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白楚汐又接过来两个茶盏,先是冲着父母的牌位拜了拜,又而倒在地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又一声吆喝,白楚汐被人盖上了盖头,所有的喧闹,所有的笑容,都在顷刻间被隔绝在外,眼前只剩下一片满目通红。

    她被人搀扶着,慢慢地向外走,刚刚走到门槛的地方,就感觉有一道人影停在她的面前。

    “姐姐,上来吧!”

    白楚汐了然,那是他宗族里的弟弟,今日是背她出府的,她趴在那人的背上,看着他背着自己跨过门槛,步下台阶,穿过连廊,直到更加人声鼎沸的地方。

    在一片响震天地的炮竹声中,白楚汐与自己的少年时光,与自己的无忧闺阁,彻底告别。

    白楚汐被放在了红色的轿子前,她看着地面,有一双绣着锦绣云纹的黑色长靴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小生是承宇的结拜兄弟,奉承宇所请,接嫂子回锦州。”

    “有劳郎君了。”

    说着,便入了轿帘。容承宇是在京外的朝廷命官,无诏不能随意进京,凭着皇上对他的态度,就算是娶亲这样的大事,都不可能让他回京。

    白楚汐笑笑,其实他不必特意花费心思,自己一个去,反倒更自在些。

    感觉轿子停在了一处码头,白楚汐又从里面下来,正准备朝船上走时,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姐姐。”

    白楚汐心下微动,她没想到白楚婳竟会来送她,她不能掀开自己的盖头,可还是从盖头下方的缝隙中,看到不远处有一双小巧的鞋尖。

    白楚婳没说什么,也没有靠近,静默了一瞬,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好好的。”

    白楚汐笑了笑,依旧看着不远处的鞋尖,“好。”

    语罢,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船。

    容承宇租了两艘船,一艘是专门接白楚汐和白家的侍女奴仆的,另一艘船是专门放置嫁妆和杂物的。

    只有少数的侍卫驻守在这艘船上,大部分的外男还在另一艘船上,两艘船一前一后的行驶,距离不远也不近。

    上了船,也没了那么多礼节和拘束,白楚汐掀开了自己的盖头,换了一身更为轻便一点衣裳,用了些膳食,便走到甲板上透气。

    经过身边丫鬟的打听,白楚汐也知晓了今日来接亲的人是谁。

    他叫温衡,据说是容承宇身边的师爷,在白楚汐的印象中,师爷都是都是续着胡子,拿着白羽扇的并且上了年纪的白面书生。

    听他的声音,倒像是一个年轻人,他还叫自己嫂子,看来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

    另一艘船上的男子很是守礼,当这船上的女眷出来活动透气时,他们一个个都躲在船舱里,若不是把守的侍卫和船夫,旁人还以为是一艘空船。

    当这艘船上的女子累了进去歇息的时候,便会听到那船上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身边的小丫鬟总会在这个时候,争先恐后地挤在窗户边或者门缝边,边新奇地朝那边看,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白楚汐知道她们被憋得无聊,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便就由着她们去了。起初她不想管,到后来,她是真的无力再管。

    就在从京城码头出发后的第二天中午,白楚汐感觉身子软绵绵的难受,脑袋也浑浑胀胀的,胃里直犯恶心,随行的大夫过来查看,只说是晕船了,紧接着白楚汐就被人灌下什么苦涩的汤药,昏昏沉沉地睡去,又浑浑噩噩的地醒来,一时间连时日都分不清了。

    等到了水流稍微平缓的地带,白楚汐才感觉眩晕感好了一些,可身子还是虚弱无力,半躺在床上,开着旁边的窗户通着风,一连歇息好几天才算是好全。

    到淞县的前一天夜晚,几个小丫鬟抬进来一个浴桶,一桶一桶的热水倒进去,狭小的船舱内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

    李嬷嬷又端来一篮子的花瓣,慢慢地洒在浴桶中,直到水面上铺满了红红的一层。

    “小姐,明儿个咱就到淞县了,又是一天的忙活,你先洗个热水澡,活络活络筋骨,今晚就好好休息。”

    难受了这么些天,白楚汐早就想洗一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了,当整个人泡在热水中时,她终于禁不住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船舱的外头,几个丫鬟守在门外,背对着门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水面。

    夜雾已起,波纹荡漾的上方,弥漫着无边无际的朦胧,似是梦境一般。灯笼的光亮照过去,明显地看到薄雾涌动,真怕从雾的深处飘游过来一只鬼魅。

    许是担心这边的女眷们害怕,另一艘船上的男子竟唱起了山歌,声音不大但却穿透人的心扉,由于雾气的笼罩,只能隐约看见前面船只的形状和闪烁灯光下的人影,对于究竟是谁在唱,这船上的人没有能看清楚的。

    大家都在一阵清澈的歌声中渐渐心安,享受着此刻宁静、闲适、无忧无虑的与世隔绝。

    一只飞鸟落在船榬,被突然响起的歌声一惊,猛地扑闪着翅膀飞向高空,穿过薄雾,在不知名的远方,隐隐看见连片的灯火闪烁,高楼琼宇,连脉山川。

    黎旬喜色匆匆地在穿堂中走来走去,不是指挥着这里要打扫得一尘不染,就是吩咐着那里灯笼要点得更亮一些。

    他走到嘉兰院,里面的布置比前院更加绚烂奢华,通往主卧的小道都被铺上了红色的地毯,路旁边的小池里都被放着被点亮的彩色的花灯,鱼儿戏水,花灯闪烁得一点一点。

    “少爷夫人的新床务必要铺上全新的真丝被褥,还有啊,底下的褥子要多铺几层,一定要软,千万不能硌着夫人。”

    室内忙活的奴婢们点着头,“黎叔放心吧!奴婢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黎旬转身离开,嘉兰院中依旧是人影穿梭,却全然不见主人的身影,想来他外出还未归来。

    明日,白楚汐又是在一系列繁琐的步骤中将嫁衣穿上,只听外头一阵嘈杂的响动,船突然一顿,到岸了。

    “小姐,待会奴婢和玉珠会搀着您,您别紧张。”

    白楚汐点了点头,将双手捧着的苹果攥得更紧了一些。

    她感觉自己被人引下的船,当双脚站在码头的木板上时,因为长时间待在船上的缘故,竟一时间有些站不稳。

    当她下船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方才还有些喧闹的码头瞬间宁静了,码头上来观看的百姓无不被面前的景象感到震惊。

    这嫁衣也太…太好看了。

    平民百姓人家认不得那嫁衣的精巧,只觉得亮闪闪的,还是头一遭见。而那些自诩淞县大户人家女子,一见这嫁衣,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可都是金丝银线啊!他们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多少,如今却这么栩栩如生地绣在嫁衣之上,偏偏穿在这人身上一点也不显得臃肿。

    那身姿、那气派,让人更加好奇这盖头之下该是怎样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

    正当白楚汐踌躇时,听见对面传来木轮滚动的声音,她微微一笑,知道是容承宇过来了,忐忑的内心瞬间有了着落。

    “你且跟在我旁边,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不远处有轿子,上轿之后就不用再害怕了。”

    他们慢慢向前走动,可周围也太安静了,白楚汐摩挲着手中的苹果,是淞县的民风就如此吗?

    但白楚汐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黎旬早已经是担心得焦头烂额了。

    接来新娘子有一个习俗,就是要给周围观看的百姓洒些喜糖,富贵点得人家还会在喜糖包里装些散银,散才散福。

    可此刻周围的百姓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别说喊个吉利话了,就连一句话都不带说的。

    人家态度这么冷淡,哪有上赶着洒喜糖的?

    黎旬被气得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狠狠地盯着周遭的百姓,他们不是来接新娘子的,是来下马威、来看好戏的!

    黎旬想着,实在不行,他就自己上去要喜糖,也免得气氛一直这么尴尬,可还没抬脚,突然一个瘸腿老人扑了上去。

    许是被什么东西绊着了脚,他直勾勾地滑到了新娘子的脚边,在旁边丫鬟的拉扯下,白楚汐的盖头被飘起来一瞬。

    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老人的脸。

    那人满脸胡须,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不清长相,可白楚汐一眼就记住了他。

    他的右眼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深邃的眼眶中是空洞的,没有任何色彩的干瘪。靠过来的刹那,一股浓浓的鱼腥臭味传来。

    白楚汐在丫鬟的护卫下连退两三步,容承宇也转动轮椅,伸出胳膊将她挡在身后。

    许是看出了她的害怕,老人慌张地拨弄自己的头发,让乱糟糟的头发遮盖住自己的右眼,又局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褴褛的布衫,像是要极力压盖住那难闻的味道。

    “草民…草民想讨个喜糖。”

    容承宇将胳膊放下,递给下属眼神,一个鼓鼓的锦囊就被掷到了老人的怀中。

    老人欣喜地打开,似是一个不小心,锦囊里的东西全都被洒了出来,里面除了喜糖,还有许多白花花的散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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