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明帝身体往后略略倾斜,瞪着脊背直直跪在殿中的赵康时道:“把他们带进来吧。”
三人进殿,江辰满身血污,头发散乱,已经看不出人形,是被小太监拖着丢到地上的,江森下半身明显受了杖刑,一片血肉模糊,其余处倒是并无大碍。兰姑除了头上那个血淋淋的伤口,身上只有几道鞭痕,破了衣服和皮肉,松了发髻,几绺头发垂在额前,倒没有往日的泼辣利落,反而添了几分柔弱。兰姑与前两人相比已经几乎是完好无损了,可成明帝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骤然起身,几乎是勃然大怒般随手抄起一个茶壶仍到赵康时的额角,登时就头破血流了。
“谁让你私自用刑的?你都把人打成这样了还说不得已?如何不得已?你前日让周嘉南查了长宁郡主的玉佩,昨天把人抓了,今日若不是朕问你,你是不是打算直接把人杀了,先斩后奏啊!”
“臣绝无此心。”赵康时依旧直直的跪在那里,额角的血已经流了下来,滴在他的飞鱼服上。。
兰姑并未下跪,而是直直的站在殿上,望着成明帝,遥遥一拜道;“三哥,多年未见,身体可还康泰?”
成明帝看着她眼神居然有些闪烁道:“朕一切都好。”
朱翊珩看着成明帝忽然情绪激动痛骂赵康时之时便觉得不太对劲,兰姑这个三哥一出口,朱翊珩便觉得自己似乎误判了形势,甚至于可能中计了。
成明帝就那样静默的看了兰姑好一会,才将视线移开,对跪在一旁的江森道:“江辰可是你的亲生儿子?想清楚,撒谎便是欺君之罪,都得死。”
江森连忙哆哆嗦嗦的答道:“草民不敢欺瞒皇上,江辰是我弟弟的儿子,我弟弟当年未婚生子,没钱养育他,正好我成婚多年唯有子女,便将辰儿丢给了我。可我这些年一直对他是视若己出,辰儿家世清白的,绝不是这位官老爷说的什么逆党之后。”
“那玉佩是怎么回事?宫中器物如何会在你儿子身上?”
“皇上,小老儿父子从没见过什么玉佩,那玉佩是这位官老爷硬塞给我儿的。”
“你血口喷人!”赵康时勃然大怒:“陛下明鉴,江辰亲口说过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北镇抚司众人可以为臣作证。”
“我没有说过,我也没见过这个玉佩。”一直一言不发的江辰忽而出了声,声音沙哑如同鬼魅。
赵康时忽然目光狠厉的转过头,盯着江辰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恶狠狠道:“你以为这样攀咬本官你们就能瞒天过海吗?”
“赵大人说的玉佩不会是这个吧?”兰姑忽然冷笑一声,悠悠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跟赵康时所呈上去的一模一样的玉佩。“陛下,赵大人之前频繁出入教坊司,我这玉佩从不离身,能仿冒出来也不稀奇。可终究是一个赝品,当年太后赏赐的玉佩民妇从未离身,谈何送于他人。”
成明帝看着两块如出一辙的玉佩,图案、大小、样式、材质完全相同,除了玉石本身的纹理不同,几乎是一模一样。年代久远,便是宫里司宝司的人也不会记得哪块玉佩的纹理是真的,真是好手段。他愤怒的挥了挥袖子,刘千山会意把两块玉佩拿给赵康时看。
看见玉佩那一刻,赵康时几乎脱口而出,“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成明帝的声音听起来怒极中带了狠厉。
赵康时脑子里闪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玉佩,把她押到锦衣卫的时候明明已经搜身了,并无此物,怎么会凭空出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闪现,难道是梦娘?他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成明帝道,“陛下,既然玉佩无法验明真伪,不妨滴血验亲,她与江辰是否母子一眼便知。”
刘千山在一旁预备看着成明帝的反应行事,只见成明帝冲他点了一下头,他便对身旁小内侍道:“去准备一碗水,一根针。”
不多时,小内侍端了一碗水,用银针刺了江辰的手指一下,一滴血落在碗里开了花。随后小内侍捧着碗到兰姑面前,兰姑看了银针一眼,从头上拔下发簪,十分利落的将手指划破,将划破的手指伸进碗里,片刻,只见两滴血并不相容,小太监连忙将碗呈上去并禀报道:“回陛下,并未相融。”
赵康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看向兰姑,只见她同样看着自己,眼中还带了几分挑衅。赵康时这才明白自己已然掉进了圈套,一时不慎满盘皆属。
自然是不会相融的,兰姑事先将手指和发簪上都涂了清油,如何能相融?
成明帝勃然大怒,让人把江辰父子带下去,指着赵康时道:“朕本以为你是个难道的刚直又忠心的,谁知道倒是朕错看你了。为了邀功领赏私自抓人问讯在先,伪造物证在后,如此不择手段,看来是朕让你太得意了。传旨,将赵康时降为镇抚使,罚奉一年,廷杖二十,必得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赵康时听着雷霆震怒,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一言,而是平静的磕了个头,“臣领旨谢恩。”说罢便起身出去领了板子。
成明帝顺了顺气,看了一眼站在殿中神色如常的兰姑,转头对一旁的刘千山道:“去把老十六带来的那几个指控郡主谋反的人叫进来。”
“是。”
须臾刘千山带着几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进来了,几个人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兰姑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居然是你们。当初不过是我府中烧火的低等仆从,如今居然妄图攀咬我来活命?是谁指使的你们?好毒的心肠?”
成明帝厌恶的扫了他们一眼,才开口道:“就是你们指认郡主包藏祸心,意欲为反贼报仇,还将逆臣之子带出京城,可有此事?”
“回皇上,确确有此事。”为首的男人磕磕巴巴答道。
“胡言乱语,方才朕已经命他们滴血验亲了,江辰与郡主并无血缘关系,再乱说一句即刻拖出去打死!”
几个人被龙颜大怒的场面吓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一个人哆哆嗦嗦的开了口:“当年郡主确实让我们送小世子去苏州了,我们把小世子随手扔在河里了,不是江江什么的,也可能是别人。”
“一派胡言,我府中有的是心腹,我若想派人做这件事,怎么会选中你们?几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粗人!”
“这”几个人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兰姑乘胜追击继续逼问道:“你们说我包藏祸心,要为反贼报仇,可有证据?”
“你把我们关在城西宅子里,一直逼问我们小世子下落,还还在那放了还多银钱意图招兵买马为反贼报仇。”
“真是笑话,二十二年过去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弹劾囚禁?我在城西确实有私宅,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里面自然有银钱,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若是连一些银钱都存不下我这个姑姑就算白当了。”说罢向成明帝一拜道:“陛下,不知我购置宅子犯法还是私存银钱犯法?”
成明帝对那几个人厉声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诬告的?”
几个人早就乱作一团,只一味跪着磕头,嘴里喃喃自语道:“草民知错了,草民知错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成明帝正欲下令,几个人忽而晕倒在地,嘴角流出黑色血液,似乎是中毒而亡。刘千山上前探了探几人鼻息,摇了摇头,起身对成明帝道:“回陛下,都死了。”
朱翊珩忽然感受到成明帝狠厉的目光似乎落到了自己身上,便抢先一步跪下请罪道:“皇兄,都是臣弟的错,臣弟未查实情况就听信了这些人的胡言乱语,生怕贻误了情报,可没想到这几个贼人竟是早有预谋,都是臣弟失察,惹得皇兄烦心,臣弟罪该万死。”
成明帝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盯着朱翊珩,自己这个幼弟,心性是否早就不似往日单纯了?他到底是被陷害,还是自己往日便看错了他?会是他暗中指使这几个人吗?他望着脸上带着愧疚和恐惧的朱翊珩,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声音冷了几分,不似往日亲近了,“不怪你,有心人总是有办法搅合的不得安宁的。你先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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