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并不是想要得到何亚明的一个回答，认为对方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便提议：“我们可以出去了？”
何亚明沉默着转身走向门外。
直到何亚明和谢泽一起回到玄少祺所在的房间，他混乱的脑海仍然没能平静下来。一片纷扰中，甚至连想法都摸不清，就像是身处一个嘈杂的环境，周边的声音连续不断，却很难抓出一个突出的声音。
房间的门在面前被打开，何亚明抬眼见到玄少祺，目光有些呆愣，看上去一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
谢泽适时地在何亚明身后开口：“人给你们送回来了，他原本的衣服，之后我找机会再送来。别担心，这层能够拍摄到你们房间的监控，已经全部被我修改过了。”
在玄少祺身后的凌玉，闻言对谢泽道谢。谢泽一笑，接受了凌玉的感谢，转身离开。
何亚明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样，看向玄少祺的双眼有了些神采。玄少祺连忙让何亚明进门，重新展开精神力将房间外围包裹起来，为他们营造出一个安全的环境。
宋知表面上没有玄少祺和凌玉一样的焦急，向何亚明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何亚明顺着玄少祺的引导，坐到椅子上，缓了缓神才开口说道：“跟花澄说的，没有，太大出入。”
他简单地将开门的过程与房间内的陈设向三人介绍过，犹豫着说出最后很可能是他幻觉的一眼：“临走前，我好像，看到，其中一个人，睁开了眼。”
玄少祺思索着：“这么说，荣誉向导即使在那种极限状态下，仍然保留自我意识？”
何亚明急忙说道：“也可能，是错觉。”
“错觉被人睁开眼睛看了？甚至都能看得清楚对方的眸色？”宋知摇摇头：“我不认为是‘错觉’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宋知犹豫着探出手，按在何亚明的肩上，如同安抚一样紧了紧，随即就放开。
凌玉肯定玄少祺的推论：“荣誉向导们应该是可以对外界的刺激产生反应的。你们还记得吗？刚才少祺哥说他要去的时候，谢泽以‘会刺激到荣誉向导’为由拒绝了。所以他们一定还留有自我意识。”
玄少祺道：“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到现在也不能确定中央白塔连接着所有白塔哨向的精神力，究竟是由中央白塔的高层控制的，还是由荣誉向导本身控制着。”
按理说，几位不同的向导所释放出的精神力，不可能和谐得像是同一人操纵着的精神力。在玄少祺曾经被中央白塔连接着的那段时间内，他从来没有察觉到连接着他的精神力出自不同的人。
何亚明思考片刻，回答道：“我认为，是由中央白塔的，某种仪器，控制的。房间内，有输送营养物质，之外的，管线。”
说着，何亚明拿出纸笔，为三人画出示意图。
玄少祺边看何亚明的批注，边点头：“原来如此。这几条是维持他们生命活动的管线，那他们头顶带着的装置，就不只是为了检测他们的生命症状，还会向外传递他们的精神力。”
凌玉恍然大悟：“所以中央白塔的某处，有储存着向导们的精神力的容器。然后那些被积攒起来的精神力，会经过某种仪器散发出来，连接上每一位白塔哨向。”
这就说得通了。精神力会被情绪所影响，不同情绪下的精神力波动是不同的，而波动会被检测到。
这也是为什么中央白塔能够在白塔哨向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时及时警告他们，却无法阻止白塔哨向们已经切断和它的链接。
宋知所有所思：“那么，经过仪器散播出来的精神力，会不会具有控制哨向的能力？”
白塔出身的三人齐齐一愣。
宋知双手撑在桌子上，抬眸将视线缓缓在三人脸上滑过：“向导用精神力安抚哨兵，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解读为在以精神力控制哨兵。那么，荣誉向导的精神力，是不是连白塔向导都能控制？”
说着，宋知看向玄少祺：“向导想要用精神力控制另一个向导，并不是难事，对吧？”
玄少祺沉默着点头。
向导的精神力不像哨兵一样，哨兵的精神力天性就是想要追求安稳，不然也不会如此痴迷向导的精神力。
向导的精神力激进且自傲，这种精神力在遇到比自身更强的存在时，其实最容易表示出臣服。向导的世界很像狼族。
所以向导想要用精神力控制住另一位向导，其实比起控制哨兵还要容易一些。
何亚明沉思着开口：“所以，中央白塔的，王牌，就是这个。”
和江越的父母利用精神力制造出末世相同，中央白塔同样可以用荣誉向导的精神力，来控制全体哨兵和向导——无论他们是不是隶属于白塔。
原来这就是中央白塔及时连连败退，高层也不见焦急的底气。
“我担心……”凌玉道：“在我们与中央白塔联手、赢过江越的那一瞬间，中央白塔就会释放荣誉向导的精神力，将所有的哨向全部控制住。”
玄少祺倚靠在椅背，看向惨白的天花板：“他们一定会这样做。”
所以中央白塔才对于他和凌玉的脱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中央白塔认定了没人可以逃出他们的掌控。
宋知皱眉：“但是我不懂，中央白塔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顶层向导甘愿成为荣誉向导的。毕竟荣誉向导的那种根本不见人道的样子……”
宋知没有把话说完整。
室内一片安静，时不时能听得到止不住叹息的声音。
“这样考虑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玄少祺起身，向其余三人劝说道：“今天先去休息吧。明天，那些高层大概就会把我们叫去制定作战计划了。我们还有一场仗要打。”
宋知和何亚明赞同地起身，只有凌玉在玄少祺话音未落的时候，就抬眸直直地注视着他。
玄少祺无视凌玉的视线，把两人送出门后，站在门前沉默片刻，才回过头回应了凌玉的视线。
凌玉来到玄少祺面前，房间顶部的灯光让凌玉的阴影遮盖住玄少祺。
玄少祺挑眉：“怎么——”
“少祺哥，”玄少祺的话刚开了个头，凌玉就打断：“你想到什么了？”
还没等玄少祺再次开口，凌玉补充道：“骗我是没用的。我是你的哨兵，我能感受到。是你自己说的：精神力永远不会说谎。”
凌玉琥珀一般的眸子，在背光的状态下仍然耀眼得动人心魄。玄少祺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按上凌玉的眼角，想要触碰那片泛着晨光的湖泊。
凌玉的眼角很快被玄少祺缓慢摩挲着的指腹蹭得泛红。
“你啊。”玄少祺的表情柔和得不像话：“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变得越来越强势了？”
凌玉闭上眼睛，用脸颊蹭蹭玄少祺的掌心，无限眷恋地开口：“可能是田胜寒基因的影响。少祺哥不喜欢？”
玄少祺的手用了些力，让凌玉低头贴近他自己：“没有。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强势的哨兵的。感觉这样的哨兵，有种不同寻常的可爱。”
凌玉顺势抵在门上，浅浅的呼吸落在玄少祺耳边，因为距离极近，让玄少祺的耳尖染上了一层红。
两人享受着这种宁静，不久后，玄少祺还是开口回答了凌玉的问题：“你还记得当时在三区白塔时，李天宁是怎么来救我们的吗？”
凌玉在玄少祺耳边“嗯”了一声。
玄少祺继续说道：“向导会受到精神力的压制；哨兵就更不用说了，大部分哨兵在精神力面前几乎是毫无办法的。但是，如果是普通人呢？”
凌玉呼吸一窒，缓缓抬起头直视玄少祺的双眼，眸子里迸发出点点光芒。
玄少祺冷静地做出结语：“阎摩坠落之前，向导和哨兵只占了总人口的六分之一。现在，虽然我们在人口比例中略有增加，但是这世界还是以普通人为多的。
普通人确实甚至无法与最低等级的哨兵相比，但是如果在前提是精神力控制的战争之下呢？普通人真的会比我们这些更容易受到控制的向导和哨兵差吗？
你还记得当时在三区白塔外面，李天宁说了什么吗？”
几乎是瞬间，凌玉的耳边就响起李天宁似乎睥睨着这世上最强大的哨兵的声音：
“你的误会好像有点深。这个世界上，哨兵算个屁啊。”
看到凌玉脸上的表情，玄少祺知道对方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轻轻笑起来，带着一种在山穷水尽的状况中找到另一种解法的势在必得：“江越他们是制造这起末世的元凶——只要这个事实暴露给普通人，你认为，他们还会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无法与哨兵相提并论吗？集团的愤怒是能够燎原的，凌玉。”
受到末世影响最严重的，不是他们这些向导，也不是被白塔和民间组织特殊照顾着的哨兵，而是安稳生活着的每一位普通人。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江越开放白塔资源之后，对江越生出那么多感激。
这种感激，在目前的情况下能够被江越轻易地操纵，从而转化为对白塔的恶意。那么，他们没理由不能反过来利用这种感激，让它磨砺成最为锋利的怀中匕首，反转刺向江越的心脏。
要考虑的只有实施的方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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