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嫁妆的事,白楚汐与二房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一连好几天,二夫人和白千浦都没有给她好脸色看,白千浦甚至还暗中向宗族里示意,白楚汐远嫁,任何人都不许送亲。

    容承宇本来就是不被京城显贵所认可的存在,他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旦倾覆,免不了要伤及无辜。

    这次送亲,怕是真没多少亲族给她送行。

    玉珠得了消息,忍不住委屈得红了眼角,“小姐,二爷这也太过分了,怎么也是您的亲叔叔,他们就这样排挤您。”

    一向沉稳的李嬷嬷此刻也沉着脸,连连叹气,心气难平。

    “女子嫁人,是一生中的大事,若是落得个冷冷清清,来日小姐回京省亲,这京城里的该怎么看您呢?”

    比起她俩的悲观,白楚汐早就习惯了,“叔叔这是在告诉亲族,即使我拿了家中的半臂财产,可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外人,在宗族里面,毫无地位可言,同时,也是在向我施压呢!”

    “施压?”

    玉珠有些不明所以,白楚汐接着说道。

    “祖父要强行给我多封些嫁妆,叔叔婶婶作为晚辈,自然不敢闹翻了天,最多在府里吵吵,见祖父那里没了辙,就想着从我这里下手了,以亲族的冷落向我施压,他们料定我出嫁后还要依仗娘家,只要我肯吐出这些嫁妆,别说是着给我送出京城了,怕是给我送到锦州,他们也是愿意的。”

    玉珠用力地绞着手帕,“卑鄙。”

    话音刚落,李嬷嬷就赶紧瞪了她一眼,见外头无人,才没有开口数落她。

    白楚汐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吧,我们进宫去探望太后。”

    白楚汐每月都要进宫伺候太后,这是从前世就留下来的习惯,如今快要出嫁,就算她去得勤一些,也没人说什么。

    与往常恹恹的神态不同,太后兴致昂昂半躺在床上同季嬷嬷聊着天,似乎在特意等着她来。

    白楚汐心中划过一丝暖流,笑着走了上前。

    “姑奶奶,今日怎么没有好好睡觉,我平时里来的时候,你可是刚刚睡醒,一副赖床的样子呢!”

    太后佯装作怒,看着季嬷嬷嗔怪道,“瞧瞧,这还没出嫁呢!就开始数落起哀家来了,不知道那容家的少爷忍不忍你这爱唠叨的样子。”

    季嬷嬷知道太后是在开玩笑,也跟着笑起来,后退一步,将床边的位置让给白楚汐。

    离出嫁的日子越近,白楚汐心中的不舍就越浓烈,哪怕是白楚婳在她跟前胡闹,她心里也不再生气了,现在看着跟自己谈笑风生的太后,忍不住想要更亲近一些。

    太后抓住白楚汐给她按摩的手,清退了除季嬷嬷以外的宫人,神秘兮兮地拿出来一个小匣子。

    白楚汐变了脸色,急忙想要拒绝,“姑奶奶,我用不着这些……”

    “你跟哀家客道什么?哀家可是把你当成亲闺女疼的,你要是在哀家跟前推辞,哀家可是要生气的。”

    说着便打开那匣子,与普通的匣子不同,这里面由旋转的机关组成,按着顶端的按钮用力一转,里面所有的夹层都被转了出来,露出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陶瓷瓶子。

    白楚汐看着面前的一堆瓶子,细细一闻,有一种淡淡的药香传来。

    “这是?”

    太后的双手慢慢摩挲着刻在上面的陈旧纹路,“人老啦,就是一个药罐子,哀家知道你不缺钱,单单是你祖父留给你的钱,也足以让你后半生无忧了,可离开了京城,家里人就护不住你啦!容家那小子,我总不放心,这些都是给你保命用的,除了你还有你身边信得过丫鬟,谁也不能告诉,包括容承宇,你也不能让他知道。”

    白楚汐鼻子一酸,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强憋着气,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哭什么呀!傻丫头,你就没旁人聪明伶俐,稍微知道顾念自己的,就算担着骂名,也想要把这桩婚给退了,偏你要嫁,看看这京城的流言传的,人要一旦淹没在旁人的吐沫星里,心都要难受死。”

    白楚汐摇摇头,说着略带鼻音的话语,“姑奶奶,我没事的。”

    “那自然好,姑奶奶希望小汐在外面好好的,下次回京,再带回来几个胖娃娃。”

    白楚汐破涕为笑,转身走到离床榻稍微远点的地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后被她这动作惊得愣住了,反应过来,随即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季嬷嬷睁大了眼睛,回头看见太后有些略微神伤的脸色,急忙跑到白楚汐的身边。

    “大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让你行过这么大的礼?您这是往太后心上插刀子啊!”

    说着便要拉着她起来,白楚汐躲开了她的手,双手外翻交叠在额头。

    “姑奶奶,您就让小汐给您磕几个响头吧!此去山高路远,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小汐给您磕几个响头,就当是给您尽孝了。”

    语罢,她的额头咚咚地磕在木质的地板上,几番下来,额头红了一片,可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

    面前的人是她的姑奶奶,如同母亲一样疼爱她的长辈,前世她孝心不纯,在她弥留之际还想着怎么嫁给太子。

    如今重来一遭,她才渐渐懂得,人与人的真情,是这样的难能可贵。

    她知道,这个长久浸在汤药中的老人,已经到了风烛之年,就在这个秋天,落叶垂满之际,便带着一生的传奇与荣耀,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尘世。

    她能阻挡祖父的无妄之灾,却不能改变亘古不变的生死轮回,只能看着她在渐渐苍老中失去原本鲜活与朝气。

    “姑奶奶,小汐心里会惦记您的,您照顾好自己。”

    太后笑了笑,似乎不愿再忍受这种离别之痛,只是冲她摆了摆手,“去吧,等你出嫁的时候再来看我。”

    白楚汐平静了下情绪,一直守在外间,等听到太后绵长又沉重的呼吸时,她才端着那小匣子悄悄地走出了慈宁宫。

    皇宫于白楚汐而言,实在算不上美好,这里太过沉闷、太过森严、太过压迫,世间最至高无上的,与最卑微尘埃的,都被禁锢在高高的城墙之内,所有人习惯了低眉顺眼,习惯去掩藏自己的天性,到最后把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

    而在白楚汐心中,她却永远割舍不下这里,她与宫城唯一的羁绊,就是那个躺在病床上,对自己生命消逝似乎毫无察觉的老人。

    她漫步在宫中林荫小道,看着周遭熟悉而怀念的景色。

    御花园里,有她们曾经欢笑的身影;高楼的城墙边,依稀可见,她被人握着小手,一撇一捺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耸立的假石洞中,有她恶作剧般躲藏的身影,也有那人无奈的叹息与假装找不到自己的焦急。

    她怎么能忘,怎么能忘……

    一路心不在蔫,她就这么静静地走着,恨不得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想要把所有的回忆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既然这么不想嫁,又何必顺水推舟。”

    凉沁沁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恼怒与被人背叛的难堪。

    白楚汐心下一慌,又在这里,与上次的相遇一样,遇到了她最想躲开的人。

    白楚汐慌忙地擦了下眼泪,随即屈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方才因为强忍着哭泣而残留的低哑。

    看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萧炎睿的心似乎被什么微微地挠了一下,脸上的冰霜不自觉地暖了许多。

    “汐妹妹可知,你之前也是叫我睿哥哥的。”

    白楚汐一愣,没有直接回答,“臣女已经被赐了婚,儿时的称呼便就要改了。”

    萧炎睿皱了皱眉,仿佛很不想看到她这副故意撇清与自己关系的模样。

    “孤以为,你之前的冷淡都是在玩欲擒故纵,汐妹妹,你可知道,你差点就要成功了,可是你偏偏玩得过火,你有那么多机会去把握,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他的语气看似语重心长,好像是在为她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感到惋惜,可白楚汐知道,他只不过是在恼怒,恼怒她为什么不奋不顾身地奔向他,为什么不肯抛弃一切宁可遭万人唾骂也要来到他身边。

    他会是一个冰冷的上位者,如同当今的皇上别无二致,什么都想拥有,可什么都不想付出。在他的认知中,他生来就是操纵别人的王者,哪怕给别人赏一个巴掌、一个眼神,那都是恩赐。

    有那么一瞬间,白楚汐想开口问他,你又为我做过什么?就在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握了握拳,生生地又给咽了下去。

    萧炎睿看着她沉沉的脸色,以为她是在懊恼,在后悔,更加软了自己的语气。

    “若我不把你放在心上,怎么可能在那日的宫宴上,冒着惹怒父皇的危险,也要救你祖父?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愿意。”

    白楚汐低着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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