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战停止之后,淞县城里又恢复了宁静,没有官府门口那些津津乐道的传闻,百姓们又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许是不想让城里的气氛太安静,一连几天都下着瓢泼大雨,这在原本少雨的淞县地界十分罕见。
刚开始还好,容承宇还能坐着马车回府过夜,后来雨越下越大,街道上的水直接淹没到了人的腰部,容承宇索性也跟温衡一起住在官府里面。
白楚汐期间一直也没有见过他,只派过去几个小厮,给容承宇和温衡都送去了一些更厚的被褥,还有一些换洗的衣裳。
闲的时候,白楚汐还会亲自下厨,按照在官府里面值班的人数,或备上一些面食,或备上一些骨汤肉羹。
后花园中的蔬菜花果苗子也被她照看得很好,雨下得太大了,后花园里的水排不走,白楚汐索性就挖了水渠,在园中的后墙边敲出了两个洞,府内的地势还是此外头高的,没一会儿,园中的积水就泄了个干净。
白楚汐还让人找就些木板,棚在后花园的上空,雨水都顺着木板流到水渠当中排走,那些苗子也免遭其难。
这天,雨终于下得小了,哗哗的大雨转变为淅淅沥沥的下雨,街道上也仅仅是湿漉漉的,没有那些深深的积水。
白楚汐想着好长时间都没出过门了,她打算出去挑一些布匹,给容承宇做两身新衣裳,前些日子收拾容承宇的旧衣裳,她发现有好多旧衣已经不能磨破了,袖口有几个小洞,衣襟处也毛毛的,若在家中寻常穿还行,出门应酬的时候穿,未免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白楚汐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去官府给容承宇送膳食的黎旬匆匆赶了回来。
“黎叔,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白楚汐低头打量一番,发现本该被提回来得食盒也没了踪影。
“夫人可是要出去?”
白楚汐点点头,没等她开口说自己准备去做什么,黎旬就赶紧拦住了她。
“少爷吩咐,这几天夫人最好不要出门了。”然后又走近了白楚汐,放低了声音,“赵家的小儿子死了。”
白楚汐睁大了眼睛,“赵晖?”
他前几日还在他们跟前活蹦乱跳的,说死就死了?
黎旬带着白楚汐进了府,等进去之后,黎旬才敞开了说。
“还不清楚是怎么死的,但人是在通城河里被发现的,被捞上来的时候,尸体浮肿得都认不出人脸了,还是凭着他身上的衣裳和信物认出来的。”
白楚汐紧锁着眉,“承宇那里怎么样?”
黎旬摇着头,深深叹气,“已经乱做一团了,本来因着赋税的事,府衙里面都已经是人心惶惶,现下出了这样事,赵老太爷、赵老爷、赵夫人全都去府衙里面闹了,府衙里面的那些人都是些白眼狼的,亏得夫人这几日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夫人您是谁啊,陛下亲封的县主,华京里头的贵女,他们倒好,一点不知感恩,赵家人一去,他们也跟着闹起来,还好小师爷在,独留少爷一人在那,非得被他们生吞活剥了不可。”
府衙里面的人向着赵家人白楚汐一点也不奇怪,虽然现在赵家没人在官场了,但余威还在,况且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到底是个外人,从异乡来与他们分羹的外人。
“赵家人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黎旬也是有些想不明白,“赵家人口口声声说这是仇杀,可赵小公子就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平时就喜欢寻欢作乐,哪里会结什么仇家?而且,赵家人的态度也有些奇怪,小师爷对死尸方面多有研究,只要能让他看看尸体,大概的死因都能说出来,可赵家人偏不,又说要给他儿子申冤,又不让小师爷就调查,现下这事现下就这么糊弄着。”
这一天白楚汐就因为这事心神不宁的,直觉告诉她,赵晖的死不太可能是意外。
淞县这地方临水,这里的人水性都很好,且从那天见面来看,赵晖也是个身强体壮的,就算他一不小心溺水,可这里河水四通八达,河道又不是很宽,只要他稍微呼救,定能让人把他救上来。
可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就淹死在几乎流通淞县各地的通城河里面,赵家人说是仇杀,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被这件事搅和了一天,晚上的时候终于瞧见了容承宇的身影,似乎是几天的奔波忙碌让他瘦了一些,眼睛下面也有些淡淡的乌青。
“用晚膳了没有?我着人把饭菜热热。”
容承宇摇摇头,咳嗽了几声,话语间也带着些许鼻音。
“不用,你帮我把我柜子里那件藏蓝色的袍子拿出来吧!”
白楚汐低头一看,只见他宽大的衣袖中似乎在滴着水,可头上脸上都是干的,不像是淋了雨,倒像是被人泼的水。
白楚汐没说什么,慢跑到衣柜旁边,踮起脚尖将他那件宽大的袍子拿了出来。
这次她没有犹豫,一件件将容承宇湿透了的上衣脱了下来,待中衣也被褪下来之后,白楚汐清晰地看见他心口右边那一大块都是红红的,似乎还有些肿,在被红色晕染的中间,还能看见些许白色的地方,像是被烫熟了的死皮。
白楚汐紧皱眉头,急忙让人打来些凉水,浸湿帕子,轻轻按在容承宇的胸口,登时就能看见他紧锁的眉心松了些许。
“怎么弄的?这可像是刚烫的,人都跑到家门口来欺负了?”
听着她愤愤不平的话语,容承宇心头的阴霾顿时散去不少。
“没事,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多少都会做出些冲动的事情。”
白楚汐不能理解,不能理解那些人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更不能理解面前的人就这么好脾气,心里虽然气着,可还是放轻了语气,将手中的帕子湿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冰着容承宇被烫伤的地方。
“那凡事也得事出有因吧?就因为你不能马上给赵家人一个交代,他们就能这样胡闹?难不成还要满城一家一家地搜,把那些曾经惹了赵晖的人全都拉出来杖毙,这样才行吗?”
容承宇压着想笑得嘴角,抬起左胳膊拍了拍她的手背,仿佛是在安抚一只乍了毛的小猫。
“他们这是在迁怒,你还记得上次我们遇见赵晖的事吗?”
白楚汐点头,“那可忘不了,我们是与赵晖发生过口角,可谁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记恨在心呢?”
容承宇的眼睛里泛着精光,“若我说,我们可能是赵晖见到的最后的人呢?或者说我们是明面上最后见到他的人。”
白楚汐有些疑惑,“什么意思?”待反应过来之后,又更加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我们见他那天都是什么时候了?”
容承宇盯着白楚汐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怀疑。
“他是在大雨之前就失踪了的,从我们跟他分离的时间开始算,我们整修了两天的园子,我又在府衙处理了四天的公务,紧接着就是大雨,大雨下了之后,街道上的人就会少,尤其是那些荒凉的地方更是没有人去了。
若是大雨之后没有能见着他我还能理解,可奇就奇在,在大雨之前的那六天,满城里没有一个人见过他。如今已是初夏,天气转热,尸体是不能放那么长时间的,所以说他不可能死在那六天的时间里。”
白楚汐听着听着觉得更加匪夷所思,“会不会是有人见过他,可能不认识他,所以才没有印象。”
容承宇摇头,“不会,赵晖容貌出众,着装打扮也很张扬,平时喜欢抛头露面,城中不少人是能够记住他的真容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素来喜爱一些寻常男子不会穿的大红色以及粉色,平时也只穿这两个颜色,他被打捞上来的时候,身上正是一件大红色的衣服,就算有人不认识他,可若见他,总该有个印象,我已经派人问了城中所有的小商贩,还有一些乞丐,没有一个见过他的。”
白楚汐捋着自己的思路,“六天的时间里,都没有人见过他,只会有两个缘由,一是他被绑架了,二就是他是故意躲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他。”
容承宇一笑,抓住给他擦拭胸膛的小手,许是因为沾了凉水的缘故,她的手现在冰冰凉凉的,握在掌心很是舒服。
“你觉得会是哪个?”
经他这么一闹,白楚汐终于意识到方才被自己忽视的尴尬,让她不得不注意起面前人肌肉线条流畅优美的上身。
握着她手的手掌,以及隔着湿帕子都能感觉到的起起伏伏的胸膛,都是那样的炙热,烫着她的心头,让她心慌意乱。
白楚汐想将手给抽回,可担心抽回了会让气氛突然变得奇怪,只能平稳着自己的呼吸,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想听实话?”
容承宇眉梢上挑,向后倚了倚身子,那模样似是在说,你看我是想听假话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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