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杀了我啊,安德莉亚?”

    “杀了我这个忤逆你的孽女!!!”

    女人张狂阴戾的笑声充斥了整个空间,涂着指甲油的手死死扯住了她的衣领,勒得菲欧娜有些难以呼吸。

    菲欧娜的魔力不受控制地在她身体四处冲撞,疼痛自全身传来,让她无力反抗,但下一秒,她就狠狠地咬了克丽丝一口,疼痛让克丽丝将她直接甩了出去。

    “轰——”

    女孩像个破布娃娃摔进了尖锐危险的玻璃渣中,那些锐利的小东西轻而易举地划破了女孩娇嫩的身躯,让女孩发出一声凄然的惨叫。

    鲜血刺激了克丽丝的双眼,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把女孩人碎玻璃中带出来。

    可她看见了女孩的眼睛,又红又肿,愤怒悲哀中生生透出了几丝恨意:“我,不是安德莉亚。”

    在那一瞬,仿佛时光倒流,她再次看见那个红发蓝眼的青年向她伸出了手:“你不是安德莉亚。”

    十一年前。

    “小安德莉亚,又去图书馆还书啊,镇子上新开了一家饰品店,要一起去看看吗?”

    一个衣着亮丽的少女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身边干瘦的女孩似乎格外看不惯克丽丝,故意道:“爱丽丝,邀请她干什么,人家可是菲尔德夫人培养的大作家,未来可是要继承出版社的,对她来说,只需要妈妈的衣柜就够了。”

    这话让两人乐不可支起来。

    克丽丝抱着书,窘迫地扯了扯老旧的裙子,低着头飞快地离开这里。

    小镇上所有的人都叫她“小安德莉亚”,虽然克丽丝长的更像父亲塞缪尔·菲尔德,但所有人都觉得她和母亲安德莉亚一模一样。

    母女俩总是流连于小镇唯一的图书馆,不像其他女人一样热衷于打扮。她们热衷于工作,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出没于出版社各个角落,比男人还要争强好胜。似乎天生就有一股文人的傲气,让男人们难以忍受。

    其实现在镇子上的男人们也不理解塞缪尔·菲尔德这样俊美有才的富二代为什么会要娶安德莉亚这样曾住过蜘蛛尾巷,又敢于和男人争辩,讨厌打扮的女人。

    虽说安德莉亚的确了不起,可男人们也确实不愿意娶她这样的女人。

    “克丽丝,你今天有空和我一起喝个下午茶吗?“红发蓝眼的青年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

    阿莫斯·贝克,镇上有名的混混,总是喜欢骑着摩托车耍酷,像个傻子一样在大街上大呼小叫,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纠缠她。

    克丽丝没有理他,直接绕路。

    “克丽丝,我听爱丽丝说你之前有支口红,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我给你买了一支,你看看对不对……”大男孩厚着脸皮继续跟着,献宝似的送上那支口红。

    克丽丝的步子一顿——她看清了,的确是同一种口红,和当初被安德莉亚摔断的一模一样。

    但她已经不需要口红了,安德莉亚已告诉了她正确的路。

    可她的步子一顿,就让阿莫斯激动了起来:“克丽丝,我还买了别的颜色。”

    他一股脑地将所有买的口红全掏了出来,像一只渴望得到怜爱的小狗,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实在有些滑稽。

    克丽丝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

    阿莫斯的目光越发亮了,“克丽丝,如果你喜欢,我这就去再买一些。”

    傻傻的,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克丽丝却注意到一点:“贝克,你似乎从来没有叫过我“小安德莉亚”。”

    阿莫斯愣了愣:“为什么要叫你小安德莉亚。”

    红发的青年认认真真道:“你不是安德莉亚,你是克丽丝,独一无二,我最喜欢的克丽丝。你和安德莉亚一点也不像。”

    克丽丝突然发现阿莫斯其实比镇上的人聪明的多,至少他们从没有说过这个混混说的话。

    她终于不再掩饰唇角的弧度:“走吧。去喝下午茶。”

    在青年惊喜若狂的目光中,克丽丝第一次觉的如此自由。

    *

    克丽丝看着菲欧娜昏了过去,鬼使神差地抱起女孩带回了车上,那只晦气的黑猫还在猫包里乱叫,克丽丝狠狠地踹了猫包一脚,才让那只该死的黑猫住嘴。

    她的女儿的确是个怪物,那些玻璃渣造成的伤口在她昏迷中,竟在以极快的速度自我愈合,这让克丽丝放弃了送她去医院的决定,买了镊子把玻璃碎从她的伤口清理了出去,以防这些玻璃渣残留在女孩的皮肉里造成二次伤害。

    克丽丝总是希望像刚才那样,从菲欧娜身上找出一点故人的影子,可她只看见了安德莉亚,这让她柔软了的心再次冷硬了起来——这只是个小怪物。

    她冷笑一声,开车回到家中,将小怪物锁在了房间。

    这种没有用,又对她产生恶意的小怪物最好永远被关住,省的出来祸害人。

    *

    这是菲欧娜出门的第二天。

    西弗勒斯在心中默念着。

    她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才会回来。

    一想到这个,西弗勒斯又没什么精神了。

    今天出现在报社门口的报童比平日少了一些,这让报社外面显得整洁了些。

    很快,艾文就出来了,他一如往常地给报童们分配工作。

    西弗勒斯没有凑上去,他漆黑的眼瞳扫过那群聒噪无礼的家伙——没有小约翰和他那些讨人厌的跟班们。

    这个发现足以让西弗勒斯心生愉悦了。

    旧街的行人依旧死气沉沉,随着这些还算活泼的报童们如鸟雀般散开,蹿进一条条肮脏老旧的街巷后,旧街又如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般了,变得像是黑白照片里的世界。

    “西弗勒斯。”

    艾文霍尔打发了最后一个报童,才走到西弗勒斯面前将一沓比往常厚了不知多少的报纸交给了他,“最近要辛苦你了,因为小约翰生了病,他的一部分工作只能转交给你了。”

    艾文调笑着拍了拍西弗勒斯的肩:“我记得你很喜欢小约翰的工作范围,现在它是你的了,报社会支付给你额外的报酬。”

    西弗勒斯已经不想再去纠正艾文的错误发言了。

    而且这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件好事,这代表他又多了一个和菲欧娜见面的途径。虽然这只是因为小约翰生病暂时的移交,但小约翰的病……

    “……小约翰病的很严重,他的脸和手肿得像是膨胀了的面包和他一起的那几个小伙子也得了一样的病,准是一块儿碰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虽然没得到西弗勒斯的回应,但艾文还是一个人自娱自乐一般说了下去:“西弗勒斯,你可不能学他们,对了,今天工作那么多,不用给我带晚饭了。”

    说到最后,他居然又暗搓搓伸出手想揉西弗勒斯的头,西弗勒斯警觉地向后一偏,避开了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艾文讪讪一笑,收回了手。

    对小约翰他们的病,西弗勒斯比他们自己还要清楚。

    肿胀药水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这只是个恶作剧,等过段时间,西弗勒斯觉得他们得到足够的教训了,就会用消肿剂帮他们恢复。

    有点可惜的是菲欧娜不在家,不然他今天就可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菲欧娜之前一直希望他能给她送报,因为小约翰的目光非常不礼貌。

    西弗勒斯默默地想:他早该教训小约翰了。

    因为知道菲欧娜这几天不在家,他把菲尔德家的报纸压到最后去送。

    工作量的加大让西弗勒斯不再像以往一般如鱼得水,等到最后一家的菲尔德,西弗勒斯已经非常疲惫了,他步伐缓慢地爬上山坡,白房子依旧好好筑立在原地,门口却多了一辆红色的小汽车——是克丽丝的车。

    如果克丽丝的车在这里,那是不是代表菲欧娜已经回来了呢?

    西弗勒斯期待地按响了门铃——西弗勒斯知道克丽丝自高自大,不乐意同报童接触,她似乎对小镇上的人都有一种异常的敌意,所以来拿报纸的只会是菲欧娜。

    “咯”地一声,门打开了,有人在家。

    “您好,这是今天的文学报。”西弗勒斯的喜悦还未表露便被门内的女人粉碎了。

    女入不耐地夺过他手中的报纸,“现在你可以滚了,肮脏的小鬼。”

    她讥笑一声,狠狠将他关在了门外。

    西弗勒斯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甘心地踮起脚往里面看——不对劲,实在不对劲——可他什么也看不到。

    犹豫了一下,他拔脚向后方跑去,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必须去看看菲欧娜怎么样了。

    他极其迅速地爬上了金盏花花园外的英国梧桐树,向二楼眺望过去——他看见了。

    二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小小的女孩,抱着一只耳朵大得奇怪的黑猫。夏日的热风吹起她洁白的裙角,似要裹挟着她奔向远方。

    在梧桐叶浓烈的气味中,西弗勒斯认出了那条裙子——那是他初次见到她时,她穿的那条。这也是西弗勒斯最喜欢看菲欧娜穿的那条,在满目金黄中,她身上温柔的洁白,像是仲夏夜最美的梦。

    她看上去不太好,脸色苍白,而且她只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站在二楼望着那金色的花园。

    他看到了她,可她没看见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为她种下的花园,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能大喊大叫,这只会把克丽丝引过来,克丽丝不会允许菲欧娜和他讲话的。

    他只能尽力爬到树叶稀疏的地方,让自己变得显眼一点,他希望菲欧娜能看过来,但这行不通,菲欧娜根本不看这里。

    有什么办法呢——魔法。

    西弗勒斯在没有魔杖的情况下,能自主地让一些又轻又小的东西飞起来。

    西弗勒斯很快在挎包里找到了纸、笔,迅速写了一张字条,将它折成了千纸鹤——他从未试过让东西飞那么远,希望管用吧。

    他抬头想要吹起千纸鹤,让它飞得更轻松些——他对上了她的目光——她看见他了。

    他们隔着那一座金色的金盏花花园对望。

    许久,他吹起了那只千纸鹤。

    顺着风向,灰色的千纸鹤歪歪扭扭地飞过金色的花园,最终停歇在了她的掌心。

    这是它唯一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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