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黎是偶然间发现谶言偈对炽匀失效。
起因是数名孩童追着炽诚捣蛋,鸡蛋菜叶丢了炽匀一身,瞧着炽匀不为所动后,又骂着“坏蛋”“一定是你让人昏睡”之类,最后也不知怎么引到了炽诚身上,说是炽匀既然都是个坏蛋,那么身为兄长的炽诚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准之前挨家挨户给人医病,完全就是方便在背后动手脚。
脏水泼了一身而八风不动的炽匀,在听到兄长受到污蔑之时,登时眴目而时,一掌挥出,竟是将一个孩童击飞足足一丈之远!
好在孩童身子轻快,摔得虽远,但更多的是被吓哭,三五下爬起来哭喊着“坏人”跑远。
炽匀久久凝视着自己的手心,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毕竟谶言偈在身,照理说这一击下去,谶言偈的反噬让他即使不死,也要丢上半条性命,断然不会让他安稳站到现在。
便见炽匀立定原地许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疾步而去。
慕初黎本是特意寻了村外一处荒山僻壤之地,练了一天的焱火诀,如今黄昏将近打道回府,没想到会遇到如此一出。
慕初黎沉默良久。
抬手打了个响指。
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既像鸭子又像天鹅的“凤凰”凝形,环绕她飞了一圈后,敛翅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想到清晨离村前,她信誓旦旦与谢是做下傍晚回来后定会令他刮目相待的承诺。
想到此时此刻,或许还在村中等待她归来的谢沉翊。
慕初黎闭了闭眼,最后放轻自己的呼吸,悄声跟在炽匀身后。
……
春日的傍晚,天空很快便笼上朦朦胧胧的一层灰,黑夜弥漫。
慕初黎跟了足足跟了炽匀小半个时辰,过了溪水,过了农田,又到了一片树林,愣是没发现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感觉他似乎是个无头苍蝇,正在漫无目的的乱转。
慕初黎开始怀疑她究竟为什么要跟上炽匀。
是谢沉翊长得不好看?还是谢是不够逗比搞笑?
然而就在她短暂一个晃神的间隙,春日夜晚的凉风吹过,她抖了一下,霍然敛回思绪之时,才注意前一秒还好端端在她正前方的炽匀,竟是不知何时身影消失!
心跳在寂静树林中,声声如擂鼓。
慕初黎呼吸放轻。
心跳一声,两声,三声,四声,第五声之时,她霍然仰头抬眼!
今晚的月色不甚明亮,但慕初黎还是在黑暗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头顶,正挂着一双眼睛——
男子黑衣黑袍,倒挂在树枝上,眼睛发亮地盯着她。
不是炽匀。
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那人在瞧见她抬目之时,显而易见地眼睛一亮,满目俱是兴奋不说,更是探出一只手,准备摸上她的面颊,身子一偎整个人都要覆上来。
“小美人儿,尝过巫山云雨的销魂滋味儿吗,哥哥教你如何……”
哪儿来的采花贼!
慕初黎手指一抬,熊熊火光轰然烧上!
她用的是火系术法中最基础的焱火术,那采花贼见状并没当回事,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她,信手一摆,就要挥灭火焰。
怎料那焰火居然顺着他的手指一线上爬,烧得他手指秃皮之刻,火焰再盛,火舌绕着顺着采花贼周身,瞬间团团包覆!
采花贼惊得立时翻身下地,捏出术法灭火却是徒然,被烧地嗷嗷嗷叫不说,手忙脚乱中连外衫都一股脑扔了,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灭了火。
慕初黎戒备盯视,又在心底遗憾叹了口气。
……头一次实战不太理想,好歹把这人烧个残废。
那采花贼却是心有余悸地望向慕初黎。
一番交手,他能察觉出慕初黎不过是筑基的修为,但是生出的火,居然让他一个入了金丹的人束手无策。
焱火诀对付此人不足,慕初黎指尖再一搓,一旁的一株桃枝顿时生长拉直,在采花贼乱七八糟术法的攻击下,不折不断,长蛇一般绕着他便层层叠叠盘绕而上,旋即狠狠一收!
眨眼之际,将人捆得结结实实。
对方的眼中浮出骇然。
慕初黎收手。
这几日下来,谢沉翊对她的辅导可不是白搭的。
采花贼被桃枝倒吊而立,慕初黎指尖燃起一从火焰,瞧着他仍旧支棱的某处,弯着眸子盈盈一笑,在男子被这笑容慌得一个晃神时,再一挥手,一根粗枝干从旁冒出。
照准位置,结结实实狠狠一撞!
一声惨叫,被再次缠绕上来的桃枝堵在口中。
“在床上有什么意思,我教你个捆-绑-play,附带s-验。”慕初黎瞧着将近疼到断气的男子,无害一笑,“可是滋味销魂,□□?”
身旁倏然传来一阵脆铃般笑声。
笑声极其稚嫩,像是一个孩子。
慕初黎一惊。
与此同时,身侧风声一荡,一个身影翻身从另一棵树上跳下,站到慕初黎身边。
身量极小,看起来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女孩,比阿芊还小,面容生得粉雕玉琢,十足可爱。
小萝莉拍着小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慕初黎,发自内心赞叹道:“姐姐好厉害!头一次看见筑基修为,能将一个金丹的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姐姐太厉害啦!我喜欢姐姐!”
嗓音稚嫩,天真烂漫,瞧着便招人喜欢,恨不得抱过来狠狠亲上一口。
慕初黎却是心神微凛。
她从正式修习灵力后,感官通达百倍,连这个采花贼潜入,她都能在睡梦中惊醒,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是何时呆在房梁,她居然一无所知。
这女童是什么人?
小萝莉全然没有注意她的脸色,歪了歪脑袋,又伸出一根小手指点点下巴:“我本来还要帮姐姐的——大师兄说过,在床上的时候,女孩子把男孩子压在下面,那是男孩子的荣幸,但是如果女孩子被男孩子压在下面,那一定是混账的男孩子在欺负女孩子。”
“所以,如果见到这种情况……”她握起小拳头:“一定要抬抬脚,把男孩子踢飞!”
慕初黎:“???”
这大师兄都教的什么给孩子?
小萝莉仍在自问自答,抬手一指树林深处:“所以呀,那边有一个长得非常非常非常好看的哥哥,被一个女采花贼压在身下,我就成人之美啦。”
话语未落,风声一紧,慕初黎已然夺身而出!
虽然小萝莉没有说明对方是谁,但慕初黎心有预感,所谓的“好看哥哥”,除了谢沉翊不做他想!
应是她许久未归,谢沉翊放心不下,出来找寻。
慕初黎疾奔而出,跑了堪堪半里的距离,身子便突然撞上一堵墙壁似的东西,被狠狠挡了回来。
她跌坐在地,却也顾不得理会撞得发疼的身子,抬手触上拦着自己的“空气”。
眼前光亮微闪,凝出一个能有屋子大的倒扣的龟壳形状。
慕初黎心底发凉。
谢沉翊没有修为,体质还弱……会发生什么,她根本就不敢想……
小萝莉随后跟出,瞧着她一瞬苍白的脸色,十分狐疑:“男孩子本就应该被女孩子压在下面,姐姐慌乱什么呀?”
慕初黎没有心情解释,自慌阵脚只能雪上加霜,她闭闭眼凝下心神,抬手一招,桃枝倒吊着采花贼挂在慕初黎面前。
她没废话:“怎样破开这个龟壳?”
这二人应当都是合欢宗弟子,一男一女,一同前来。
“我我我我不知道!”命根子的剧痛刚缓了过来,眼瞧着桃枝再要抽枝,采花贼脸都青了,语速飞快,“这壳名唤盾龟宝器,除了口诀控制,只能从内部破开……没听说过可以从外部破开!”
“血祭好使吗?”
采花贼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然而下一瞬,桃枝吊着男子悬在宝器上方,在他来不及动作的间隙,猛然缠绕上他命根子桃枝,狠狠向外一拽!
伴随一声惨叫,一抔血光溅射三尺!
月光影影绰绰打落,慕初黎的面庞半隐在暗处,在惨叫中泛出几分鬼魅之意。
既然这合欢宗的二人是一同前来,那么见到同伴出事,想来难以袖手旁观。
现在需要等待。
一、二、三、四、五……
慕初黎目光沉凝,放慢呼吸一直数足了整整十个数,那宝器仍旧无所动静。
她甚至觉得指尖都冰凉了几分。
“盾龟宝器,好像可以人为屏蔽声音和景象,那个女采花贼或许根本看不到外部景象。”一旁的小萝莉显然看出慕初黎用意,望着她的脸色,又弯弯眸子,“姐姐不要慌,其实我有办法破开这个法器。”
慕初黎回眼。
“可是有个条件。”小萝莉不慌不忙,摆摆脚丫,询问,“姐姐知不知道……抟盛在哪里?”
眼神明净,满面天真。
慕初黎唇角一动,险些没忍得住直接说明自己便身负抟盛骨,却在最后一刻,将到了嘴边的答案,压回喉骨。
她能听到自己还算平静的语调:“为何要寻抟盛?”
“我也不知道呀,师兄师姐他们,甚至整个师门,都在寻找什么‘抟盛’。”小萝莉亦是不解,“我连抟盛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像这样一点一点打听。”
慕初黎短暂地沉默,方道:“我知道抟盛在哪里。”
小萝莉眼睛一亮。
慕初黎却没回答,她抬起手,看着一抹火星从掌心凝出,上升,最后在暗沉的夜幕下,化成一只火凤,振翅清啸,直上云端,笔直冲入浩渺无极的天宇。
在小萝莉惊艳的神情中,慕初黎慢慢道:“这就是抟盛。”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不论是身负抟盛骨之人,或是修士,乃至寻常百姓,都有着不断向上攀登、扶摇直上、翱翔九天的志向,这一点无所差异。
何苦偏偏去寻一个抟盛骨?
有了,还要时刻走在被他人谋杀的边缘,心惊胆战还舒坦了不成。如果缺了,反倒能够放开手脚,恣意作为,无所顾忌。
抟盛不该是实际存在的有形之物,而是专心一致扶摇直上的志向。
小萝莉似是而非,似懂非懂,却还是非常满意这个关于“抟盛”的答复,交代了一句“我之后就告知大师兄”,接着几步上前,抬手一扬。
一柄比小萝莉脑袋还要大上两倍的巨锤,握在那一双小手中,她凝神聚力,重重向下一砸。
伴随着沉闷而沉重的轰隆响声,那盾龟之上寸寸皲裂,眨眼碎成点点光点,飘散纷飞。
而慕初黎早在锤头落下的瞬间,便冲进树林深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