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最需要什么?——钱。

    聂、孟两家有钱,  但几乎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动摇,改变数十年未变的心意,转而同宋家银行合作。

    那么又何必苦苦地在一棵……不,  两棵树上吊死呢?

    海洲不还有一座金库么?

    兴许是宋家人没想过,兴许是沈成铎这人也很难缠,也兴许是沈家本身便经营借贷放款子,  两家原本便有重叠冲突的一部分,  故而不能成行。

    但对宋玉章来说,  这些,  都不是问题。

    “我同聂家?”宋玉章边卷画边道,“我二哥同青云姐姐订亲,  我同他们家里也就有了一些往来。”

    他说的越是简单,越是令沈成铎好奇疑心,  他半开玩笑道:“有些往来便送你这么名贵的画?宋兄,  你帮我引荐引荐,我也想同他们往来往来。”

    宋玉章看他一眼,  淡淡一笑,  “还是听戏去吧,  不是说小白楼新来了位小凤仙么?”

    沈成铎哪里还有心思听戏,  然而宋玉章守口如瓶,  坚决地不谈同聂家有关的任何事,两人在楼上听戏,宋玉章满面专心,沈成铎却是旁敲侧击地问个没完,  宋玉章似是被他缠得受不了了,扭过脸,手指搁在唇上对他“嘘”了一声,  轻飘飘道:“听完戏再说。”

    沈成铎心思落定,面上一点笑模样,“这小凤仙唱得也不怎么样,跟叫春似的!”

    戏终谢幕,宋玉章终于是透露了一些口风。

    宋业康同聂青云的定亲的确不算什么,他是因为宋家老爷的缘故,才得聂家额外高看一些。

    “爸爸病重之前,同聂家已经是有些交情,未料……”宋玉章点到为止,“我回来以后,爸爸安排我进银行,就是希望我能好好做事,完成他的心愿。”

    宋玉章说了这些,对于沈成铎来说,像是说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沈成铎行事作风虽然粗野,但阴谋心思也是许多,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众流氓混混中脱颖而出混成个大流氓的样子来。

    沈成铎稍一用心揣摩,便懂了宋玉章话中的含义,然而他并不十分的相信,他是海洲人,海洲的格局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聂家同宋家联合,想想就觉得不大可能,他倒没有那么多横纵联合的势力考量,单纯的是觉着宋家配不上。

    说句真心话,他觉着宋家银行未必就比得上他的地下钱庄呢。

    对于宋玉章的话,沈成铎半信半疑,他倒是相信宋玉章的,就是觉着宋玉章也许也是被宋老爷给哄骗了。

    沈成铎“哦”了一声,“那你确实是要好好干。”

    两人听完戏后分道扬镳,沈成铎离了宋玉章后又暗暗有些计较,脑子里来回地想事,想想又觉着不可能,想想又觉着还是有可能。

    毕竟那么名贵的一幅画呢!聂家再有钱,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就送宋玉章那么一幅画,不然怎么不送他呢?

    宋玉章回到宋宅,上楼时便遇上了等候多时的宋明昭。

    宋明昭笑眯眯的,“你上哪去了?”

    “没什么,”宋玉章照例摆出了一副敷衍过去的态度,“随便闲玩了一会儿。”

    宋明昭仍是笑着,“是么?”

    宋玉章边往上走边向他摆了摆手里的长盒,“我新得了幅画,名家大作,一起瞧瞧?”

    宋明昭走在他身侧,道:“别人送的?”

    “嗯。”

    “那这人可真是大方……”

    “谁说不是呢,我倒也没想到,其实我们也不算熟悉,未料他出手这样大方。”

    宋明昭笑声长长,“小玉你讨人喜欢嘛。”

    宋玉章侧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伸手勾住了宋明昭的肩膀,“四哥这话有点酸。”

    宋明昭平时也未少说酸话,宋玉章从未点破,今日忽然放开来说,宋明昭几乎是有些羞恼了,他心想:是啊,沈成铎虽然人下作,但他开舞厅,设赌场,真真也是个会玩的,比起他宋四来,是要会玩许多的。

    宋明昭心里正疾风骤雨地难过,然而宋玉章却像是一无所知似的,打着哈欠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宋明昭紧黏着他,“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宋玉章拒绝了,“今夜不行,我累了。”

    宋明昭心道:“累不累的,也不影响我们一起睡,他就是不想,不乐意。”

    宋明昭边想着边放下了手,很平静道:“那你自个睡吧,明日好好在家休息。”

    “好。”

    宋玉章关上门,宋明昭立在门口仍是不走,心中风一阵雨一阵的,恨极了沈成铎那臭王八蛋!

    小玉是个多好的人,偏他要来带坏他的弟弟!

    混蛋玩意!

    宋玉章得罪了个心眼小的四哥,却是依旧若无其事的,他出门前悄然将司机拉到一边,问道:“交待你的,都照吩咐做了吗?”

    “是,我按您吩咐说的,没提聂家的事,就只说了您同沈老板去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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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章悠闲地上了车,手指在膝盖上摩挲着打拍子,车辆驶出之时,大门口迎面又驶来辆车,宋玉章连忙叫了停。

    是孟素珊回来了。

    两边车窗摇下,宋玉章同孟素珊打了招呼,“大嫂,你可算回来了,孟兄的病好了么?”

    “好了,”孟素珊笑意温柔,“多谢五弟你关怀,五弟你这是要出去?”

    “是,出去办点事。”

    孟素珊点点头,待车窗摇上后,面色又是带上了淡淡的忧虑。

    孟庭静的确是没什么,搞定了纺织厂的器械,他便回了家,痛快地将自己洗涤干净,随后叫了饭菜,与孟素珊同桌共食,孟素珊看他胃口很好,吃完之后孟庭静叫了家里的大夫替他把脉,大夫当着孟素珊的面说孟庭静很好,只是身体疲惫,需要休息,孟庭静又指挥大夫给孟素珊把脉,将孟素珊安排了一通后就去睡了。

    第二天姐弟两个一起去看孟老爷,孟老爷的小姨太太正在同孟老爷闹别扭,孟素珊旁观着,很怕孟庭静会发火,因为孟庭静平素最见不得这种事,然而孟庭静非但没有发火,反而是神色如常地带着孟素珊走了。

    孟庭静平和、安宁到了孟素珊都心惊的地步,孟素珊试探着想给他介绍个姑娘,孟庭静竟也没有向从前一般激烈地翻脸,“这两日我忙得很,等过段时间我有了空闲再说吧。”

    孟素珊只能回来了。

    因为孟庭静实在是没有任何需要她操心的地方了。

    而这无需操心恰恰令孟素珊感到害怕。

    她总觉着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孟庭静或许会搞出什么大乱子也说不定。

    宋玉章先去了银行,旁听了英文课程后,将洋文老师叫了出来,矫正了他几个发音,洋文老师顿时面容惭愧,“宋先生不愧是牛津出身,说的真标准。”

    宋玉章谦虚了几句,暗自下定决心还是得再换个老师,最起码也得像聂伯年家里那位看齐。

    到了天色渐黑时,宋玉章便去了维也纳,上去与沈成铎抽烟赌钱,沈成铎言语之中仍在试探询问有关聂家的事,宋玉章闭口不谈,被问得紧了,丢了个筹码到沈成铎怀里,“买你消停一刻钟。”

    沈成铎哈哈大笑,接了筹码在空中抛了抛,爽朗道:“咱们兄弟俩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两人正在谈笑之间,外头忽然传来了吵闹动静,沈成铎起先未理会,舞厅一流,总有些爱惹事的,横竖楼下打手保镖多的是,然而那吵闹声却是由下而上,有逼近之势。

    沈成铎不耐烦地站起身,甩了手里的牌,从屏风后侧出身道:“吵什么呢!”他人从屏风后走出,未走两步便见楼梯口上来了人,竟全是黑色制服,腰缠长棍。

    是巡捕房的人!

    沈成铎被抓了,连同整个赌坊里的人全被带回了巡捕房。

    楼上赌钱的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不管,带走,全部带走,谁要废话,那就棍棒伺候,再不老实,就是拔枪顶头。

    人物们皆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如今巡捕房里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随着人下去,沈成铎是这里的大老板,他亦没有反抗,之时路过那些人身侧时,用力停顿了脚步,与为首的人道:“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人看也不看他,冷笑一声后道:“什么意思,回了巡捕房再说,”他不耐烦地一甩头,厉声道:“带走!”

    沈成铎也被押了下去,他头脸臊红,明白自己这是再次受辱了。

    这辱受得依旧是不明不白,好似天降一个大巴掌将他扇倒了在地,比起痛,心中茫然的成分似乎要更多一些。

    沈成铎被推搡着进了车,随后又有人同样地被推进了车,沈成铎瞥眼一看,瞧见宋玉章时,脑海内又是嗡的一声。

    方才他太过惊诧慌乱,竟是将宋玉章都给忘了!

    “沈兄,”宋玉章面色虽然难看,但还是保持了他一贯的风度,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沈成铎也不知道啊!

    沈成铎也压低了声,先安抚道:“放心,巡捕房里我素日是有打点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再说,放心,马上就会释放咱们的。”

    进了巡捕房后,沈成铎才察觉到今日之事似乎没有那么好解决,他想叫人来询问情况,到底是要搞清楚他犯了什么事才好分辨明白,但巡捕房里的人存心不理他似的,只将他们人关押着。

    沈成铎同宋玉章等人关在一处,那被捕而来的人怨声载道,既骂巡捕房,也骂沈成铎,沈成铎无话可说,还是宋玉章一言不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很是温暖地照耀了他。

    沈成铎身处这样四面楚歌的囹圄中,对宋玉章那样默默的态度几乎是有些感激了,同时他心中咬牙切齿地想着别让他逮住是谁在背后冲他使绊子,他非要那人的命不可!

    这般关了半个钟头后,有人因家人寻来交了钱被保了出去,一人出去后,后面便简单了,陆陆续续的便不断有人出去。

    沈成铎立在一边,眉头皱得死紧。

    他没什么家人朋友,得力的手下被抓进来大半,剩下的第一是估计不中用,第二这事既是冲着他来,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宋兄,真对不住……”

    “没什么,”宋玉章云淡风轻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沈成铎轻低下头,“在我的场子里闹出的事,还是怪我。”

    宋玉章又是笑了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做这般生意,总是比寻常生意要难过一些,他们无非也就是想敲你的竹杠,你且先忍了这一遭,往后再多打点,也就没事了。”

    他这一番好言相劝却是令沈成铎愈发的心火旺盛。

    他妈的!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凭什么他要夹着尾巴如过街老鼠一般小心翼翼?凭是挣再多的钱,也依旧是叫人瞧不起,任人宰割地拖进巡捕房里敲竹杠?

    他妈的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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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一会儿,宋玉章也有人来保了。

    来的人是柳传宗。

    宋玉章没走,对柳传宗道:“你去一下,就说我要带沈老板一起走,如果他们不肯,就去聂家传话。”

    “是。”

    柳传宗接了指令,毕恭毕敬地转身离开。

    沈成铎在一旁听得分明,余光略有些惊诧地看向宋玉章,宋玉章面不改色,回看了沈成铎一眼,微笑道:“沈兄放心,我们同政府还是有些交道的。”

    这交道显然是同沈成铎的上下打点并非一个层次,沈成铎心中也很分明,于是既羞且愤,恨不能立即揪出那背后之人,给他扇上几百个大耳光!亦或者立刻就同聂家的人搭上线,也壮一壮自己的胆气声势!

    柳传宗片刻就回,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巡捕房同意放人。

    沈成铎松了口气,宋玉章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四目相对,沈成铎眼中很是流露出了一些患难情谊,“好兄弟。”

    宋玉章让柳传宗先送沈成铎回去,路上沈成铎不断拍捏宋玉章的手,低声道:“宋兄,明天咱们再碰个面,这回不在我这儿碰了,我去银行找你,你方便么?”

    “好,”宋玉章也压低了声音,“我家中兄弟关系复杂,你什么时候来,最好是提前同我说一声,我让柳传宗出来接你进来。”

    “好,没问题。”

    送沈成铎下了车,宋玉章让柳传宗把车开回宋宅。

    “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来,”宋玉章皱着眉摇头,“多亏你心细记着事,否则我今晚可是要在巡捕房里过夜了。”

    柳传宗道:“五爷,现已过了时候,小白楼的戏您是不听了,还是重点一回明天再去听?”

    “重点一回吧,这回不听夜戏了,改下午吧。”

    “是。”

    宋玉章回到宋宅,几乎是直奔宋明昭的房间而去,他推开房间门,而宋明昭也正要出门,两人面对面打了个照面,人还没看清,宋玉章便揪了他的衣领将他往房间里推,直将人推到了墙上。

    “四哥,”宋玉章口中喷洒出热气,颇有些恼怒道,“是不是你干的!”

    宋明昭心中有鬼,顿时便有些慌乱,他强装做一头雾水的模样,“什么你干的我干的,大晚上的你这又是干什么。”

    “别跟我装傻!”

    宋玉章双眼逼迫般地看向了宋明昭,“方才我被人抓进巡捕房了,你不知晓?”

    “我、我一直待在家,我怎么知道?你别冤枉人!”

    “沈成铎的场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来那么多巡捕,四哥,你同海洲那些官员交际最多,不是你,还能有谁使唤的动他们?你不同我说实话了是么?”

    宋玉章面露失望,“四哥,我原以为这个家至少我还是能相信你的。”

    他说着便是松手要走,宋明昭这才真急了,忙一把将人抱住,“小玉,你听我说!沈成铎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整个海洲他都是一等一的坏,我只是想收拾他一下……”他滚了滚喉结,声音渐低,“也给你一个教训……”他见宋玉章目露震惊地回头,立即紧张地分辨道:“我没别的意思,你看我,我这穿戴整齐了,马上就去保你了!”

    宋玉章当头给了宋明昭一巴掌,宋明昭被那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得有些疼,然而疼劲还未过,宋玉章已反身也抱住了他。

    “糊涂四哥,你做这事,就不怕叫沈成铎发现了向你寻仇?!”

    宋明昭听出了宋玉章言语中的担心劲,心头一热,忙道:“你放心,他不可能找着背后的人是谁,这事我做得滴水不漏。”

    宋玉章错开脸,满面关怀紧张地看着他,“真的?”

    宋明昭很高兴宋玉章这般紧张他,用力地点了下头,“真的!”

    宋玉章仔细地端详了他的脸,叹了口气后又抱了他,“傻四哥,你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同我说好了,何必这样使性子呢?”

    “那还不是你先前一直敷衍不理我……”宋明昭委屈道。

    “我那不是敷衍不理你,我是真的有正事办,沈成铎那有不少流通的现钱,我正极力说服他同我们银行合作,我实在是为这事焦头烂额,才没心思同你好好说话,这事本也不便在家里提,保不齐被旁人听去……”

    宋明昭恍然大悟,同时大惊失色道:“小玉,那我是不是坏事了?!”

    宋玉章温柔地抚摸了他的头发,“不碍事,你千万别泄露行迹就行。”

    “好!哎,你怎么不事先同我说呢……”宋明昭懊恼道,“我不是怪你,哎,也怪我不信你,还是我的错,说到底还是怪我……”

    宋明昭深觉自己办了错事,恨不能抱着宋玉章的大腿认错,宋玉章好言好语地安慰,更是令宋明昭心中愧疚,发誓以后再也不使性子,凡事都听宋玉章的,对宋玉章也愈加的死心塌地了。

    宋玉章将人哄进了浴室洗漱,等宋明昭进了浴室后,他面上的紧张焦急便一扫而空,悠闲地环视了下宋明昭的房间,他随手拨弄了下宋明昭桌上的香水,打开来闻了闻。

    香气很宜人。

    他亦有些陶醉。

    这样缜密又精湛的计谋成功的时刻的确是很值得人陶醉一会儿。

    宋玉章面上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容,他是想大笑的,但是此刻还不大相宜,故而只能忍笑,笑意全漫在眼里,将那双漂亮的眼笑出了锋芒四射的光景。

    “小玉,我忘了拿干净衣服了——”浴室里传来宋明昭的呼喊声。

    宋玉章放下手中的香水,眉目疏朗松快,懒声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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