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斯钦时隔一周,再次站在公示栏前面时,又一次遭受暴击。

    乔铮英语148是板上钉钉的事,别的科目没有英语那么两眼,但都是三位数,排名到了三十五名。

    当任斯钦怀着微渺希望从三十五名一个个看向了第一名,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他只能从三十五名往下看。

    他是在场找名字找的最久的人。

    李流排名也上升了几位,总分五百四。

    最终,任斯钦的目光停留在了一百三十六名的位置。

    任斯钦。

    分数是上五百了,但比五百没多出多少。他是进步了,但别人比他进步得更多,目前开学的拢共三个班,一百五十多个人,一百三十六和垫底有什么区别?

    任斯钦有那么一瞬间有了退学的想法。

    回到了教室里,任斯钦总感觉有人在看他,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

    试卷已经发下来了,他把几张试卷叠在一起,看着刺眼的红叉。明明分数比上一次考试高,但心情比上一次考试更难受。

    乔铮臂弯夹着一个篮球,在后门和隔壁班的人分开,进了自己班里,就看见在对着卷子发呆的任斯钦。

    少年背脊很瘦,脖颈往衣领那一块像是一条线,埋进了校服里。

    任斯钦已经很久没对他露出带有虎牙的笑了。乔铮有点儿怀念驾校里那个喜欢傻笑的任斯钦。不过缅怀活着的人不太好,不提倡这么做。

    “有进步。”乔铮说。

    任斯钦回过神,心情不好语气就不好,“你来看我笑话的?”

    这话说出去任斯钦自己都觉得有点刻薄,但是说出去的话又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任斯钦捏紧了卷子,等待乔铮回应。

    乔铮笑笑,“笑话你干什么?你又没退步,有进步就很好。”

    任斯钦愣了愣,看向他。

    乔铮伸手揉搓了一下他的头顶,“别多想,一次两次考试而已。”

    任斯钦被按得缩了缩肩膀,一时忘了表现不满,目送他回到位置上。

    乔铮放下篮球说:“你可以慢慢来,但不能停下来,大家都在进步,没谁会等着你。”

    任斯钦闷声说:“你少跟我说这些,我烦。”

    “这不是大道理,这是事实。”乔铮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说,“你当大家每天坐在硬板凳上面都在干什么?看天书?”

    任斯钦把卷子边缘捏得皱巴巴了,才松手。

    复读班的大多数人,都把这次复读当作一次孤注一掷的机会,六中的人更甚。他自负地以为自己足够的聪明,却忘了能进复读班的人,没有蠢蛋。

    乔铮又往门口走,“刚打了球忘洗手了。”

    他走过任斯钦身后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微风。

    任斯钦眯起眼睛,摸了摸自己被乔铮碰过的头顶。

    早上才洗过的头发!

    爱干净的任少爷不能忍。

    李流和严旭一起往班上走的时候吓了一跳,战术性后退。

    窝了一肚子火的任斯钦终于对乔铮下手了,正用一只手压着乔铮的肩膀,另一只手疯狂搓弄他的头发。

    “草,叫你摸我头!我给你搓成鸡窝!”任斯钦发泄似的动手,目标只在乔铮的头发。

    乔铮象征性地反抗了两下,然后反击,同样去搓任斯钦的头发。短短时间,出现了两个鸡窝。

    这场“架”双方毫无伤亡。好像打了,又好像没有打。和谐,又好像不太和谐。

    严旭:“你们四中,打架都是这样打的?”

    李流:“任少爷行为,仅代表他个人,不代表四中。”

    严旭:“我小学开始打架就没揪过别人头发了。”

    李流拽着严旭逃离战场,让他们继续发挥。

    艾叶站在讲台上时,看见最后一排两个被炮仗炸过头发的人,很不客气地笑弯了腰。她一笑,班里的人跟着笑,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愉快了不少。

    乔铮捂头,任斯钦捂脸,看对方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好了,说说第一次周考。”艾叶说,“这次题一点都不难,竟然没有一个满分。”

    她这句话让轻松愉快的氛围瞬间消失。

    “140分以上的,有十五个人,”艾叶看着成绩单,“有点失望。按照你们的水平来说,这套卷子,起码得有一半的人在140分以上。”

    任斯钦看着自己109分的卷子,单是这一科,就比旁边的火警同学少了十分。十分,在考场上就是上万人的差距。

    看着李流认真的样子,任斯钦其实挺高兴的。他刚听到李流说复读那会儿,以为李流不会坚持多久。以前在四中的时候,他混日子,李流也混日子,只有在期末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学会儿,但从来没什么学习热情。

    一周下来,任斯钦觉得自己对李流的刻板印象错了,李流是真的想在这一年好好努力,战胜过去的自己。

    艾叶说:“现在阶梯教室刚翻修好,这周就算了,以下周的周考为准,后十名晚自习可以到阶梯教室上课。”

    整天下来,任斯钦听课听得恍恍惚惚的,也没走神,错误也及时订正了,但进脑子的知识并不多。

    有点儿摸不着的迷茫。

    回寝室的路上,任斯钦在这股找不到出口的迷茫感中头昏脑胀。

    李流看出他的不对劲,说:“少爷,我们这关系,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他们在公寓楼下的小广场处停下来,任斯钦往长椅上一坐,“你说。”

    李流也坐了下来,“我有点后悔邀请你复读了。”

    “你又没逼我来复读,”任斯钦说,“是我自己想来的。”

    李流说:“以你的家世,随便干什么,以后都能过得很好。”

    寒窗苦读这四个字并不是所有学生都需要。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不需要为自己的未来寻找康庄大道。

    爸妈争气,让他也成为“罗马”的一员。

    任斯钦淡淡道:“那是他们努力的成果,不是我的。”

    “叔叔阿姨就你一个儿子,”李流说,“一家人为什么称为一家人?就是不分你我,分开就不是一家人了。在四中的时候,好多人酸你,说什么你家的钱都是你爸妈赚的,和你没关系,听到这些我都想吐他们唾沫星子。”

    在四中有些吃了柠檬的人,当着任斯钦的面说过很难听的话,李流真的这么干过。

    李流说:“说句现实点的话,家世背景,本身就是一种可用资源啊!他们没有,还酸别人,这算什么事?自己家的钱和资源,自己不花,留给他们花吗?”

    任斯钦认同道:“有道理。但你就想给我说这个?”

    李流把话题往回拉,“不是,我是想说,我觉得你太混了。”

    任斯钦睨他一眼,眼里闪着杀气。

    李流补充说明道:“混不是二混子那个混,是混日子的混。我想说的是,既然你选择了复读,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不如把这一年交给学校,像大伙儿一样,奋斗一把,看看自己能到什么高度。”

    任斯钦看着这个第一次和他聊正经话题的损友,“我要是正儿八经奋斗起来,你撵都撵不上。”

    李流扬起嘴角,“钦哥,那你就跑在我前面,当我的榜样。”

    任斯钦笑着说:“你明明比我大,还老喊我哥。”

    “我一直特崇拜你啊,”李流说,“因为你想做的事儿,没一个不成功的。”

    “比如?”任斯钦想不起来自己上一件想做的事儿是什么了。

    李流马上比如了出来,“去年,游戏里有件爆率为百分之零点一的装备,你为了那件装备,不眠不休打了三天!”

    任斯钦:“……你还是闭嘴吧。”

    “当我的榜样吧,我会更有动力!”

    任斯钦因为李流这番话,很是感动来着。感动了没几秒钟,李流看见乔铮一行人在往这边走,站起来拍拍屁股,走过去就热络地喊。

    “铮哥!”

    “同哥!”

    “哟,瑞哥,你刚吃了夜宵吗?肚子又大了。”

    任斯钦收回刚才的想法。

    在李流的世界里,人尽可哥。

    挺好的,李流进事业单位一定是晋升最快那个。

    他们走了后,任斯钦在椅子上坐着发呆。他挺喜欢这样发呆放空的,什么都不用想。

    本来走了的人又折返了回来,坐在他旁边。

    “才考了两次试,就被打击傻了?”乔铮手里多了两瓶水,他给了任斯钦一瓶。

    任斯钦确定是葡萄味后,拧开盖子,“我没那么脆弱,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干这件事儿。”

    “哪件?”乔铮喝了一口水。

    任斯钦说:“要不要好好学习。”

    乔铮一口喷了出来。任斯钦嫌弃地看着他,“这是一件很令人震惊的事儿吗?”

    乔铮擦了擦嘴角,“任少爷,学习这事不是刻在学生骨子里的吗?”

    “刻在我骨子里的只有……侠盗飞车、lol、pubg……”任斯钦说出一串游戏名字,就是没有学习这件事。

    “行了,我不想听你报菜名,”乔铮把瓶子放在脚边,“游戏是挺好玩儿的,你也可以把学习当成游戏,可能会有意思些?”

    任斯钦以为他会说一堆古板的大道理,听他这么说,颇为意外道:“什么意思?”

    乔铮说:“当成通关游戏,你前面的人就是每一关的boss,超过前面的人。”

    “你下午不是还说超过自己就算进步吗?”任斯钦斜他一眼。

    “但你像我说的那样想,可能更适合你。”乔铮挑眉。

    任斯钦思忖后,觉得这么想,好像能把学习变成一件充满挑战和可能的事儿。任斯钦说:“通关打怪,打掉大boss,取得最终胜利?”

    乔铮漫不经心地说:“打掉大boss可能有点难。”

    任斯钦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不屑道:“要是我想,一定能。”

    “大boss是我,所以难。”乔铮说得很可惜,“你能在后面摸摸大boss屁股就很好了。”

    任斯钦手握成了哆啦a梦的同款拳头。

    他可以出一本书,叫做《想揍乔某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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