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款款走来,一手亲昵地抱住钟氏手臂,趾高气昂地看她。
“六妹妹呀,这我就得说说你了。这大中午的你故意往厢房里挤,又闷又热,是和五妹妹同甘苦共患难吗?还是说,你是想比照一下二姐的定礼,好谋划一番,将来找个更有钱的姑爷呢?”
熟悉的讥讽传来,萧白鹦神色越发可怜,立刻低头,整个单薄的身子都显得摇摇欲坠起来。
萧青鸾见状,脑中心念电转,反而上前一步,护住了身后的萧白鹦。
“三姐姐真爱开玩笑,白鹦只是找我说话而已。”
她看了看身后,露出了浅浅的一笑,“反倒是我,收拾屋子时碰裂了一件翡翠手镯,想找婶娘请罪,她又害怕吵了婶娘休息,这才拦着我。”
众人都心知肚明,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看到她应对得体,轻飘飘就揭过了一段口角,钟氏脸上还是露出了欣赏。
平心而论,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三女儿性格不好,喜欢嘴上讽刺人的。然而,出于对李氏的厌烦,她一开始就默许了这种做法,现在想缓和,也缓不下来了。
好在,这里还有一个萧青鸾!
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能替自己做中间人劝架。有她给萧白鹦说话,这府内才看起来平衡,达到了一种姊妹情深的和谐氛围。
“碰一个手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钟氏揉了揉萧青鸾的肩膀,笑道:“你这丫头就是有些死脑筋,何必与婶娘这么计较呢!说起翡翠,我们家的‘宝辉楼’商通南洋,多的是好翡翠,找人去拿就是了……”
见钟氏如此哄着萧青鸾,萧凤顿时吃醋,扯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
“娘!怎么五姐姐说了就有翡翠,我就没有?天气热了,就是戴这类玉石首饰才清凉,我也想要嘛!”
说着,还挑衅地看了萧青鸾一眼。
可萧青鸾却没生气,反而顺着她的话语笑道:“三姐姐也别眼馋,今天下午空闲,不如大家一同去宝辉楼好了。喜欢的多拿几样,也是借了二姐姐的喜气。婶娘觉得如何呢?”
“这……”
对上她清澈的眼神,钟氏略微一怔。
她倒不是小气,舍不得给孩子们买首饰,恰恰相反,在二女儿马上出嫁的季节里,狠狠打扮剩下的孩子才是钟氏喜欢的。
只不过,萧青鸾的话突然提醒了她一件事。
最近这段时间,宝辉楼被吴家的玲珑阁抢了几批货,还挖走了好几个得用的伙计。可她手上的事务千头万绪,都没来得及处理,只能吩咐下头的人暂且忍让,别和贵妃家起冲突。
如今的瓷器生意,书铺生意,都是没她操心也蒸蒸日上,越办越好了。算起来,萧青鸾居功甚伟。
她这么聪明能干,正该把这些金银行当的生意也接管了!
钟氏暗暗决定,之后就叫这些店铺的掌柜都把账册给萧青鸾,红利也分给她三分之一。如此一来,越发两全其美,互不耽误。
想到此处,她脸上笑开了花,飞快点了点头。
“也好。宝辉楼的大掌柜前几日还来府上求见,我没空,当时就打发他回去等了,今天也是难得空闲。就按青鸾说的,咱们娘儿几个出门转一转吧!”
一旁的萧白鹦顿时焦急了。
她也想去!
那宝辉楼所在,是京城最繁华的一处坊市“崇文坊”。附近都是豪华的酒楼、戏院、商铺,距离国子监也不远。平日里,常有大富大贵之人出没。
没准儿自己一去,就能被哪家王侯国公的夫人瞧中,得个好前程。这样一来,萧家可就不是萧青鸾一人独大了!
萧凤得了出门的机会,一时也颇为开心,不和萧青鸾争那点无聊的风头了。她正拉着钟氏准备回屋换衣服,这时,一旁却传来了萧白鹦的声音。
她怯怯地问,“娘,三姐姐,我……我也能跟着去吗?”
萧凤顿时扭头,一双圆眼睛用力瞪着她,好像恨不得把她扫出院子去。
言下之意,你怎么还没走?问了也白问,没发现自己是被冷落了吗?我们没人想带着你!
可钟氏却伸出手,温和地拍了拍萧凤,抬头道:“既然想去,那就都去吧。”
“娘!”
萧凤大吃一惊,不满地嘟哝,“凭什么——”
“萧凤,白鹦是你的妹妹。”
钟氏眉头一皱,态度不变,语气却加重了些。
“最近家里忙乱,她虽不言语,闷得也怪难受的。何况,宝辉楼是侯府原本就有的产业。娘也对你们交个底,将来等你们出阁了,只要姓萧,都有单独的一份。”
“所以今天,大家都去。”
萧凤是不想带着萧白鹦的,只是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再犟嘴反对,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萧白鹦混不在意,立马赶回去换衣裳了。
只要能去崇文坊逛街,别说被萧凤讥讽了,让她帮绣嫁衣都行。只不过在萧凤的嫁衣里,她肯定比萧鹤的还要多藏几根针头,一旦穿上,就将她扎的浑身是洞,呜呜大哭!
……
一行人这就出了门,马车排成一列,直奔繁华富丽的宝辉楼。
这家金楼足有五层,门口还扎着彩色门楼,只不过,今天挂出来了一条“今日谢客”的长幡,显得冷清了不少。
早有伙计接到通报,左右两群,站在门前等候侯府众人了。
一瞧见钟氏下了车,为首的中年人立刻抱拳行礼,笑得见牙不见眼。
“夫人许久不见,还是那么好气色,哟,这次还带了三位稀客!苏福给小姐们请安了。”
苏掌柜是侯府下的老管事了,有二十多年资历。萧青鸾在面纱下微微一笑,特地冲他一点头,这才跟着钟氏进了楼内。
从前只觉得这家店大,橱柜、货架都是椴木和檀木的,金光闪闪。可如今她再细看,却越看越觉得这是侯府底蕴深厚。
虽然在京郊有大片田产,但萧家手上的商业资源,同样不容小看。
一家金楼,里面的珍奇珠宝都是从五湖四海贩运而来的,涉及到的人力、物力,还有信息渠道,在这个时代都是极为稀有的资产。
而这么大的业务,怎么会是少几个伙计,缺几批货物就会跌倒的呢?
一路上,萧青鸾与钟氏同坐一车,听她絮叨了一路宝辉楼被人挤兑的事。虽然一件件的听起来很惨,但她却不怎么着急。
亏损的都是表面上的小账,以珠宝金银行的利润,只需多派两队人马去南洋、西域,就能很快赚回来。
不过,她担心的事情还在别处。
玲珑阁的主人,是吴贵妃异母弟吴勇。这人官职只是个都尉,没什么权柄和野心,脑子也不好使,最大的特点就是贪财,贪得无厌。
萧青鸾记得,前世吴家抄家,光他那就抄出了千万白银。他还把一叠叠的银票当枕头枕着,日夜不离。被查抄时,很多银票早已发黑发脆,字都模糊不清了。
这样的人,做生意必然得寸进尺。
前段时间欺负宝辉楼得手,萧家又没有立刻反抗,他不继续蹬鼻子上脸,才有鬼!
思维发散间,几人已经到了店内坐下。
伙计麻利地奉上好茶,很快,苏福就笑着将几盘首饰呈上来,给众人挑选。
“太太小姐请看,这些都是店里最好的翡翠料器了。这水头,这色泽,那是内务府的见了都眼红,帝王绿都甘拜下风!”
“你放下吧,我们慢慢看。”
萧凤一看见精美的首饰,眼神就闪闪发亮,直接动手指点起来。
“这个玉蝴蝶簪子就不错!我觉得这个适合秋香色的裙子,还有这个,莲蓬的样式也新奇……”
“青鸾你喜欢么?要的话就让伙计去找,都拿两件,只是最好别和我一起戴。”
萧青鸾哭笑不得,“这都是簪子发钗,我戴鲜花绒花就行了,何必再插这些重的要死的石头。”
她随意一瞥托盘,做了自己的选择。
“我只要旁边的两对镯子,还有玉连环就行了。”
萧凤选的都十分精致花哨,实际不怎么值钱。
事实上,大块玉料做的手镯、玩物才是最罕见的,其中质量顶级的,更是可遇不可求。
钟氏一看两人选择,立时就笑了起来,“青鸾,我知道你不爱繁复打扮,但女儿家的头面首饰自然是多多益善,只有备下了不用的,哪里有嫌多的?”
“婶娘疼我,平日送的就已经数不过来了。”
“你不是悄悄送了老四,就是给了白鹦,我怕你只顾着旁人,自己想用时反倒不够用。”
萧青鸾心里一颤,钟氏语气平常,说出的话,却显得十足亲切贴心。
原来这两年,她一直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前世,自己误以为钟氏对自己没有关爱,只有面子功夫。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她虽然送金银绸缎,却很少过问自己怎么穿,怎么用。
见了面,也只是一味唠叨“穿好些”,“别叫人看轻”。
这就让人有种错觉,好像钟氏并不走心,只是巴不得将她刷上漆,扎上绸缎,好快些嫁出去。
现在想想,钟氏这是关心则怯了。
她知道自己出手大方,得了好东西就爱转送,可又不想拆穿出来,让自己尴尬。这才变得笨嘴拙舌,处处踩雷!
萧青鸾眼眶发酸,立刻眨了眨,重新将视线聚集到桌上。
“那就听婶娘的,这两盘我都要吧!包起来装车,不用挑了。”
苏福忙不迭点头,伸手接过托盘。
“您稍等,这些玩意儿易碎,我这就去取丝绵和锦盒来包上。还有这两位小姐,挑好了,我们立时就能打包好,直接送去府上。”
几名伙计装好首饰,喜滋滋地出了隔间,准备送去车上。
然而这时,他们却迎面对上了十来号壮汉,吓得差点摔一跟头。
“苏掌柜,你们宝辉楼的金器不足量,以次充好,还敢挂什么‘今日谢客’?”
大门被一个高大的家丁拦住,从他身后,走出了一位衣着华丽,神色傲慢的胖妇人,满头珠钗,一看就是背景不凡。
她冷哼一声,将两个金丝螭龙镯往地上狠狠一摔。
“啪”地一声重响。
“怕不是知道丑事败露,都准备跑路了吧!”
苏福顿时皱了眉,抱拳上前,“这位夫人,我们宝辉楼诚信做事,从来没有在金银纯度上做过手脚,为何有此一说?”
“还请入内就座,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误会——”
“住嘴,你还敢狡辩?”
胖妇人粗暴地打断,竟然不给苏福说话的机会,伸手一指。
“给我抓住他,直接拖去见官!”
内间的萧青鸾听见,反倒是心里一喜。
她猜的好准,果然有人来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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