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来的这样早。”
走在路上的霍小玉突然仰起了头,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我跟着抬起了头,看到雪花缓缓从空中洒了下来,跟着抬起了手掌,看着那白色融在了手心里。
“十郎怕冷,不知道有没有多添件衣裳。”
“……”
我原本赏雪的心应这句话荡然无存。
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听到霍小玉主动提起李益。
那带着淡淡的思念,问得却不是君何时归,而是君是否添衣。
“小玉……”
我开了口,却不知道此时能说些什么,只是轻唤了一声她,然后,便是长长的沉默。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我们回去吧。”霍小玉带着笑容淡淡开了口,“早知道,应该带把纸伞出门的。”
长安的冬天并未真的来,只是霍小玉的心有些冷了。
霍小玉一直不问、不寻什么都不让自己知道,这本就是带着幻想的做法。
而这小小的幻想,今天被打破了,连带着的,是这两年间看似平静安逸的生活。
“等……等一下……”
我们还未走出这条街,温诗诗身边的小丫鬟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她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锦囊盒。
她拦住了我们,把盒子递到了霍小玉的面前。
“这是?”
霍小玉没有接。
“这是十七姨太送给小姐你的。”
小丫鬟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的是我们刚刚争夺的那只玉钗。
“什么意思?”我一下皱起了眉头,拉着霍小玉就要走,“告诉你们姨太,她自己留着,我们不需要施舍!”
“这个不是施舍,不是……”小丫鬟见我们不收,一下急了,“请收下吧,拜托了,要是没做好十七姨太会怪奴婢的!奴婢不想受罚!”
“这个温诗诗,还是这样惹人厌。”我皱起了眉头,“我们就是不收怎么样。”
“忆儿,何必为难人家丫头。”霍小玉叹了一口气,拿出了点银子递给了那个丫鬟,“就当是我买下来的吧,要是不想把钱给你家姨太,你就自己留着。”
小丫鬟一下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致谢,刚走了几步像是又想起什么,连忙跑了回来,她看着霍小玉:“对了,十七姨太还有一句话要带给霍小姐你。”
“嗯,你说。”
“姨太说,她这样比你好多了,你……你要……要学着点。”小丫头有些害怕的抬头看了看我们,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姨太说……说……说……你的皮相也就这样了,趁着还能卖就早点卖了吧!还是你觉得别人糟蹋你,比你自己作践更好?!”
小丫鬟一说完就低着头迅速地跑开了,她脸上红红的,应该是已经美化了温诗诗说的话了。
“欺人太甚了!只是个妾,还是第十七个!怎么这样嚣张!”我这火暴脾气上来了,一下撩起了自己的袖子恨不能去找温诗诗干架,“那个猪刚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玩腻了就扔的女人家里多的是,我看她能得意几时!”
“她也是苦命的人,忆儿不用这样。”霍小玉并不像我这样激动,只是抚着手中的盒子,“而且……能当妾也是好的。”
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我咬住下唇,默默放下了自己的袖子。
这句话小玉很久之前也说过:只要能陪着她的十郎,就算当妾又如何?
我应该怎么和霍小玉说呢?
说自己曾李益说过一定会娶她的?还是,自古人心最易变,让她放下李益,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他们两年来没有任何的联系,第一次听到消息就是对方已经定亲了,她怎会相信?
说李益一定纳他为妾?这样的话到底是安慰还是讽刺?
我思考着这个问题和霍小玉一路无言地走到了家。
她说有些累了想小睡一下,我也不方便打扰,便先回了自己的宅子里。
“又赔了我多少银子?”
看着我苦着一张脸走进屋,钟离溪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道我。
“我今天出门不是帮你谈生意的!”我不满地抬头瞪着钟离溪,“我就被骗了那么四次,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拿来说事!”
“你总共单独帮我做了七笔生意。”
“那也成功了两次!”我坐了下来,用手指着自己,“所以不是朽木,是可塑之材!”
“其中还有两次只要你负责跑腿……”看着我越瞪越大的眼睛,钟离溪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今天出门怎么了?”
“我和小玉遇见了温诗诗。”我拉耸着脑袋趴在桌子上。
“哦?那个猪刚鬣的新欢,她怎么了?”
虽然钟离溪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不过当做发泄,我还是张开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期间把我对温诗诗厌恶的情绪十分详细地说了出来。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李益要娶妻这件事情,虽然钟离溪可能已经知道。
“这倒是有意思了,告诉霍小玉的竟然是温诗诗。”钟离溪听完之后笑了起来,“这应该是最恰当的人选了吧。”
“怎么可能!我觉得谁告诉霍小玉都比这个女人好,不对!要是没有这个消息就更好了!”我及不服的双手叉腰,站了起来,“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一上来就是这样的消息,小玉还得装的淡定的不得了!”
“温诗诗是暖春阁红了一时的红倌人吧,没有依靠的女子,依附了富商,衣食无忧。”
“这能多久啊!”我反驳。
“可是身份在那里,宠爱也在那里,她不喜欢那个男人,却能用自己的美貌让他留下,甚至让那吝啬鬼为她花钱,她凭自己衣食无忧。”钟离溪看着我,“就算猪刚鬣现在又找了一个,她也还是姨太,还有着荣华。”
“我才不屑去做这种姨太。”钟离溪说得意味深长,我却没有细想的心思,只是撇过头念叨了一句。
“那也只是你不想。”钟离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看着钟离溪起身没有回房,而是往大门处走我问出了声。
“突然不想做生意了,去找个有缘人送了。”钟离溪没有回头,“总比被你败了好。”
“那就把之前的工钱都结给我!”我对着钟离溪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整个人又趴在了桌子上,“狐妖还要装大仙,找什么有缘人,搞得和传奇故事里一样……”
我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却不想回屋睡觉。
温诗诗那个妮子真是越想越气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和我有些过节,还害我掉进了水里面,让我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
刚刚又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幸好她说的是性格软的霍小玉,要是再敢说我的话,我指不定就一拳头上去了。
凭着皮相过生活?
我就让你连皮相都没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呼呼……好歹自己之前也是大仙,不能总是这么残忍地去想一件事情,要像苏漠说的那样,把一些事情倒过来想,这样心情就能缓和一些。
像温诗诗也是可怜人啊,要是可以她也不会去到暖春阁那种地方讨生活啊,要是可以她也不想嫁给一只肥猪当老婆,要是可以也想……
我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就像钟离溪说过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的好人,也没有完全的坏人。
温诗诗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过上最舒适的生活,没有什么好责备的。她已经被逼到了那个位置上,好不容易安逸了嘲弄一下她人当做消遣也无可厚非。
她要是真坏的话何必……
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温诗诗为什么说李益的事情,为什么要丫鬟转告那些话语。
我苦笑了一下,只能叹一句,真是没有完全的坏人。
就当是我把她往好处想好了:她今天所有的举动都是在提醒霍小玉,既然已经在深渊,就找找可以在深渊生活的方式,没有必要为难自己,没有必要真的在原地等着那个人。
就算不是本意,还是有这样的意思在里面。
只是霍小玉会怎么选择呢?
◇
这天深夜,我们家的屋门被郑净持敲响了,她说霍小玉突然吐血了。
在我看来,这并不是突然,压抑了两年的情感,积久成病,终于在这一日之间爆发了出来。
钟离溪还没有回来,我便独自去了霍小玉的房里,郑净持去找大夫,霍小玉需要人照顾着。
我到的时候,霍小玉已经昏迷了过去。她脸色惨白嘴角还带着血,眼睛像是哭过一般微肿着。
她并不像白日里看起的那样坚强,只是懦弱的时候没让人瞧见罢了。
我叹了一口气,用温水洗了帕子想要擦掉她嘴角的血迹,霍小玉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擒住了我的右手。
准确地说,抓住我手的是猫妖。
就算他们共用一个身体,同一副脸孔,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心境印在眸子深处的东西也会不一样,所以,仅是一眼,我便知道我现在面对着的是猫妖。
我原以为猫妖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故事之中,可她这样突然的出现我却没有感到一丝惊喜,甚至觉得她就那样消失才是最好的。
“李益要娶妻了?”她上来就质问我。
“只是听说。”我的声音很冷静。
“可他两年没有来找过霍小玉!一次也没有。”
虽然不知道为何,可猫妖的样子像是知道这两年的点点滴滴。
猫妖抓着我手很用力,我无法挣脱,只吃痛的皱起了眉毛:“你既然已知道,又何必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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