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齐远斜斜地靠在门边看宋玉章打领带, “英俊啊。”
“说的不错,确实英俊。”宋玉章大言不惭道。
宋齐远“哈”了一声,见宋玉章打领带有些打歪了, 便上前道:“这么英俊的人, 连个领带也打不好。”
宋齐远抽了宋玉章的领带,重新捋直了给他打领带, 并且口中作出命令,“头别乱动。”
宋玉章忍俊不禁地站直了,“好的,宋夫人。”
宋齐远白他一眼, “什么便宜都要占?”
“像三哥你这么好看的人, 便宜不占白不占。”
宋齐远手上正给他打领带, 闻言将那领带轻轻一拽, “那你这么好看,我也该占占你的便宜了?”
宋玉章侧过脸, “来吧, 尽管占, 不要客气。”
宋齐远给他利索地打好了领带, 手指头在那俊脸上弹了一下,“去。”
两人一齐下楼, 宋玉章的胳膊搭在宋齐远肩上, “今天我要去商会, 你要一块儿去吗?”
“不去。”
“为什么?”
“没做好准备接受那么浓郁的铜臭味。”
“哈哈, 三哥你到现在还没想通么?”
“何必想通,”宋齐远双手插在口袋中, 闲适道, “中庸之道, 最是相宜。”
宋玉章看他逐渐恢复了昔日风采,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得道了。”
宋齐远嗤笑道:“不仅得道,还要升天了呢,”他反手压在宋玉章的肩膀上,“你要不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我一齐升天?”
两人勾肩搭背说笑着下楼,正撞见楼
“老四,”宋齐远放下了胳膊,“这么早过来了?”
宋明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玉章搭着宋齐远肩膀的手臂。
宋玉章察觉到了,但依旧是搂着宋齐远,都是兄弟,没什么搂不得的,不愿再去纵容宋明昭的占有欲。
宋明昭垂下眼,像个小游魂一般道:“大哥二哥一直吵架。”
“真是,”宋齐远皱着眉头抓了下头发,对宋玉章道:“我先回去了。”
“去吧。”宋玉章拍了他的肩膀,这才放下了手。
宋齐远匆匆离开,宋玉章不紧不慢地下了楼,“四哥,早饭吃了吗?”
宋明昭不说话,良久才慢悠悠道:“吃了。”
“那就好。”
宋玉章自顾自地去吃饭,留宋明昭一个人在大厅里。
宋业康同宋晋成当着他的面吵到了大半夜。
其实也不算是吵,而是两人同仇敌忾地讨伐起了宋玉章,当然讨伐着讨伐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同时也按着宋明昭拷问。
他们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先前他们兄弟之间互相斗得太厉害,各自为政才给了宋玉章钻空子的机会挑拨离间,这下前后一通气,立刻便感觉到诸多蹊跷。
两位并未取得任何成功的野心家一旦用恶意揣度起人的心思来时,那险恶的脏水可以将人从头泼到脚。
宋明昭六神无主,几乎像是被拖进了七十六号,被两个兄长用语言体无完肤地拷打了一遍。
在他们的形容中,宋玉章是个狡猾阴险的混蛋,而他是全家最傻的一个,是被宋玉章迷惑、利用、玩弄的蠢蛋。
宋玉章之所以先择分家的时候同他联合,不是因为他们感情好,而是因为他最蠢,最好控制,便于使用,而且也本来就没有资格做宋玉章的对手。
“我们俩,他还要花心思对付,你?”宋晋成不屑地一笑,“给你一点好处,你就像条狗一样冲他摇尾巴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宋明昭身上,最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宋明昭立在厅内,秋冬时节的早晨风已有些冷了,他抬起发麻的左手裹了下外套,感觉耳边嗡嗡嗡的有许多声音——大哥的、二哥的、三哥的、宋玉章的,甚至还有宋振桥,唯独没有他自己的。
宋玉章去了商会。
这是他接管银行以来头一次进入商会,特意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好显得稳重一些,依旧是巴黎师傅的杰作,摆在那根本卖不出去,全城没有衣架子能穿,叫宋玉章给笑纳了。
长街颜色灰白,商会大门红木金漆,两头威武狰狞的石狮,宋玉章脚步轻快地上了台阶,皮鞋踏在石阶上,声音很轻,他像一把精制的黑色雨伞,从头到脚都束得很整齐,充满了一种紧绷却又随时可以放松展开的舒适,他走进商会,立刻便受到了已到场人的瞩目。
宋行长,实在是英俊得可以迷倒任何人。
宋玉章在位置上坐下,对众人的注目礼适应得很良好。
然而没有任何人上来同他说话,就连看他的眼神也都是偷偷的。
不多时,门口又是一阵骚动,在众人的招呼声中,宋玉章明白,孟庭静来了。
不愧是在商会耕耘多年的,人脉要比他丰富得不止千百倍。
孟庭静客气地同众人打了招呼,姿态高傲得很有限,大体来说算是亲民的,他在生意场上口碑很好,因为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这样的脾性虽然有时难以容忍,但在生意场上的确很可靠。
孟庭静径直就往宋玉章的方向去了。
宋玉章左右都没人,他直接坐在了宋玉章的右手边。
宋玉章轻瞟向他,孟庭静也正看他,这回倒没说什么“你偷看我”之类的话,“穿得够精神。”
宋玉章目光垂下,在自己身上一掠而过,看向孟庭静的黑袍,“彼此彼此。”
安静了一会儿,孟庭静道:“今天天气不错。”
宋玉章失笑,“孟老板,没话说可以不说。”
孟庭静斜睨了他,表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面若冰霜地转过了脸。
又过了大约三五分钟,聂雪屏也到场了。
同样的门口一阵骚动,宋玉章将脸微微偏向里,孟庭静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将自己的凳子往他那挪了挪,挡住了他的大半个人。
“聂老板,这两天都忙着呢吧?”
“是,小事故,多谢挂心。”
聂雪屏同众人一阵寒暄,目光蜻蜓点水地在宋玉章那掠过,便与他身旁的孟庭静目光相接了,孟庭静冲他淡淡一笑,眼神是冷的,聂雪屏也勾了勾唇角,向他微一颔首,便也轻轻掠过。
“别抬头,”孟庭静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他就坐在你对面。”
宋玉章手指挠了下额头,转过脸对孟庭静道:“你能不能也坐我对面去?”
孟庭静切齿了一下,冷笑着在桌下摸了把宋玉章的大腿,“不能。”
宋玉章笑了笑,懒洋洋道:“摸一下一万。”
“你是金子打的?摸一下一万?”
“那就别摸。”
孟庭静在他那大腿上又摸了一下,“那你数着吧。”
宋玉章的手放了下去抓住他的手,“别这么败家,还有,再摸我就坐对面去了,我说得出做得到,反正我想聂雪屏应当不会像你这样厚脸皮地摸别人的大腿。”
两人交流都是窃窃耳语,落在旁人眼中,都当他们是关系好,孟宋合修铁路,关系是该好的。
宋玉章撒开了手,抬眼不经意地看了过去,聂雪屏果然也正在看着他,目光仍是柔和的。
四目相对,宋玉章便又移开了目光。
分得确实不漂亮,留下两句话就跑了,宋玉章手指挠了下脸,又马上放下了——手指挠脸,显得心虚。
现任商会主席是粮届大老板,年逾古稀,头发雪白,精神很好,口齿也是异常的清晰,说起话来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并且要银行金融人士们认购国库券,在场之人几乎全是怨声载道。
“又要上缴准备金,又要认购国库券,我们哪来的那么多现钱?”
“共克时艰共克时艰嘛。”商会主席双手下压,苦口婆心道。
怨归怨,但众人也都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是预备暗打折扣,要一千万,那就给两百万,什么,嫌少?那就再扯,反正拉拉杂杂地扯个一段时日,能少剜多少肉就少剜多少肉吧。
除了这事,商会主席另提了换届选举的事,过完年就预备另选,至于人选,上头会商议,想选的也可以自己参报。
会议完毕,宋玉章单独去了内间同商会主席商谈议事。
商会主席听罢后,道:“你这算什么呢?要发债券?”
宋玉章道:“可以这样说。”
“这……”商会主席斟酌道,“我要先行派一些人去你们银行仔细地查了账目考察一番再作考虑。”
宋玉章心想这一套流程下去不知要多久,很干脆道:“国库券的认购,我们银行明天就可以送来,这是否能说明我们银行具有发行债券的实力呢?况且您应该也知道,海洲的这一条新铁路同样有我们银行的参与,您方才说共克时艰,如今是特殊情况,就特事特办吧,”宋玉章看他犹豫,又道:“我听说去年国库券的认购您很是花了心力,最终依然是没有凑齐数目,只要您肯同意,我保证今年一定及时凑齐。”
商会主席惊讶道:“你有什么法子?”
宋玉章道:“看您肯不肯放权了。”
商会主席也是为这事头疼不已,宋氏银行有钱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一座金山的威名早已传遍了海洲,略微思量之后,他想这对他也没什么坏处,横竖这商会主席马上也要干到头了,何必那么较真呢?只将在任的最后一道差事办好,也算是对上头有个交待了。
得到首肯之后,宋玉章走出内间,却见外间已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团。
一团围绕着孟庭静,一团则是围绕着聂雪屏。
宋玉章哪边也没管,径直便向外去。
孟庭静目光一直留意着,便也立即分开人群,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人群声音嘈杂之间,另一团人也分开了。
“失陪。”
孟庭静往左侧一看,聂雪屏也已穿过人群向宋玉章那走去了。
宋玉章没走两步,便听身后道:“玉章。”
宋玉章停了脚步,一回头,便见孟庭静和聂雪屏正齐齐向他走来。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方向却是一致,殊途同归地在宋玉章面前站定了,两人相貌都很出色,出色得并不相同,一个清冷高贵,一个英俊端正,立在宋玉章面前,恰如冬日里的一花一树,各美各的。
宋玉章神情镇定,面对着两位旧情人,他表现出了十二分的镇定。
“玉章,”聂雪屏先开了口,“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未等宋玉章回答,孟庭静便抢先道:“巧了,我也有些事想同宋行长聊聊,”他看着宋玉章的眼神极富暗示意味,“关于国库券的事。”
宋玉章将二人笼统地看了个大概,心里很快便有了计较,微一抬眼,目光落在了聂雪屏身上,“聂先生,上车聊?”
孟庭静面色微变,强调道:“宋行长,我想聊的是关于国库券那一千万现钱的事。”
他字字句句咬了重音,傻子也能听懂他的意思。
宋玉章却是从容道:“孟老板,国库券的事我已有了章程,多谢关心。”他转头面向了聂雪屏,“聂先生,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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