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漠口中的结阵并非不传送的用的法阵,是没有仙力的我们唯一能给不在这个时代的天帝的一个微弱的提示。
天帝看见这个提示之后,会用他的力量把我们送往下一个任务的时代,等到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或者天帝不需要我们继续记录下去,才会直接把我们召回去。
“我们在这个时代待的有些久了。”苏漠仰头望着天空,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嗯?什么?”苏漠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敢去往深处想。
我并没有理解苏漠的话,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天上,便顺着他的目光跟着的抬头。
今夜的天空有着漫天的星辰,却不知为何耀眼的璀璨中有着一丝的压抑的感觉,我细细寻找想要知道这份压抑从何处来,却发现今夜明明没有乌云,繁星中却不见月影。
“对了,”我站着腿有些发酸,不由挨着苏漠坐了下来,稍稍感到安心之余也记起来自己来寻他的目的,“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谢我?”苏漠愣了一下随即道。“真不习惯。”
的确,从我和苏漠在九重天上因为一场误会相识至今,我们见面不是吵架便是打架,很少能心平气和地坐下说些话。
他偶然帮我解围解困我也只当做不知道一般,下次再见依旧会继续捉弄为难,诚心诚意地想要感谢他,说不准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他会吃惊也正常。
“嗯,”我点了的点头说得诚心,“谢谢你让李益最后能赶来。”
“那事和我没有关系,你谢错人了。”
苏漠扭头看着我,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就不愿开口承认,好像这做好事不留名能高人一等似的,存心让我这诚心诚意来道谢的人着急。
“钟离溪回梅雪庄那一日,是你约了李益去赏雨喝酒的。听说你们带了好些酒水去了郊外的亭子,三日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李益的酒都没能醒!李益的舅父还把送李益回去的你给赶了出来,说你带坏他的侄儿!这事不少人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想赖?!”
我原本是不打算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的。
我想着我们好歹曾经都是仙躯,这道谢的事情就不用像凡人那般繁复,不用事事都说明,只要两方都知晓说的是哪件事,我模棱两可说几句谢词便好。
谁知这苏漠连别人谢谢他都不应声,真是可劲地气人!
“我是约他出来喝酒了,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要不是你把他带出来,你把他弄醉了,他怎么能在猫妖魂魄消散前见到他最后一面,我又怎么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在乎霍小玉的……”
“你知道了那些又能怎样,结果并没有发生改变。”苏漠轻轻用一句话打断了我,声音波澜不惊的,“在毁去的记录里,曾有一位黄衫客带着李益去见霍小玉最后一面,霍小玉临终前毒咒了李益,李益亦抱着霍小玉的遗体痛哭悔恨起来。你只知道我那天约了李益喝酒,你可知道,我是穿着什么颜色衣服去的?”
我还没找到反驳的话语,他便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古怪,“你又可知道李益经常宿醉在外,我好心送他回去怎么会被赶出来?”
“为……为什么?”我有些哑言。
苏漠口中说的那些我并不知情,毕竟回来之后,很多同李益有关的东西都是钟离溪告诉我的。
我只是听着记着并未去细想,毕竟这个故事已经告一段落,我再去做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也同我再无关系了。
可怎么从苏漠这里听来……感觉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你只知道李益在梅花庄的山顶看见猫妖以为是自己的梦境。他在梦境里不肯拥抱霍小玉,弃开始消散的霍小玉扭头就走。可你不知道,李益转身就开始痛哭,他在山顶吐了一天,昏睡之间却把梦境当作现实,不停呢喃着和霍小玉有关的种种,醒着的时候觉得自己逃不出梦境,我送他回去的时候,他嚷着要去给霍小玉守坟赎罪,生不如死到酒醒。”
苏漠说的这些我并未听闻过,还在发愣之际他却又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他那副模样是可怜还是活该?”
这样的问题我回答不出来,只能待坐在原地看着他,微张着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
苏漠也不再看我,微仰着头瞧着漫天的繁星。
“季忆,很多事情是不能分对错的。我们是执笔官,只要把看到的如实记录下来便好,不用发表任何的意见。等后人瞧见这些故事会有自己的评论,他们怎么想我们无权干涉。”
“你给自己的负担有些过重了,它们都是不必要的。你执着于事情的真相,执意想弄清楚李益究竟是否还爱着霍小玉,可就算爱着的、还是爱到骨子里又能怎样,他负了她,这便是事实,无论何种原因,他都抛弃了霍小玉,也会因此被后人责备。”
苏漠的话给人莫名的压抑感,我抿着嘴巴许久才又出了声:“这是错的……我所看到的不是这样的故事,是更鲜活的,是更加……”
“那只是你眼中看到的,这次的记录你可是故事里的人,”苏漠又一次打断了我的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和道听途说是完全不一样的。故事里的人再悲惨,你再同情也只是一时,可是在自己身上的烙印却是一世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执笔官不能太过于靠近这些故事,不能去干扰故事的发展,只能当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如果……如果你说我们只要冷眼看着就好,你又为什么要找李益去喝酒?”我咬着自己的唇,踌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霍小玉是李益心中的一道坎,要是你真的不在意,又何必带着他……”
“你想多了。”我话没能说完,便再一次被苏漠给打断了,他转过身看着我,身影决绝,冰冷着不带一丝的情感。“我只是想让整个故事回到原本的路线上,并不是在为李益、为霍小玉或者猫妖在考虑什么。”
“我看错你了!”
我呆愣了一会,觉得自己和苏漠不再有任何共同语言,便快步离开了此处,奔到院子里仰着头看着依旧站在屋顶上的苏漠。
突然刮起的晚风让人不由抱住了胳膊。
真是奇怪,秋天明明已经来了许久,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冷了起来,让人觉得一件单衫根本不够御寒,恨不能再回屋里加几件衣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苏漠在抗拒着我的好意,也在抗拒着我和他逐渐可以变为友人的关系。
所以他总是在我开始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的时候,重重给上我一刀,让我抹去之前对他所有的看法。
我好不容易和苏漠缓和一下的关系,似乎又变回原本那种僵持的状态。
虽然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也能一整天不同他说话、就算一整天无聊得只能在院子里数着地上的落叶。也不会想去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我当了一天的闷葫芦实在有些憋得慌,之前住在这虽也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可手头上也是有需要做的记录。
现在的这情况和让我坐牢几乎没差,便想着去街上逛逛,反正苏漠也说结阵明天才能做好。
我出门的时候,苏漠正巧从大屋里出来,看了一眼推开正门的我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我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不少店家都点起了店门前的灯笼。
我穿梭在稀薄的人群之中,仰着头瞧着几万年也没多少变化的夕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刚刚走过许多遍的街巷,一下不知去哪里晃悠,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在弄堂里。
我沿着河水的流向走着,瞧见不远处的湖中心停着一艘点满花灯的大船,丝竹管弦奏起的乐曲亦随风飘了过来。
这应该是暖春阁的画舫的吧?
我这么想着背起了双手,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挤在人群中看着热闹。
烟花之地是一直不缺美人的,虽少了一个霍小玉,鲍妈妈那厢倒是又寻到了不少带着书香气息的女子,一个个都是才艺双绝。
我挤在人群中看了好一会,口中夸赞的话语一直没停。
只是在看到一个蒙着面纱跳着胡旋舞的女子,恍惚觉得在台上的是霍小玉,直到对方摘下了面纱,露出一脸谄媚的表情,用眼神勾引着看着,才恍然发现,霍小玉已经不在了。
那个有些清高,在勾栏中独善其身的霍小玉已经不在了……
我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没等台上的姑娘表演完便出了人群。
因为我低着头在想事情,没注意撞到了旁人,不由仰头说了一句抱歉,却在仰头的瞬间瞧见了只身往远处走着的李益。
从他成亲之后我便在没有见过他,只是依稀听闻他和妻子过得并不和睦。
倒不是他怎样刻薄了那个女子,传闻他很宠着自己的夫人,只可惜她的夫人百般的怀疑他,说是李益在外养着旁的女人。
李益并没去出声反驳她,只会用自己的行动表明自己的身边只有她一个女子。
可惜,李益越是对夫人好,她越是说李益心里有鬼,两家原本是亲戚,因为这件事闹得有些不和睦了。
在偶然听闻这件事之后,我竟是站在李益这边的。
我相信他并不会刻薄他的妻子,对她亦是百般娇宠。
至于他的妻子,我并未见过真容亦不知其性格,自然也没有权力去说些什么。
不过我想着霍小玉的记录已经完成,明日也要离开这个朝代,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事情,便小跑着跟上了李益。
我突然想在这最后的时刻和他聊一聊,虽然我们的话题可能并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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