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才睡下,怎么又醒了?”
细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萧青鸾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坐了起来。
一扭头,便看到一张鹅蛋脸,丫头撩开帘子,笑盈盈地端来手巾。
她语调颤抖地伸出手,“珠绣,你……你是不是珠绣?”
珠绣是萧青鸾的贴身大丫头,为人温柔妥帖,只是陪伴的时候不久。还没伴随她正式出嫁,便得了痨病,突然就死了。
如今再见故人,萧青鸾只觉得恍如隔世!
“是珠绣,珠绣在这儿。姑娘方才是做噩梦了吗?”
珠绣微微吃惊,见她满脸冷汗,忙又端了一碗清凉香薷茶来服侍喝下。
“我就说是六姑娘跑来跑去,吵到了您吧!方才说话声大了点,这就害您醒来了。”
萧青鸾舒了口气,披衣下地,环视着自己的小屋。
五开间的闺房陈设典雅,博古架上,满是奇石、瓷器、珍奇古董,更有好几个大书柜摆满了书。其中,还有不少装订特殊,厚实非常的书本,都是萧青鸾凭借记忆,自己写,自己出的现代工具书。
这里是宁远侯府,是她待了半辈子的家!
萧青鸾眼眶发热,差点哭出声来。
她是侯府嫡女,父亲承爵,任职外州,却在探亲路上感染疫病,夫妻二人都早早亡身。因此,萧青鸾自幼就在叔叔萧启和婶婶钟氏膝下长大,待遇与亲生女儿无二。
婶娘钟氏出身京畿商业大族,知她素爱文墨,便爽利地将一家书铺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她。因此,这房里才会有如此多的书籍资料,甚至远超过了一般世家的公子书房!
在这间久远前的屋子内踱步,萧青鸾翻翻这儿,又摸摸那儿,甚至连烧着香料的铜炉也那么引人注目。
她伸手去摸,差点被火星烫到了手指。
“好痛!”
萧青鸾被烫到吸了口气,终于信了,自己真的还活着。
她竟然在穿书之余,又重生了一次。这是老天爷刻意给她二刷的机会,弥补遗憾么?
“快,拿历书来!”
“姑娘,您要找什么?”
“把万年历拿给我!”
珠绣被她兴奋的情绪吓了一跳,立刻从角落里找出了一本薄书册,递给了萧青鸾。
萧青鸾坐在妆台前,飞速翻了翻历书,心里终于对时间有了个概念。
现在是八年前,她还不满十七岁,得等两个月后才过生日。
此时的她与范涵远等人,甚至还完全不认识!
珠绣被萧青鸾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了。
可是很快,萧青鸾就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笑着擦了擦红润的眼角,要她帮忙梳头上妆。
“你刚才说白鹦来找我了?为了什么事?”
萧青鸾手握菱花镜,前后照耀,看着自己乌黑的长发被挽成一个流丽的堕马髻,越发衬托出脸如芙蓉,肤白胜雪。
珠绣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羡慕极了。
“姑娘没听到吗?六姑娘从安隆堂过来,说太太正在商议上巳节游园的事儿。今年宫里又添了好几位贵人,这游园肯定热闹,各路王公的女眷都会参加。咱们家也得凑凑这热闹,多去几个姑娘才好!”
“知道您不喜欢这类事情,我就说,让六姑娘勇敢些,要想去,就自己对太太提出来和三姑娘同去。等您午间睡醒了觉,再去寻她说话……”
随着她的描述,萧青鸾逐渐想起来了。
三天后,就是春三月,上巳节,皇后和高位嫔妃会举办游园祭,邀请相熟的贵妇女眷赏花、宴饮。这一场合原本只是普通的祈福活动,但放在现在,意味却不太单纯了。
这一代的皇子有十余人,除却太子,其余都未有婚配。
自家婶娘会这么热情,想是家族内如果有人被妃嫔看中,成了王妃,那可是了不得的喜事。
可萧青鸾记得,这次游园自己没有参与。
她生性喜静,外出游玩也是独自带家丁出行,专门往田庄、商号、郊外扎,享受片刻舒坦自由。这百花齐放,勾心斗角的宫宴,她只在十五岁时参加了一次,兴趣缺缺。
更可怕的是,席上曾有妃子夸她气质淑和,容貌华美,是宜室宜家的好孩子。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青鸾对原作剧情避忌得不得了,但她当时,简直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得离那些王子皇孙们远一些。从此,她便再也没去过这类宫宴,能躲则躲,能赖则赖。
可这次钟氏公开谈论,就是准备带萧家所有的嫡出女孩儿都去。
萧白鹦是觉得好奇,或者认为她这个庶女也能掺和,蹭一趟宫苑玩耍,这才特地来找自己聊天的。
想到这个妹妹胆小羞怯的背后,其实是一肚子黑心眼,萧青鸾不禁冷哼了一声。
重来一次,她一定会认真审视,再也不重蹈覆辙了!
珠绣手上一抖,差点扯掉了刚刚戴好的绒花钗,忙连声告罪。
“不是说你,别慌。”
萧青鸾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这时候,另一个大丫头琦纹急匆匆跑了过来。
相比起珠绣来,琦纹个子更高挑,人也活泼外向,顾盼之间颇有几分天生的风流态度。
“姑娘,我打探消息回来了!”
见萧青鸾已经起来,她忙刹住脚步一弯腰行礼,蹭过来压低了声音。
“方才太太说要带你,二姑娘,三姑娘一同去。六姑娘憋红了脸,刚想开口问自己,偏一着急咬了舌头,被三姑娘好一顿排揎嘲笑。她现在回屋里了,一路上都在哭。被我撞见了,那眼睛比兔子还红呢!”
萧青鸾淡淡“哦”了一声,“那就让她哭一会儿吧,我不想管。”
府内大多数人都知道,萧青鸾正直心软,又对人友爱。虽然不至于不分上下,但对姐妹兄弟都是不看出身,更看品性的。因此,她也总是做一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
现在想起来,萧白鹦这幅可怜样儿,怎么就不能是特地装出来,露给自己的丫头看的?
琦纹一听这话,瞬间呆住了。
“姑娘,您……您不是一直很疼六姑娘吗?三姑娘她们又尖刺多嘴了,您就不准备站起来,给小的出头?这次六姑娘替你去了,咱们也落个清净呢!”
“三姐嘴坏是老毛病了,她们不想让白鹦跟着,我也没办法强求啊。”
萧青鸾转过身看她一眼,“你也太闲了,廊下的八哥还没喂呢!打探消息而已,谁让你教我怎么做事了?”
琦纹愣了一下,马上收敛了笑容,拿起鸟食盒子扭头就出去了。
萧青鸾就拿起一本书,实际上在隔着窗户,盯着她的背影看。
琦纹这个丫头胆大,性格活泼,说话也伶俐爽快,因此常常被派做一些跑腿、传话的工作,她都做的很好。
萧青鸾以前很宠爱她,对她比对珠绣好多了,甚至连外出也往往只带她一个人,导致她在萧青鸾面前口无遮拦,越发爱插嘴出意见。
以往没细想,但如今回忆起来,琦纹总是为萧白鹦说话。有很多次,她对萧白鹦的照顾和帮助,常常就是在琦纹的“提醒”下发生的。
“姑娘,这鸟我都喂好了。”
琦纹擦了擦手,忙回来对她邀功,萧青鸾瞥了一眼廊下的鸟笼,把手里的书一合。
“都吃饱了还叽叽喳喳,烦人的很。”
琦纹脸色一僵,以为她心情不佳,语气越发小心,“那姑娘稍等,我把它们都挪远一点儿……”
“还是全放了吧。”
萧青鸾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些鸟本就是别人送的玩意,我又不喜欢。它们本该好好地在天上飞,关在这么小的笼子里,逼着学人说话,多可怜啊。”
这句话倒是人情味十足。琦纹听了心里感动,那点拘谨顿时烟消云散,笑嘻嘻说:“到底是咱们姑娘,就是比旁人善心!”
说着,就跑了出去照做放鸟。
珠绣帮忙收拾书桌,听见翅膀扑腾声十分担心。
“唉,我……我是怕姑娘的善心放错地方,好心办坏了事。”
她小声请求道,“姑娘不知道,这三只八哥都是刘管家送的,其中两只已经剪了翅膀,放出去了,恐怕也活不得。院子里还有好几只猫呢!要不……还是我捡回来,暂时送给门房养着吧?”
萧青鸾赞许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弯。
什么是真的善良细心?
不是对她言听计从,处处拍马,而是像珠绣这般,实事求是的表现才好。
前世,珠绣就是这样不声不响,把萧青鸾的生活照顾的妥帖无比,但她灯下黑了许久,一门心思倚重琦纹,直到失去珠绣,才感到生活十分不便。
阳光灿烂,暖风微醺。
萧青鸾伸了个懒腰,微笑着,去院子里去看珠绣捉鸟。
然而她刚来到庭院中,桐油大门就被两名仆妇推开,分立在两侧。
“五姑娘,太太怕您睡过了头,和六姑娘一起看您来了!”
萧青鸾微微一怔,很快,一名身穿宝蓝色长比甲,头上勒着柘黄抹额,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带着一身绿衫,模样单薄瘦弱的萧白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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