄弟都不放过,父皇年纪大了,最看重骨肉亲情……”

    幕僚道“属下倒有个主意。王爷只需要将这书信拿给陛下看,口称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您只说自己是不信胞弟会勾结大安的云云。其余一切交给陛下处理。陛下即便偏心代王,也不会任由他欺瞒世人,代王他欺上瞒下,陛下定会有所惩罚。”

    康王一听,立刻点头,好,本王就如此做。

    可康王觉得光是说给父皇听,未免太给代王留脸面了。其他臣子还不知道,说不定仍会支持这个虚伪的弟弟!不行!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于是康王就在第二日的早朝上,当着全体臣公的面,出列奏事“儿臣昨日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称三弟在十多年前领兵打退大安的两场战争里,都做了手脚,与大安勾结,才有此战功。”

    “儿臣是万万不肯相信的,究竟是何人如此污蔑三弟?可兹事体大,儿臣不敢隐瞒,还请父皇查个清楚,也好还三弟一个清白。”

    他这话一说,代王整个人天灵盖都凉了。做过这么多年的事了,怎么还有别人知晓?是了,他听说最近大安那边动静大得很,又是皇帝病了,又是那晏君乐下狱,据说牵扯进了什么当年谋害宣明太子的案子里面。

    可晏君乐也不至于这么傻吧,明知道说出来更惨,还要老实交代自己勾结外敌?对晏君乐来说,那可是通敌叛国之罪啊!代王绝不信晏君乐这样的人会如此“破罐子破摔”。

    不过眼下重要的并不是大安那边怎么泄露了风声,而是康王这个b已经逼近到了眼前,就想送他上坟场了。

    康王一说,康王党都目瞪口呆。不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王爷你怎么还擅自做主,修改了计划啊!

    没看到现在陛下的脸色有多难看么?

    本来北翟赢了大安,在各国里面都有面子得很的,你现在倒是好,旧事重提就不说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陛下不要面子的呀!

    康王党拼命给康王使眼色,可惜康王是看不见了的。他只觉得自己今日的表演实在超出平时水平,甚至还学到了代王和新城郡王父子俩平时最喜欢的阴阳怪气。嘿嘿,他懂了!

    就是要这样,悄咪咪地给代王下绊子,这才叫爽呢。

    老皇帝闻言,果然脸色难看起来。他脸色难看,一是为着代王欺瞒自己这个父皇,分明没有功绩,何至于和大安勾结?传出去,北翟还要不要脸面了?

    要知道,北翟虽然文化水平这些不如大安,百姓生活也不如大安富饶,可北翟骑兵一向是他们傲视天下的资本。北翟打仗厉害,人所公认。好家伙你代王带出去打仗,赢是赢了,结果是因为对方出了叛徒,狂给你送消息?这样的“胜之不武”,让北翟真是丢死脸了。

    这可和兵法里的离间计又不同。因为北翟是勾结了大安燕京的臣子,这样的勾结,很落下乘啊。

    除了代王这儿子不争气之外,老皇帝也恼怒康王。就不能私底下和朕说么,非要这么大张旗鼓地说起来!

    偏偏康王现在也学聪明了,知道情真意切地说一句“我也不信三弟会这么做”!呵呵,小样,还在他面前武大刀呢。他还能不知道康王的秉性?

    老皇帝憋了一肚子火气。

    不少臣子也开始质疑地看向代王。

    代王也有些慌了,但他还是坚持觉得康王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于是矢口否认“父皇,儿臣并未做过此事。大败大安的两场胜仗,皆是我北翟子弟的英勇善战所致。”

    他将功劳分给了将士们,也就否认了自己干的事。

    一时之间,也有人信了他。

    可康王哪里愿意看见局势一边倒,赶紧出列道“儿臣还是觉得要查个分明,以免有人陷害三弟,也还三弟一个清白。”

    老皇帝“……”

    他如今是被架在上面了。偏偏除了康王的一些追随者之外,还有不少中立的、两边不靠的臣子们,也觉得兹事体大,需要查一查。

    毕竟,他们之前还觉得代王比起康王也不算差,康王虽骁勇善战,可头脑简单,但代王虽然不善武艺,却也有排兵布阵的谋算能力,这也挺好的。

    结果现在爆出来,其实是假的?

    那就不仅仅是能力问题,也是人品问题了。代王如此虚伪,谁还愿意投效他啊。

    迫于舆情,老皇帝只好下令让刑部去查——北翟效仿汉人,学着大安也搞起了六部的架子。

    康王平日里就是直来直往的,头脑简单,这么个形象根深蒂固,因此即便有人怀疑是不是他陷害代王,也觉得他搞不出来这样的事。毕竟都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康王那时候还和代王哥俩好呢。

    也就是这几年才闹掰了的。

    下了朝,代王就走到康王面前,眼神晦暗“大哥如此为我着想,我真是多谢大哥了。”

    康王“嘿嘿”一笑“哎呀三弟,说起来当年你请缨领兵,大哥也是使了力气的。你别担心,人在做天在看,你没做过的事,自然无论如何也追究不到你头上。你做过的事,就无论如何也抹不去。虽说你我近来有些不和睦,但我还是希望三弟千万别辜负大哥的信任才是啊。”

    代王皮笑肉不笑的“大哥手里的所谓书信,也是假的吧。而且大哥就没想过么?这件事爆出来,对我们北翟是多大的影响?大安得利也未可知。”

    还得是代王聪明。

    可康王他是谁啊,他没什么远见的。而且,比起外敌大安,他现在更恨这个欺骗他感情的弟弟“那又如何?你不仁,我不义。新城想害常山这件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嘿嘿,一想到今日那些代王党得了脸色,他就心里得意。

    代王想到了之前两个皇孙的矛盾,也皱起眉头来。新城并未这么做,他只怕是大安万罗殿所为,有意破坏他们关系。他将这般猜测说给了康王听。

    康王却黑了脸“好你个老三!敢做还不敢当!分明就是你们父子使坏,还要让大安背锅?”

    自从代王也不再站在康王身后,而是自立一派,要和康王分庭抗礼之后,康王就无论如何也看他不顺眼了。

    就算代王说的有理,康王也听不进去。

    代王“……”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晦气!

    千里之外的燕京。

    诸葛盈听着管渊汇报这几日丽都的朝堂消息,就哈哈大笑起来“还是你厉害,不过往常山郡王马上下了点功夫,就挑拨了两王关系,还促成了这次康王揭露代王。”

    谁也想不到康王居然如此傻大胆,就大喇喇当朝说了出来。让整个北翟都知晓了。

    管渊也不居功“他们二人本就矛盾深厚,我不过稍微推一把。”

    康王代王势同水火,早已不相容。

    曹宣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说着笑着,心里酸得和早熟的梅子似的,酸汁直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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