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人间四月,长春宫的绿海棠开得娇艳,朝露未晞,透明的露珠躺在娇嫩的花瓣上,越发显得青翠欲滴了。
然而这样的美景并没有吸引得人驻足欣赏,穿着湖绿色宫装的大宫女从门外匆匆进来,直接经过这一丛惹眼的绿海棠,甚至因为走得急,衣服还打落了几片花瓣,花瓣掉落在青石板上,失去了被人欣赏的价值。
这个大宫女火急火燎地进入殿内,寝殿里一年轻艳丽的女子正由三个宫女伺候着梳妆打扮,女子从铜镜中看到她急急忙忙的身影,一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戴上耳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一大早就行色匆匆的,可是宫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大宫女示意伺候的宫女退下,走到女子面前弯下腰低声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栖凤宫那位今早又请太医去了。”
这位叫贵妃的女子闻言并不觉得惊讶,也没有一丝着急和担心,而是继续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戴上华丽的翡翠耳坠,在她看来,皇后生病了并不影响到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但是刚戴上没多久,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将耳坠取了下来,吩咐伺候她的宫女道:“去抽屉将本宫那双翠玉耳坠拿出来。”
宫女连忙蹲下去,从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找出这么一双耳坠来,因为贵妃久不戴这一双耳坠,装耳坠的盒子都已经蒙尘了,宫女仔细地拍去上面的灰尘,这才毕恭毕敬地端到贵妃面前,见贵妃将耳坠取出来往耳朵上戴,便不解地问道:“娘娘,这双耳坠并不比刚才的翡翠耳坠好看,为何您却选择戴这一双耳坠,当初皇后赏您这双耳坠的时候,您不是嫌它太素了不好看,命奴婢放起来,一次都没戴过吗?”
贵妃一边戴着耳坠,一边笑吟吟地说道:“平日里不戴它,是因为它配不上本宫的美貌,可如今皇后三天两头抱病,看样子身体每况日下,不知哪天就……本宫身为贵妃,自然要勤快一点往栖凤宫走动,在陛下皇后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若是穿得过于花枝招展,皇上和皇后肯定会不喜,若是本宫穿着皇后赏赐的旧物过去,那就不一样了,皇上和皇后必觉得本宫是真心侍奉皇后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后宫无主,皇上看在本宫的表现上,也会考虑册立本宫为后,掌管六宫。”
小宫女听了这番话,茅舍顿开,十分佩服道:“还是娘娘英明,奴婢受教了。”
说话间,贵妃已经将耳坠都戴好,又命小宫女拿了几样简单素雅的珠花插在发髻上,伸出玉手,示意宫女过来扶她。
大宫女连忙上前接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贵妃款款起身,在铜镜前走了两步,对自己今日的装扮感到很满意,这才问道:“皇后娘娘请太医的事,皇上知道了吗?”
大宫女应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皇后宫中的太监出去了,估计是去禀告皇上了。”
贵妃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了,皇上重视皇后,皇后生病了他肯定会去探望,那本宫也收拾收拾,准备去栖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皇后宫中的小太监奉掌事姑姑之命,到宣德殿将皇后生病之事禀告给皇帝,他一路上不敢耽搁,火急火燎赶到宣德殿外,却见皇帝臣子们还在里面上朝,看样子一时半会好像不能结束,万分焦急。皇后娘娘虽然这两年大病小病不断,但是都没有今日这般惊险,才起床还没走两步就直接昏了过去,脸色苍白直流虚汗手脚发抖,吓得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魂飞魄散,赶紧去请太医,而他则被吩咐来宣德殿请皇帝过去主持大局。
若是旁的事情,他还没这么着急,可是皇后病情不知如何,他心中实在着急,可是现在皇帝在宣德殿里早朝,他断不能贸然冲进去禀告此事,只好绕到殿后,希望能够找到可以帮他传话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好,刚绕到殿后,就看到刚要进去的掌印太监,他急忙跑过去,小声而急促地喊道:“郑公公,郑公公!”
郑公公听到他的喊声,回过头来认出他是皇后宫中的太监,就客气地问道:“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陈公公,请问有什么事吗?”
陈公公几步上前,急急忙忙地将自己的来意跟郑公公说明:“皇后娘娘今早又病倒了,看起来比以往还严重!”
因着皇帝敬重皇后,就连身边的宫人也十分尊敬皇后,郑公公一听说皇后病倒了,连忙问道:“可请太医了?”
陈公公应道:“请了!但是奴才们不放心,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郑公公一思量,马上说道:“好,咱家这就进去禀告陛下,如今皇后生病,宫里正是需要人的时候,陈公公先回去帮忙吧,一会儿陛下就到了。”
有了郑公公这句话,陈公公就放心了,他谢过郑公公,又行色匆匆地赶回了栖凤宫。
郑公公不敢耽搁,马上进宣德殿,皇帝还在殿上和大臣们商议国事,他只好迈着小碎步轻快地走到皇帝身边,弯腰在皇帝耳边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宫中来报,说皇后娘娘又病倒了,情况十分严重,想请陛下过去看看。”
皇帝闻言神情凝重起来,底下的大臣们虽然不知道掌印太监对皇帝说了什么,但是见到皇帝这样的反应,就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于是都不敢出声打搅皇帝了。
果然,下一刻皇帝就宣布散朝,行色匆匆地走下了龙椅,剩下掌印太监宣布道:“退朝——”然后也急匆匆地跟着皇帝消失在了殿上。
回到后殿,皇帝才有空问道:“皇后那边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又病倒了,太医去看了吗?”
郑公公也是听陈公公说的,具体情况如何他也不清楚,只能将陈公公所说的转述给皇帝听,皇帝听后刻不容缓地吩咐道:“马上摆驾栖凤宫。”
孙贵妃时间算得刚刚好,她前脚刚到栖凤宫外,后脚就传来了皇帝仪仗的通报声,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嘴角,然后停在原地等皇帝的仪仗过来给皇帝请安。
坐在龙辇上的皇帝远远就看到了孙贵妃,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孙贵妃为何会出现在皇后寝宫外,等龙辇停下,就见孙贵妃施施然上前,在他跟前福了福身,用她那婉转的声调道:“臣妾拜见陛下。”
皇帝扶着宫人的手下了龙辇,因为心里惦记着皇后的病情,也不多看她一眼,绕过她就往栖凤宫门口进去,孙贵妃被皇帝忽视了也不恼,而是不失优雅地小跑追上去,假装自己也很着急的样子,对皇帝说道:“臣妾一早上听说皇后娘娘又病倒了,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不知皇后娘娘现在如何了,臣妾真是担心啊。”
听到她这话,皇帝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孙贵妃怕被皇帝看出自己心中的小九九,低下头不做声了。
然后就听皇帝用没有语调的声音说道:“中宫生病,你们这些妃嫔确实应该来探望甚至亲自给皇后侍疾。”
听到皇帝这样说,孙贵妃连忙表示道:“臣妾知道了。”然后又窃喜眼下收到消息并且赶过来的只有自己一个,皇帝一定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吧,这样就能把其他妃嫔比下去了。
皇帝大步流星走进皇后寝殿,里面候着几位太医,显然是给皇后看过病了,留在这里等他来问话的,见他进来了,殿里面的人不管是忙着的还是没忙着的,都急忙跪下来行礼,皇帝摆了摆手,从他们之间穿过,走到皇后床前。皇后已经醒了,但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力气,见他来了,才挣扎着要起来给他行礼。
“皇后免礼,快快躺下,现在感觉如何?”皇帝免了她的礼,又让她躺下,然后才将太医喊上前来,问话道:“皇后是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太医小心地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给他个眼神示意,他便低下头回复道:“禀陛下,皇后娘娘只是得了头风,微臣刚才给皇后娘娘施了针,已经有所好转。”
皇帝闻言才放心道:“那就好。”
等帝后寒暄过后,孙贵妃这才上前来,对皇后行了个礼,恭敬道:“臣妾听说皇后娘娘病了,特意来侍疾,皇后娘娘现在好点了吗?”
皇后这才看向孙贵妃,留意到孙贵妃今日破天荒地戴了自己之前赏给她的翠玉坠子,再看到孙贵妃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就有了考量,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对孙贵妃说:“贵妃有心了,本宫只是一点小毛病,就不用大动干戈让你来侍疾了,你先回去吧,本宫还有话要对陛下说。”
孙贵妃只是过来做做样子,找找存在感罢了,并不是真心想来侍疾的,皇后不让她侍疾那才好呢,她可不想像个小妾一样亲自侍奉正室,反正她话已经放出来了,是皇后亲口说了不用她侍疾的,皇帝也不能怪罪她。虽然她很想知道皇后要单独跟皇帝说什么话,但皇后都已经发话了,她只好不甘地退下。
等孙贵妃走后,皇后又对太医和宫人们说道:“你们也都先退下吧。”
“是。”
所有人都走后,皇后又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将颤颤巍巍的手放到皇帝的手上,用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专注而认真地看着皇帝,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皇帝说。
皇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反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在不自然地抖动,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正色地问道:“皇后有什么话要与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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