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不想在玄少祺不在场的时候听些有关他们两人、玄少祺完全有权知晓的信息。正犹豫时,他忽然捕捉到玄少祺的精神力从车门附近传来。
凌玉猛地回过头,同时听到花澄的轻笑:“玄向导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强。”
玄少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缓慢地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被江越毫不留力地踢到墙上,肋骨大概断掉了几根。在车上被凌玉做了应急处理之后,仍然在不间断地向大脑传达疼痛的讯号。精神领域即使有凌玉的刻意安抚,还是不甚安稳。
宋知和何亚明的脚尖刚向玄少祺挪动一点,原本在他们身边的凌玉就已经迅速冲出,以最为小心的力度扶住玄少祺。
玄少祺将大半重量交给凌玉,在对方的帮助下加快脚步。
来到花澄面前,凌玉简单向玄少祺介绍了花澄的姓名后,轻声细语道:“花向导正要向我们说明情报。”
玄少祺抬眸注视花澄:“麻烦你了。”
花澄湛蓝的眼眸没有避开玄少祺的视线,还涌上了几分笑意:“不麻烦。我们去里面坐着聊吧。”
由于看了玄少祺几年,花澄这时并没有对于玄少祺的伤势多言。他知道玄少祺此时肯定正在忍受疼痛,但是对方嘴上不说,花澄也不会多事。
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于当事人的情况闭嘴不言是很重要的素养。当然,如果当事人向他寻求帮助,就另当别论了。
花澄想着,收回投向玄少祺的目光,带领四人来到餐桌周围。比起岌岌可危的建筑,餐桌以及它四周的几把椅子看上去要牢固很多,这让凌玉松了口气。
几人一致把还附有坐垫的椅子让给,凌玉扶着玄少祺坐上去,而后自己拖来一把椅子,紧贴玄少祺落座,让对方能够靠在自己身上,这样玄少祺身体的负担不会太重。
花澄装作没有看到两人的互动,自顾自地开口说道:“那么,刚才的那个问题,你们有答案了吗?想要从哪里开始听?”
身体的不适强烈作用于大脑,让玄少祺此时的思考有种停滞的阻塞感。目前为止经历的事情过于繁杂,让他有种不知该从何问起的感觉。
硬要从脑海中理出逻辑的话……只有“时间线”这一条了。
凌玉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在玄少祺即将开口时,对花澄说道:“那就麻烦先告诉我们一下,229叛逃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他们从韩英和沈星河那里得到了有关这个事件的大概,却不知道那六位高等级哨向出逃的原因。
结合江越先前的话,以及李天宁他们得出的结论,目前这种末世的局面,恐怕是出逃的那六人主动制造出来的。
他们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对于凌玉的话,花澄连连点头:“其实伊兰她们放你们离开白塔,也是想让你们亲自解开这个事件的真相。本来以为时间还来得及,没想到江越竟然这么快就攻过来了……”
花澄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逐渐偏离,立刻拉回来:“229事件,其实有一段相当长的前因。在此之前,我想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中央白塔对全体白塔哨向实施的‘精神力连接’,究竟是什么吗?”
何亚明对此再熟悉不过。越轩牺牲后,他决定脱离白塔时,就以自己的精神力作为匕首,将自己与中央白塔的精神力连接生生切断了。
宋知作为民间组织出身的哨兵,对此也不陌生。他犹豫着说出自己一直以来所相信的说法:“白塔的哨向们,都会被由中央研究院制造出来的大型精神力发散仪器连接。在仪器检测出异常的精神力波动时,就会予违反规定的哨向以警告。”
“以上,是大众之间最为流行的说法。”花澄总结道:“而且中央白塔为了让人们对此深信不疑,还强迫研究院给它制造出了好多有关精神力的高级仪器呢。所以任谁来看,这个说法都没有问题。”
空间中忽然陷入沉默。
像是享受过戏剧般的停顿后满足了,花澄这才继续说道:“但是中央白塔这东西,可是从几百年之前就存在了。你们认为当时的中央白塔,或者当时的中央研究院,真的有能力研发出那种高级的东西吗?”
“而且,你们认为中央白塔为什么很少接受后天觉醒的哨向?真的是因为它给出的说法,‘因为后天觉醒的哨向,是存在缺陷的’?”
花澄的目光在面前四人眼睛上缓缓移动,再次停顿之后,轻巧地道出了答案:“因为不在白塔里面长大的人,是很难控制的啊。接受过白塔的教育洗脑的哨兵和向导,根本不会去怀疑白塔的基本运作方式。”
意料之外的冲击向玄少祺袭来,大脑充斥着惊异,身上疼痛的传递似乎都变得迟缓。
其他三人比起玄少祺的反应,有过之无不及。
花澄明显很满意面前几人的反应,举起食指,如同在传递知识一样,继续问道:“那么再次提问,你们认为,中央白塔用来控制哨兵和向导们的精神力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次,花澄没有等待他们的答案,自顾自地揭开了谜题:“是自出生起,就被检测成超高等级的向导。中央白塔将他们囚禁在中央白塔内,在他们能够担任‘中央控制器’时,让他们作为中央白塔,去控制白塔的哨向们。”
美丽得动人心魄的蓝眸,此时在昏暗的环境中,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花澄的眼中没有明显的情绪,无机质一样的眼眸,带给玄少祺他们的只有同话语一样的震撼。
即使是目前末世的状况下,保护区所覆盖的地域面积仍然广大。他们实在是无法想象,中央白塔正监禁着怎样强大的向导,让那位向导的精神力持续不断地连接并控制着每一位白塔哨向。
玄少祺曾经体会过将自身精神力四散而出,短短三天,他就像是干涸河道里即将停止挣扎的鱼。
被中央白塔控制着的向导,精神领域究竟有多强悍?可是,如果是如此强大的向导,为什么甘愿受中央白塔的控制呢?
四人几乎同时想到这一点,脸上的表情转变为狐疑。
“在想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花澄一语道破他们此时的心思,颇为理解地点头:“就是啊。任谁听到这种事情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一,我从来没有说被中央白塔使用着的向导,只有一人。
二,超高等级向导们不离开中央白塔的理由,就在于他们自身。他们根本‘离不开’,或者说根本没有让自身离开的能力。”
何亚明心中升起一股极其诡异的恐惧感,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花澄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洗脑也是有极限的。所以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让需要被使用的向导们,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在他们成长到即使砍断双臂双腿也不会轻易死去的年龄,就是中央白塔开始使用他们的最好时机。”
言语如同漆黑的泥沼,蔓延在四人脚下,逐渐让他们下沉再下沉,直到落入那黏腻的深渊之底。
花澄的表情淡下来,几乎变为了毫无波动,声音也有些冷硬:“怎么样,这下子能相信我说的了吗?”
当年,当他从伊兰他们几人那里听到这些话的那一刻,花澄只感觉胸口跳动的心脏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洞。
花澄也是向导,不会有人比向导更能与向导感同身受。能够感受到哨兵所有负面情绪的向导,生来就是被诅咒的。而中央白塔,更是要把这种诅咒的铁链层层缠绕在那些超高等级向导的身上。
花澄是旁观者。他最想要看到的结局,就是中央白塔的掌权者们也像那些向导一样,作为一个人类,强制毫无尊严地活到生命的尽头。
所以,伊兰和徐怡宁要他在江越攻进前门的前一刻离开三区白塔,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动身离开了他住了几乎十年都没有出过门的房间。
如果最后只有他能活下来,那么他就一定要活着,作为他们之中的最后一人,见证他们所有人都想要看到的那个结局。
玄少祺和凌玉是他们的信心所在,也是他们想要把这份信念传递下去的人选。
长久的沉默过后,玄少祺沙哑着声音问道:“所以,五十一年前从中央白塔逃离的那些哨向是……”
花澄毫不避讳地点头:“其中有被中央白塔选中,要成为下一任‘中央控制器’的向导在。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有错的话,玄少祺,那些人选的其中一个就是你的父亲。”
断掉的肋骨痛感加剧,玄少祺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波动。
花澄停顿片刻,像是松懈下来一样,双肩放松:“接下来我要说的只是道听途说,我没有亲眼看到过,所以也许并不是事实。要不要相信,全由你们决定。尤其是你,玄少祺。即使你不想承认,这件事也与你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因为你是难得的s级向导,所以你的判断对于接下来的事件发展极为重要。”
不要辜负伊兰她们。花澄把这句话咽回去,不再向玄少祺施加压力。
这是一场赌博。赌资是缥缈的信任。伊兰和徐怡宁把她们的全部都压在赌桌这一头,而对面,是这位s级向导。
输赢在此一举。
花澄半垂着眸子,声音如同山间缓慢流淌的涓流:
五十一年前,中央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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