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令国公府中。荣恩堂依旧是李氏的居所,端敏县主与沈嗣谆俱在,琛哥儿正在背书。李氏听得喜笑颜开,看着曾孙笑道:“我们琛哥儿真是天资出众。琛哥儿不小了,合该找个好先生教养起来,他可是你的嫡长孙,不能怠慢。”
端敏县主点头:“母亲放心,我已和父王哥哥打了招呼,让琛哥儿跟着他几个表兄弟一起去宗学里面念书。认识多几个宗室子弟,也无坏处。”
正谈笑着,只见府中的管家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对着众人躬身道:“老太太,公爷,太太,天使来了。”
沈嗣谆一怔,天使?天使就是宫中的内侍,宫中怎么会来内侍?沈嗣谆心有疑惑,问道:“还不赶紧请进来喝茶。来的是哪一位?”
管家仔细想了想,方摇头道:“看着面生,不太像陛下身旁伺候的那几位。”
陛下贴身伺候的就是魏公公,魏公公算是太监里面地位最尊贵的,可穿蟒服,系鸾带,也仅有魏公公有这样的殊荣,其他太监俱是穿着普通服饰。
沈嗣谆出了荣恩堂,往前院走去。只见那内侍相貌白净,看着年纪并不大的样子,确是十分面生,更不是魏公公的几个徒弟干儿子。他上前陪笑道:“不知这位老爷是?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内侍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穿蓝灰色的衣裙,眼神轻蔑。他瞥着沈嗣谆,似笑非笑道:“沈公爷,陛下口谕,即可宣沈公爷入宫。沈公爷还是赶紧跟咱家走罢,若是耽误了时辰,惹陛下不快,沈公爷只怕担当不起。”
沈嗣谆一头雾水,但皇帝口谕他岂敢不遵,只能跟着这位小太监入宫。小太监一路带他到了皇帝寝宫外,一改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谄媚地凑到另一个太监身旁:“奴婢把沈公爷带来了。陛下可是现在召见沈公爷?”
这太监也姓魏,正是魏公公的干儿子魏折。魏折打量着沈嗣谆,看都不看这个小太监一眼,只对沈嗣谆道:“跟我来吧。”
进了寝宫,沈嗣谆大气也不敢出,拜见了皇帝。嘉顺帝端坐于华丽的宝座之上,等沈嗣谆叩首三次之后方让他起身:“令国公,你是瑞泽的伯父,瑞泽年纪不小了,朕也不跟你绕圈子。瑞泽郡主的亲事,你可有眉目?”
沈嗣谆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他万万想不到皇帝叫他进宫竟是问九丫头的婚事。他只得道:“臣……郡主正在守孝,臣暂且还无心仪人选。郡主金尊玉贵,婚事得慎之又慎。臣虽是郡主伯父,但郡主的亲事,臣尚无想法。”
嘉顺帝笑眯眯的,看上去非常可亲:“原来如此。瑞泽与朕兄妹情深,朕总不能辜负了先皇的信任。朕有一不错人选,不知令国公可满意?”
“若陛下愿为郡主赐婚,实乃沈家之大幸。”沈嗣谆诚惶诚恐地说。
“探花郎萧晏,才升了正五品。朕若没有记错,他与瑞泽,也是青梅竹马了。不知令国公觉得如何?”
沈嗣谆一愣。
萧晏?
他哪里知道皇帝内心是什么想的,只能忐忑道:“一切以陛下为主,陛下若为郡主赐婚,那便是沈家之幸。”
嘉顺帝看着一脸惶恐的令国公,无趣地挥了挥手:“瑞泽跟萧晏也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金玉良缘。此事你自去跟诚国公商议罢,待瑞泽孝期过去,朕再下旨赐婚。”
沈嗣谆出宫后百思不得其解,皇帝要给幼宜和萧晏牵红线,到底是为什么?沈家可没有什么是皇帝可图的。不过皇帝金口说了是良缘,那纵是孽缘也得是良缘,只能去找诚国公,并透露这是皇帝的意思。
诚国公大惊,当即叫来萧世良与萧薛氏询问。
萧薛氏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一个尚书之女已经够叫她头疼的,怎么陛下还要为萧晏的婚事操心!皇帝赐婚,这个郡主娶进门来,她怎么还能摆婆婆的谱儿?磋磨儿媳妇更是再不能行,这不是在打皇帝的脸么。
萧薛氏气得直咬牙,萧世良思索良久才道:“沈兄已经透露给父亲,这是陛下之意,虽无明旨,但咱们也万不能违抗了陛下的旨意。瑞泽郡主……我记得也是太太的外甥女,一品的郡主,配晏哥儿绰绰有余,还是亲上加亲。”
瑞泽郡主还是县主的时候,萧世良还曾想过把她许给嫡子萧晖。只是后来萧晖得罪了瑞泽,萧薛氏又反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谁承想,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自家。
只不过不是嫡子,而是那个有出息的庶子萧晏。
娶个郡主没有什么坏处,跟萧晏更是相配,日后分了家有这么个儿媳妇在,大哥家总会与自己来往密切。
萧薛氏回去就砸了一整套茶具:“老爷真是昏了头,萧晏已经多出息了,正五品的官儿,还是探花郎,这不是把晖儿踩在了脚底下!现在婚事也要踩晖儿一头,这个郡主进门来,晖儿真是被萧晏死死踩在了底下了!”
萧薛氏深吸一口气:“去,告诉玉娥,让她明儿回来。她弟弟都要叫人欺负死了,她这个做姐姐还袖手旁观不成?”
次日萧玉娥回了诚国公府,母亲多年偏心弟弟,萧玉娥哪里有多亲近萧薛氏。她漫不经心地听着母亲倒苦水,一边说:“母亲何必担心?三弟正五品官身,五弟连个秀才都不是,现在长出翅膀来那也比不上三弟。三弟不论如何都是母亲的儿子,都是我的弟弟,既然都是弟弟,那这个和那个出息,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想女儿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得一愣,然后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晖哥儿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愿意看着你亲弟弟被三哥儿踩在脚底下一辈子?”
萧玉娥算是想清楚了,萧晖资质比不上萧晏十分之一,三十岁能考中进士那就是祖坟冒青烟。她与萧晏关系是不好,可却没有母亲跟弟弟那样的深仇大恨,姐弟二人感情一般,但到底是姐弟。
她有了女儿,总得为着自己和女儿打算。萧晖这辈子算是没有什么出息了,萧晏也是自己女儿的亲舅舅,不论如何总会有几分香火情谊在。玉娥想,萧晏已是正五品,又要迎娶瑞泽郡主为妻,趁着现在还没有彻底结仇,该好好修复下姐弟感情才是。
玉娥淡淡道:“母亲言重了。三弟跟五弟是亲兄弟,三弟怎么会不帮扶五弟呢?五弟是什么天赋您也知道,怎么比得上三弟?女儿已经出嫁,府中也不是没有人可以管了,何必来插手?我早说了不要溺爱五弟,五弟就是被母亲惯坏了!”
萧薛氏气了个仰倒,知女莫若母,她怎么想不到自己女儿的打算。萧薛氏忍不住心寒,自己对待女儿并无亏欠之处,偏心儿子难道还有错了?
她跟萧晏的关系已然是不死不休,可玉娥却还没到这地步,跟萧晏还有挽回的余地。萧薛氏咬着后槽牙,指着女儿的鼻子怒喝:“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辛辛苦苦养你长大,你嫁了个还算不错的夫家现在翅膀硬了,就忍心看着你的亲弟弟被那个庶出的妾生子践踏!”
“母亲何必说什么嫡出庶出的话?都是父亲的儿子。母亲自个儿也是庶女,为何这般看不起三弟?”玉娥早年也不喜欢萧晏,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总要有兄弟可以依靠。
萧晖眼瞅着是不能靠着的了,那就只剩下萧晏了。不论如何,现在都不能够得罪萧晏。
萧薛氏死死盯着女儿,只觉得这个女儿陌生无比。她猝不及防被女儿戳到了痛脚,不禁破口大骂道:“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我当初在薛家受了多少冷言冷语,你是嫡女,怎么能够与庶子为伍!”
“五弟是我的弟弟,难道三弟就不是我的弟弟了?”玉娥低下头去不看萧薛氏的眼,心里艰涩,“都是我的弟弟,怎么还分个高下来?你去外头问问,现在旁人是认得少年高中的萧晏,还是认得纨绔的萧晖!”
萧薛氏失望无比,想当初这个女儿也是厌恶庶出弟弟的。她在女儿面前素来口无遮拦,直言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能耐了,便不认你的亲娘亲弟弟了!”
玉娥一怔,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紧。她倏然站起来,想起自己在夫婿家的艰难与萧晏中探花之后自己的舒心日子,又想起女儿眉眼间的担忧,下定了决心,别过头去:“母亲既是这么想我,何必叫我这个泼出去的水回来!女儿走了,母亲保重身子。”
说罢,萧玉娥抬脚便出了屋子,独留萧薛氏一人。
萧薛氏气疯了,抬手就砸了一个汝窑的茶杯:“这个白眼狼!我哪里亏待了她?晖哥儿是儿子,她是女儿,能跟晖哥儿比么?不过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个捧高踩低的,见晏哥儿出息了,就把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抛在脑后了!甚至连我这个亲娘也不认了!”
妈妈劝道:“太太消消气,大姑奶奶到底是旁人家的人了,不再姓萧。五爷可得太太护着呢,太太若是有个好歹,五爷那可真是得仰着三的爷鼻息过活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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