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折磨的顾凌云终于愿意写信告诉长乐,他并不打算在心中告知全部事实,只说平阳自从长乐出嫁后越发固执,也一天比一天更疑心,一天比一天更像先帝。
长乐最厌恶的就是曾想把她嫁出去和亲的先帝。先帝没有念舅甥感情,她又何必去念?正因此,长乐是最怕平阳像正元帝的人。
平阳并没有因为顾凌云的劝解放下心结,她每天拿出来念叨,翻来覆去地怀疑幼安利用顾凌风要做什么事,已经给幼安定了死罪。
此时广泽湖上。
广泽湖是京城里最大的湖,湖面辽阔,景致极美。大船之上,顾凌风身穿一身玄色缀金纹衣,手里拿着一只银酒杯,一饮而尽。
“你少喝点。”顾凌风对面,一身青衣的萧晏皱起了眉头。不知道顾凌风今天发了什么疯,之前不喝酒,偏偏现在拉着他来了广泽湖。
顾凌风眼神有些迷离,显然已经喝多了。他怔怔地望着空了的酒杯,心中迷茫:“萧晏……为什么,为什么我娘这么讨厌幼安?幼安不是还救了我的性命么。我记得,她以前很喜欢幼安。”
萧晏轻嗤:“再喜欢,比得过自己亲儿子么?她认为是幼安处心积虑勾引你,你单纯善良,蠢而不自知,傻乎乎地上了幼安的当。”
“婆媳间总是矛盾的。”萧晏平静地说。他长于内宅,自然晓得妯娌婆媳之间的暗潮涌动,只是他不在意罢了。纵幼宜嫁进了萧家,也无人敢磋磨她。
顾凌风不知道。
顾家老太太早没了,顾凌风记事起这个祖母就已经不在人世。就是尚且活着,吞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公主指手画脚,那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么!
“是么?”顾凌风喃喃道,“幼安我要,但是……我不能……我不能……”
萧晏知道顾凌风想要说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平阳对于幼安的偏见就厌恶幼安,就不再爱幼安,但同样,他不可能因为平阳和幼安之间的矛盾,就不认亲娘了。
萧晏可以不认母亲,毕竟那也不是他亲娘。而他亲娘生性懦弱,见到瑞泽郡主估计都要跪下感谢大恩大德,又怎么敢对未来儿媳有意见?
但顾家不一样。
顾凌风不是绝情的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会杀文惠太子,会杀正元帝,但不会杀太后,不会杀平阳。
这是亲戚与亲人的区别。
平阳对于幼安,无疑是在把顾凌风架在火炉子上烤。顾凌风舍不得幼安,也不敢不认亲娘。除非平阳公主逝世,不然这辈子幼安和顾凌风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现在轮到萧晏头疼了,看着眼前已经醉不知事的顾凌风,他下令道:“回岸边。把你们侯爷送到宅子里面,不要叫顾家的人注意到了。”
顾凌风鲜有喝醉的时候,顶多微醺,像这样大醉更不曾有过,萧晏不知道顾凌风会不会撒酒疯。但看着顾凌风熟睡的模样,萧晏又觉着他应当不会发酒疯,顶多说几句胡话罢了。
顾凌风夜不归宿是常事,平阳也不会太在意他去了哪里。
才刚千辛万苦把顾凌风从码头挪到小宅子里面,顾凌风就醒了。萧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顾凌风:“你醒着还是醉着?”
顾凌风却没理会,他像是没有听见萧晏问话一般,直直往门口走去。看他的眼神,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
萧晏:“……”
萧晏刚想命侍卫拦着,哪知道才追出去,顾凌风的身影就已经彻底消失了。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去追主子!你们主子还没有走远!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去了令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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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洲中,幼宜坐在罗汉床上,手指摩挲着坐垫精美的刺绣花纹,心中止不住的有些发慌。她问阿鸾:“六姐姐现在在做什么?”
阿鸾又没有千里眼,幼安住在正房,隔着一条走廊阿鸾哪里知道幼安在做什么。
见她摇头,幼宜长叹一口气,坐起身走出门:“罢了,我不去扰她。你跟着我,出去透个气儿,太闷了。”
幼安和顾凌风到底是扎在了幼宜的心头上,挥之不去。原书并未有这段剧情,造成这样的后果,极大可能是因为她,一个早该死了的人。
沈幼宜早已经死在了正元十八年的冬天。
她要是没有穿书,一切按照原书剧情那样发展下去,何至于让这一对有情人遭受剜心的痛。幼宜走在青石砖的小路上,这一条小路后面就是太平洲的小花园,说是花园,却难得见人。
实际上是太平洲又裁员了,二三等丫鬟忙得团团转,这么大一个太平洲需要打扫,哪里有空来这儿赏花,多是在自己屋子里偷会儿闲,和其他丫鬟闲磕牙。
花园里面空空荡荡,幼宜慢悠悠走到树下,看着头顶郁郁葱葱的树,自顾自出神。
阿鸾见状,没有惊扰幼宜,只是自己默默走到一旁去。
和幼安最亲近的莫过于她,可以间接影响幼安的,也是她。那天落水虽不是她提出要去珍味楼,要去画舫,但幼宜总觉得都是因为她。
原书没有这一段,广泽湖这个地名好像都不曾出现过,又或是出现了她忘记了。但书中确实没有落水这一茬,更没有落水后顾凌风向平阳表露心迹。
可能是因为她那天刺了顾凌风两句?
不论怎么说,幼宜始终觉得,都是她的责任。她摸了摸面前粗壮的树干,这树在太平洲里种了有十几载了,年纪比这个身体的她还要大。
胡思乱想之际,墙边倏忽传来了声音,幼宜猛然回神,心脏狂跳不止。她若是没有记错,这一堵墙是太平洲最后一堵墙,后面是一点陆地与湖。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太平洲?
莫非是刺杀的?
但不应该,张羲民经了上次的事情,自知打草惊蛇,不会这么早动手。幼宜自觉没有得罪什么仇人,她的本事也不值得别人犯大力气来杀她,杀了她没有什么价值。
还会引起沈家及皇帝的怒火,毕竟她是先帝遗诏册封,遗诏的威力有多大,幼宜还是清楚的。
她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看去,却见阿鸾没有反应,一颗心顿时回到胸膛里。阿鸾是幼安的人,人任务就是保护幼宜在府内的人身安全。
幼宜放心大胆地继续看过去,却是一愣。她看着眼前人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问:“你、你来做甚?”
顾凌风眼神带着醉意,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看着幼宜,步伐倒还算稳。他盯着她许久:“你姐姐呢?”
“啊?”幼宜愣愣的,“我姐姐?我姐姐在屋子里。”
她终于回了神,看着眼前喝醉的顾凌风拧紧眉头:“你来找我姐姐做甚?我姐姐那天不是和你说了,你们两个断绝关系,她日后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你过来找她,要让殿下知道了,不是在害她?”
顾凌风嗤笑一声,语气带着阴沉:“我害她?我是来救她的。我来不来,她也动了杀心。”
幼宜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平阳大长公主要杀幼安?平阳再不喜欢幼安也不能杀了她吧?平阳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更非恩将仇报之人。
“你走开。”顾凌风伸手把幼宜往旁边推,他喝了酒力气控制不好,幼宜又在走神想问题,不意他推了下自己,一个趔趄就要往地上摔去。
出乎意料地,靠在了一个人身上。阿鸾不会这样给她靠,她只会把幼宜扶起来。幼宜抬头望去,却见是幼安的脸,不由得一怔:“六姐姐?”
幼安神色冷凝,她把幼宜扶正,护在身后,冷冰冰地看着顾凌风:“靖宁侯私闯女眷宅院,意欲何为?你再不走,我即刻上报老太太。”
顾凌风盯着幼安,向前走了几步:“幼安……你,你别这样。我娘,我娘那是一时气急。你和我说过的,你喜欢我。”
幼安神色平静:“利用你罢了。毕竟以顾侯爷的财力人脉,为我所用使我要干的事情更好办一些。没想到靖宁侯爷也不过如此。”
“你有什么想做的?”顾凌风这么说,“那是我想做的!你想做的,只有护着你的姨娘与弟弟。那我呢?你从来都不曾对我动过真心?”
“不曾。”
幼宜却是心里一窒。和幼安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她有时候可以看出幼安心里的情绪。幼安是喜欢顾凌风的。
“哈哈哈哈哈……”顾凌风忽然大笑几声,而后眼神阴鸷,伸出手抓过幼安的胳膊,“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动心了,我看得出来,沈幼安。”
幼安面色依旧平静,眼中晦暗不明。她挣开顾凌风的束缚,冷声道:“靖宁侯自重。你我缘分已尽,待事情了了,我就带着阿瑜去乡下住。”
幼宜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脚离开了小花园。走在回去的路上,幼宜不禁开口问道:“阿鸾,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属下不敢妄议主子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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